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与君相知
第三十五章：闺中不识柴米贵（旧版）

安康公主扑哧一笑：“咱们的交情，烦不得这样文绉绉的，到让人觉得生分了。”说罢对李商隐道：“这个小道士何等眼熟？”说罢佯装看了几眼。让永道人和李商隐几番心惊胆战。

却见安康公主笑道：“却也不认识，想是我眼花了。”说罢随手取了一个绢子，道：“你去与我跑个腿儿。”见李商隐将头埋低，不敢言语，便道：“我可指使的了你？”

永道人忙道：“公主的话，见外的多了，心隐，你照着公主的吩咐去做吧。”

李商隐硬着头皮上前给公主行了一个礼，却见公主笑着向他眨了眨眼，道：“我的绢子勾花了，你去我那里寻一个叫虞卿卿的婢子，让她给我绣上几针。”回头对身边的命妇道：“我素日常用的，不巧抽了一点丝，总也舍不得扔。”

这王妃忙道：“公主殿下仔细。对这些小物儿也上心，果然是出家之人，让我们自愧不如。”

李商隐接过绢子，只见完好无损，哪有一点子抽了丝的地方，忙将绢子收好。

永道人见状，会意地一笑：“去吧。”

安康公主还不放心，便吩咐身边的一个正在扫地的婢子青莲：“你去，引她到卿卿那里。”婢子忙扔下扫帚，一迭的去了。

青莲指点了李商隐的去处，道：“前面那个芭蕉后面，便是卿卿姐妹的下处。我还有活儿，你自去寻她。”

因素闻三姐妹中的鸾夕极不好相与，从不与她们这些地位低下的婢子搭话，更是不许她们踏进卧房一步，所以不愿招惹。

李商隐忙回了个礼：“谢谢姑娘。”

青莲往日被指使作践惯了，咋听这个“谢”字，倒是吃了一惊，禁不住抿嘴儿笑起来，倒把李商隐笑得愣愣的。青莲笑道：“你这个小道士长得如此清秀，倒也知书达理。我叫青莲，在这宫中是打杂的婢子，最没有身份的了。这个‘谢’字，我多早就没听过了。”说到这里，语气中含了自嘲之意。

李商隐忙打个千儿，别了她，径自走到卿卿窗前。

见大上午的卿卿身着一身素纨，也不梳洗，打着一盏烛火，不知在绣着什么，心中一喜。

顾不得许过，便推开了门。

卿卿得了闲暇，便绣着那位孙家小姐的霞帔喜服，大红的颜色，细密的金银错绣花牡丹，耀得她眼花缭乱，便点上一盏烛火，虽然光亮了一些，却更是晃眼，忙放下活计，用手揉了揉眼睛。

恍然间见大门开了，有个身着青衿道服的小道士开了自家的大门，忙斥道：“哪里来的没规矩的小子？你可知道这是哪里，就昏头昏脑的撞进来？”说着忙寻东西做打，笤帚还没落下，却见李商隐齿牙春色的看着她，眼角眉梢似喜非喜，真情竟是溢于满面。

卿卿吃了一惊：“了不得了！”忙拿绢子掩住嘴，一只手将他拉了进来，自己探出门去四下张望一番，见了无人烟，方才和上门，下了锁，回头嗔道：“义山，你也忒大胆了，我竟没看出你来。这青天白日的，你怎么混进来的？”

李商隐佯装悲戚道：“我想你，日夜不能入睡，便出此下策，如今见到你了，就是死了也值了。”

只见卿卿惊疑不定的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子，一会儿皱着眉头，一会儿咬上绢子，半晌，咬牙道：“如今也只能范险了，你先藏在这里，到晚上我将你送出去！”说着不由得又怒又悲：“你何苦来。连性命也不要了。这宫中的宫人，一大半都是皇宫的人，不属咱们公主管辖。况且宫中得宠的杨贤妃，宿与公主有隙，必定不会饶了咱们。”说着终是胆战心惊，不由得急出泪来。

