我欲与君相知
第三十四章：鸳鸯可羡头俱白（旧版）
从本章开始听鱼弘志行了一礼，突然说道：“颍王陛下让奴婢代为问候娘娘。”
王德妃吃了一惊，虽是悲戚之中，心里却霎时间明白：鱼弘志此时生愣愣的扯出颍王李瀍来，并不是随口一说。
她仔细打量了鱼弘志一番，只见他面色如常，神情恭谨，没有一丝漏迹可寻，便试探道：“你替我谢过他。将来若是谁能辅佐我的永儿，我必定是结草衔环。”
鱼弘志闻言笑了一笑，行了个礼，告罪退下了。
王德妃细细的品了品今日鱼弘志的话，忖道：“鱼弘志面上是陛下紫宸殿的内侍监，实是仇士良的人。如今又牵扯上了颍王李瀍。我倒是轻看了颍王，整日家不问世事的，却也和内侍监有此关联。仇士良素与王守澄有嫌隙，一山不容二虎，陛下还是坐山观虎斗的为好。”思来想去，明白了皇帝冷淡她的意思，不再做悲。
李商隐虽是见到卿卿，此刻又徒生了许多烦恼。皆是因为打点宫中的门路、堵住驾车小子们的口，都是银子。他为一介幕僚，本就清贫，虽得了卿卿的相助，却统统都留给了家中的母亲打点弟妹的生活，此时虽是时刻想要见卿卿，苦于没有银钱打点，虽有令狐绹时时资助，以他的性格是打死也不愿开口。
整日见他唉声叹气，柳枝何等聪明，心里自是明白的紧，她将历年的体积一并拿出来悄悄地给了义山，道：“你先拿上这些，我哪日再劝着二少爷给你安排着见上一面。”
临近秋试，令狐绹被父亲安排下于下月参加殿试，无暇分心，是以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卿卿日日盼夜夜等，总不见李商隐的消息，心下焦急，日日有事没事便往芙蓉渠走上一遭。此日正寻了一个空子，悄悄地来到芙蓉渠边，见蕊珠身着一件绿色宫装，正一手掐着腰指挥婢子们采藕。
她不敢造次，只得寻着一处阴凉，等着蕊珠闲暇。
蕊珠看着婢子们挽起红罗袖，露出纤纤玉手，探进一池淤泥中，将脆生生喷香的新藕采摘下来，笑道：“今儿大家都辛苦，等下还请各位姐妹先别休息，先把这今年的新藕洗净了，按照大小好赖区分开来，让领头的宫女们按照往日的规矩送给各宫去。咱们多辛苦些，等回头八月十五的赏钱下来了，就知道今日劳苦的好处了。”
她带人素来和蔼体恤，又是个极有体面的姑姑，她说的话没有人不听的，都卖力用池水洗着碧藕，捡了个儿大的，样子齐整的，码在一处，不提。
蕊珠见众人做的卖力，回头便吩咐打杂的小宫女们去给采藕的宫人们打茶汤，一眼便瞥见了卿卿，正站在一颗桂花下，踮着脚尖儿望着她，一见她向这边回头，忙打手招呼她。
蕊珠对身边的一个领头的宫人低声道：“你在这里支应着，我去去就来。”说罢低身在池中浣了浣挑拣碧藕而沾上泥点子的手，起身甩了几下，水珠儿在眼光下溅起迤逦的光芒，轻撒到大红红石榴裙上，留下血色的点子，她也不在意，径向卿卿处走来。
卿卿忙问了一声好，蕊珠笑着打量了她一下，倒把她的脸看的飞红。
蕊珠见她红着脸儿，把头埋着，笑道：“你这会子找我，不会是给我送蒸螃蟹的吧？”
卿卿闻言，禁不住笑出来：“蕊珠姑姑，我请问你，可有义山的消息。”
蕊珠笑着摇摇头：“若有消息，我早就说与你了。还私藏着不成？”说罢低声道：“倒是有件事情我要知会你一声。平日我与人方便，总是多收钱帛，究其根本是为了让众人死心。若是平白无故的就为人奔波了，宫中宫人众多，大都有与外相交之心，明日她也寻我，你也寻我，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禁不住如此。”
卿卿笑着点点头：“姐姐费心了，这些我是知道的。”
蕊珠拉上她的手笑道：“是令狐家的公子托我的事情，我本不该推辞，只是不敢破了这个例。”