李商隐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禁不住扑哧一笑。

卿卿闻言，回过头来，见他满面得意的微笑，疑惧得嗔道：“疯了不成？这会儿还有闲心思笑？”

李商隐禁不住大笑起来，卿卿虽不明就里，却也猜到了三分，道：“陛下请了永道人来祈福打醮，必然是他这个老不休将你带了进来！”

说着恼怒得在李商隐的腰间拧了一把，使上了十分的力气，把李商隐拧的“哎呀！”一声：“你要谋害了我呀！”

卿卿赌气走到帐中：“你，你混蛋。人家担心的什么似的，你还有心戏弄我。”说着拿出绢子，气得捂住眼睛哭起来。

李商隐揉了揉作痛的腰，忙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卿卿，都是我不好，我不是逗你一逗么？”

卿卿仰起泪眼：“你逗我？你可知道我日日都担心你的性命？”话一出口，顿觉造次，见李商隐没反应过来，忙道：“你真真气死我了。”

李商隐好话说尽，方才展颜。

卿卿啐了一口：“公主也促狭，到把我吓了一跳。”说罢一手打向李商隐腰间：“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李商隐被打中刚才的伤处，冷不丁的抖了一抖，卿卿见他吃疼，忙关切的问道：“我捏伤了你么？”说着凑过脸来，掀开他的中衣仔细给他查看，见上面有鸡蛋大小的一块黑青，心中懊恼：“我失手了。义山，疼得厉害么？”

李商隐笑道：“刚才是疼，现在是甜了。”看着她关切的目光，禁不住揽上她，低头吻向芳唇。

卿卿挣脱开，笑道：“大不了让你也捏上一下。”

一时裙褌尽脱，花钿皆弃，卿卿涨红了脸，伸出手指在他额上点了两点道：“你这个登徒子！”

李商隐含笑道：“这是报你才刚之仇。”

见他小道士装扮，却更衬托得他肤白眼明，神采飞扬，禁不住莞尔一笑：“如今我一个女冠，你一个道士，倒也算是和衬了！”

因看到她绣的霞帔，极为华丽反复，打趣道：“你是迫不及待为自己绣上嫁衣了么。”

卿卿笑着摇头道：“我倒是想，这是孙家小姐托我绣的。”

李商隐闻言，心中一酸，道：“苦了你了。”

卿卿见状，忙陪笑道：“说这些做什么。左不过我也无事，早早的练习一下，他日成了当家主母，也好有一技傍身。”

李商隐闻言更是羞愧不已，默默垂首。

卿卿见他闷闷不乐，心中也是一酸，便道：“永道士这月都在宫中打醮，你是否也是随他一起？”

李商隐点点头，卿卿见状，忙笑道：“这咱们便可日日相见了。”说罢低声沉吟道：“不过曲江不是清都观，耳目众多，就算公主许了，咱们也要小心点。若是有人，切不可露出马脚，人前马后，都要装作不认识。”

李商隐沉默无言，愣愣的看着这大红的霞帔。用施针、滚针绣的鸳鸯，毛丝颂顺，交首抵耳，双宿双飞，恩爱异常；采用散套针绣的牡丹，花瓣舒卷，色泽艳丽，活色生香，尽态尽妍；上面堆云压霞的芙蓉鸳鸯，刺啦啦的灼伤着他的眼睛。

这一针一线，是多少心血方才绣成。正是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忽听外面轻叩两声，响起了鸾夕的声音：“快开门。”

卿卿忙上前打开门，让鸾夕进来。

鸾夕见二人服饰整齐，倒有失望之色。待看到床铺稍有混乱，显是匆忙之中没有理顺好，便笑道：“可让我抓了现形了！”

卿卿啐了一口：“姐姐又浑说什么！”

鸾夕正色道：“来日方长，义山走了这些时间了，恐怕惹人怀疑。你快去吧。”李商隐忙行了个礼，戴上道冠向门外走去。

卿卿忙唤住他，伸手将他的道冠扶正，又为他理顺了头发，方才满意的点点头：“去吧。”李商隐含情点点头，方才不舍的去了。

鸾夕看着二人含情脉脉，心中欢喜，也不说话，只冷眼看着，待李商隐走远，打趣道：“这个小子果然没看错他，是个长情之人。”

卿卿白了她一眼：“那日你还棒打鸳鸯来，今日就说这个话。”说着将她推到两步之外：“我不领情。”说着自顾自整理起床铺来。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夜。李昂在曲江赐下宴席，王孙贵胄有宠的无宠的，皆被邀请，安康公主、安王、颍王、漳王俱在列。

宋若宪身着淡赭贡缎对襟广袖宫服，头戴金冠，捧着绣着双龙抢珠的明黄色锦缎，朗声念颂《诗经·大雅·卷阿》：

“伴奂尔游矣，优游尔休矣。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似先公酋矣。

尔土宇昄章，亦孔之厚矣。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百神尔主矣。

尔受命长矣，茀禄尔康矣。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纯嘏尔常矣。

有冯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岂弟君子，四方为则。

颙颙昂昂，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岂弟君子，四方为纲。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

称颂文宗李昂“受命于天乃真天子，江山如画任遨游。礼贤下士民相拥，诸侯臣服四海平。”李昂听了几句，忙摆手道：“下面念颂辞的可是司赞姑姑若宪？”

若宪一愣，忙合上丝绢，上前行了一礼：“陛下。”

李昂叹了口气，低头看着几上的传国玉玺，喃喃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说着苦笑着抬起头，对若宪道：“念这些做什么？朕不及周文王多矣。”说罢扫了下坐的李凑一眼，道：“咱们今日饮酒赏月，歌功颂德的虚词，就别再念了。”

若宪忙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李昂眼见供案上的西瓜、胡饼皆是圆形，与圆月相映成趣，寓意天下团圆，此日就连平民百姓，也会抛开诸多烦忧，千里奔波，与家人团聚。而他一眼望去，兄弟壮年而死，儿子幼年卒亡，爱妃禁足于宫中，虽是位及天下至尊，却处处掣肘，连这小小的团圆之愿望，也不得满足。顿时心中抑郁，神情委顿。

杨贤妃自命为月，此日的拜月，便是如同拜她一样，况且前些日子设计排挤了德妃，如今后宫一枝独秀，更是一迭的欢喜，殷勤的为众人布菜、案席。

回头见李昂又是感怀心事，满脸悒悒之色，心中顿时恼他扫了兴致，便不再理他，转而望向台下李溶。

在她眼中，各位王孙贵眷，都成了李溶的陪衬。李溶身着素色章服，头戴白玉发冠，在如水的柔静月光下，散发着盈盈之光，更显得容姿出众，飘然若仙。

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回过神来，拿绢子掩住口，咳了两声，权当掩饰。

安康公主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啐了一口，面露冷笑，起身行了一礼，道：“相传元宗时期八月十五之夜，元宗（唐玄宗）皇帝在宫中设宴祭月，随侍道人作法，将手中拐杖化作空中银桥，元宗遂得以步入月宫。见门楼匾额上书“广寒清虚之府”，殿门有一颗枝繁叶茂、高大恢弘的桂树，树下有兔儿爷正拿着玉钵子捣着长生不老之药，素女仙娥长舒广袖，翩翩起舞。乐师奏鸣仙乐，人间不得闻，玄宗从月宫归来后，将暗自窥探的仙乐，命名为《霓裳羽衣曲》。而后设在大明宫中设梨园，命人每逢中秋之夜，便演习一番。”说罢笑看着李昂，道：“我宫中的婢子们，日夜演习，为陛下献上这霓裳羽衣曲。敬祝陛下安康，安康无极。”

李昂忙笑道：“好！”安康忙命舞姬们献上歌舞，只见领头的一对婢子，容貌娇美眉梢眼角极为相似，身如弱柳，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一曲舞罢，众人忙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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