卿卿心中闷忿，回到下处，便翻箱倒柜的寻体己，被鸾夕见到了，忙问道：“你这是要拆了咱们的屋子不成？”
卿卿也不理会，继续翻着自己的妆奁。鸾夕上前按住她的手，道：“你的心思，我哪能不知道。”说罢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你与义山这个穷小子，相见忒难。这现在的世道，哪个不需要银钱？且不说现下相见需要银钱，就算往后你得了恩典出宫，与他厮守。公主又疼你，多陪上些嫁妆，也要守着这些家当过日子。可他仅为幕僚，进的少出的多，哪能支撑下去。况且你我姐妹自幼生长官宦之家，家里出了事也是在这宫中过活，何曾知道外面的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咱们又识得那样？”
见她低头默不作声，鸾夕忍住气，随手捡起漆盒里的一块儿阇提华香，道：“这指尖儿大小的一块香，咱们每日用着，流水一般的连阶送入香炉，何曾想到过它的价值。这在外面就值三五贯钱。世上一斗米才5钱，就此时我手上的一块香，普通的乡野人家，一年的米钱也尽够了。”
卿卿“吓”得长大了嘴，似是不信。
鸾夕拉着她的衣袖，叹气道：“你瞧你身上的素纨，咱们平日里懒怠打扮了就穿着这些素纨，这还是什么好东西？可放在普通民妇家中，数日才能织一匹，一匹也是一两银子。”说罢伸手指着卿卿榻上的芙蓉撒花红罗帐：“这帐子，咱们每日用的，那民妇连做个香囊儿也不舍得。”
卿卿闻言，讪讪地低下头去。
鸾夕冷笑着看看她：“我只不过拿言语冷上你几句，你就说不出话来了？平日不是牙尖嘴利么？你若是嫁到他们家去，且不说让你躬耕于陇亩之中，就说你会织布还是会伺候主母的茶饭？你何曾沾过厨房里的一点儿活计？你每日除了吟诗作赋，就是抚琴吟哦，再不然就是焚香举棋。要你这样的媳妇儿，官宦人家叫做雅兴，有的是银子供奉着你，若是到了义山这小子的家中，主母必然也不容你。”说着冷笑两声：“要你这样的媳妇儿做什么？做不得活，挣不了钱，持家也不会，每日家打扮的妖妖调调花钱如流水，我劝你，早早死了这条心。”见卿卿仍是执迷不悟，便厉声道：“这话我就说这最后一次。你若还是这样，我也不说什么。”说罢从自己妆匣中取出一包金锭子，扔到她床上：“这是我和大姐的体积，以后再没有了！”
卿卿抬起头，怔怔得看着这一包金锭子，羞赧的滴下泪来，说罢伸手推了推：“姐姐且先收着吧，我若今天收了，明日上哪里要去。”说罢咬牙道：“我若自己没命，我也认了。左不过没有这富贵的命。”
翻身寻出历年做的绣活，眼见着自己一针一线，费尽百般心思，方才绣成，样样都觉得好看，样样都舍不得，一狠心，将它们都揉进一个包袱中，拿着出了门。
鸾夕见她如此坚决，只得摇头叹了口气：“你若是能下定这个决心，那也是好的。富贵不富贵，是其次的，关键是是否能够得到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咱们女儿家这一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卿卿听到鸾夕说出这番话来，心中感激，回头笑着向她点点头：“我必不后悔的，哪怕明日我荆钗布裙，姐姐可别不认得我！”说罢嫣然一笑。
鸾夕只觉得她笑得煞是耀眼，远远抵过了这大中午的日头。
蕊珠看着她手中的绣活，一样样花样时新，针脚细密，金银丝交错，眼见是平时的得意之作。便柔声道：“可惜了得了？”
卿卿笑着福了一福：“有什么可惜的，左不过是些死物儿，我三几日便可绣成一件。姐姐可帮我估个价，哪日带出宫去，卖了也好换点银钱。以后我得空了就绣上一点，还要劳烦姐姐多多帮我带出去。”
蕊珠叹道：“我真看不透你了。”说着拿起金丝牡丹的一个手绢，笑道：“宫外的富贵人家，常欲购咱们宫中流出去的绣活，样式好的，工也精致。牡丹的花样是人人都喜欢的，还有百合、木芙蓉、栀子花、菊花，海棠花，你可多绣这样的，只是牡丹就别搀上金线，一般富贵人家是当不起的。比起这些花花草草，人们更喜欢吉祥寓意的，碧如鸳鸯莲心，蝙蝠如意的。你可愿意绣这样的图案？”
卿卿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些花样，倒也罢了。”便点点头道：“我如今也放下段子了，有什么不能绣的。”
蕊珠笑着拍拍她的手：“你的绣活，是极好的，价钱也高。你若是早像现在攒了起来，早是老财主了。我倒是有个好买卖，长安地方有个姓孙家的，家中良田无数，富贵的很，明儿开春出嫁，想寻人给她绣一件嫁衣裳，要求那针线极好的。也不拘什么花样，只照着时新的，吉祥的图案描上样子就是了。”
卿卿心中叹了口气，却也不多说，只道：“我晓得了，若他再托姑姑，还请姑姑只管跟我说。”
蕊珠皱了皱眉头：“我是那样贪钱的人么。”说罢不悦道：“妹妹的事情，今后我一文也不收。”
卿卿还待再说，却见宫人们忙了起来，知道是公主吩咐了午宴，便告辞了。
鸾夕笑道：“这个蕊珠，还算是有点儿心肠的。”
凤夕皱着眉头道：“我看快别要她这个人情，咱们姐妹在公主面前有脸面，到时候她若借这个人情儿求我们做什么，倒是不好打发了。”
鸾夕点点头：“这也不是不可能。”说罢抿嘴一笑：“怕什么，咱们有什么好怕的。”
眼见这流光飞逝，转瞬间便到了八月中。八月正在秋季的第二个月上，名曰“仲秋”，八月十五正在仲秋的中心上，所以名曰中秋节。此时正是谷物成熟，天下丰收，庶民同乐之时，自周代便有“秋暮夕月”之习俗。
拜月迎寒、欢聚团圆，自本朝开国以来便被定为法定节令。
李商隐倒是得了一个机遇进宫。
原是宫中请永道人入宫打醮，权当祈福，永道人感怀义山重情，便将他打扮成随从的小道士，一同进宫。正恰逢卿卿也随着公主入宫侍奉中秋佳节。
李商隐身着青衿道服，头戴道冠，低头敛步，规规矩矩地跟在永真人身后。永道人见他敛声屏气，惴惴不安，便回头低声笑道：“你怕什么，左近也没人认出你来。怎么做贼似的。”
李商隐低声应了一声，抬起头来。自己也不觉得好笑，不禁莞尔。一抬头正瞥见安康公主偕同一种女眷正在御苑赏花。他四下瞻顾，不见卿卿的身影。
永道人心领神会，使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则整理裙裾，上前给安康公主打个千儿：“公主陛下！别来无恙乎？”说着也给周遭的贵妇们行了礼。
安康公主倒也不吃惊，笑道：“早听闻陛下请了一位真人入宫祈福打醮，却没想到遇到了故人。便回首对意娘说道：“你去替我回禀下德妃娘娘，说我身边有事，暂且走不开。”正说着，一眼瞥见了身着道服的李商隐，倒是微微惊诧，瞬息之间，已然明白了，便笑道：“我如今正居住在玉真观中，永真人可有闲暇，敢烦来我陋室相聚？”
永真人行了一礼，笑道：“公主还是这样风趣，这天下的仙宫，属华阳宫和玉真观巧夺天工，为天下之首。如今华阳宫毁于战乱，只有玉真观遗世而独立，我早就想瞻仰阆风殿的瑶池仙境，公主既然开恩，我少不得厚颜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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