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鲤街
第二十八章 （十）幽灵信号（旧版）

“米逖余，米逖余？”

在一片黑暗中，有人在轻轻地呼唤着米逖余的名字。经过了漫长的空白后，米逖余的意识一点一点地回来了。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扶着他的脑袋的十字星。照明系统已经重新恢复了运作，四周充斥着机器运行的嗡嗡声。这艘飞船似乎又恢复了正常运作。

“我……昏迷了多久？”

“距离发动机启动已经过去两小时了。”十字星见米逖余恢复了意识，便放开米逖余。抓住旁边隔间上的把手。“我们发出的消息你全都没有接。指令长担心你出事了，就让最近的我来看看。”

“这样啊……”米逖余摸了摸脑后跟，经刚才那一撞，他的后脑勺现在还是有些隐隐作疼。“等等，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航天器现在的航线向哪？”

“我们的解析计算机程序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重构。就在它开始解析猫星信号之后不久。导航计算机的数据就被解析计算机的指令给篡改了。我们怀疑是解析计算机从旧的软件更新日志中找到了导航软件的未修复漏洞然后渗透进了导航系统。”

“航行日志显示，无云号的目标被改成了——猫星。飞船在接到新的指令后开始调整方向，想要减速前往猫星。还好我及时关闭了导航系统和解析计算机的电源。现在备份计算机系统已经启动了。”

说到这里，十字星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对这件离奇的事故依然感到震惊不已。她怎么也想不到解析计算机能够出现这种异常，还自己找到了导航系统的漏洞并骇入。这根本说不通，解析计算机只是一套死板的程序罢了。它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智能。

“也许是解析信息的BUG……”米逖余一直在听十字星重述他昏迷时发生的事。解析计算机的程序对于他这个非专业人士来说就是一个黑箱。他也只能猜测发生了什么。

“我们现在已经完全偏离原本的航线了。现在飞船已经退出了时间锥视界，正在向太阳系方向以亚光速飞行。飞船已经没有启动时间锥引擎的足够燃料了。”

“到太阳系还要多久？”

“大概19年。”

19年，这个数字让米逖余的内心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艘飞船的生命维持系统根本不可能维持那么久的时间。即便飞船侥幸在这段时间内没出现任何故障。飞船上的猫也撑不到那个时候。

“我们已经发出了求救信号。”十字星从隔间里掏出一套舱内航天服扔给米逖余。“但是还没有人回应。”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飞船的休眠系统和生命维持系统还在正常运转吗？”

“生命维持系统在解析计算机入侵飞船总线时也出现了故障。医生已经在休眠舱段了。从他的汇报来看，休眠系统的中断对四位休眠者造成了很大的损伤。他正在尽力抢救休眠者。我们现在就要去帮助他。”

米逖余和十字星穿过了节点舱之后，一直向飞船中轴飘去。他们最终来到了飞船的中心，这里是飞船的休眠舱和生命循环系统所在之处。打开最后一道半掩的舱门之后，米逖余终于来到了休眠舱段。四个休眠舱的最外舱盖已经全部打开，身穿蓝色冷却服的猞猁医生正在一个休眠舱旁边看着头上的显示屏。

“你们终于来了！”医生低头看见了米逖余和十字星，连忙招呼着他们过来。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大概是在刚刚的突然加速中被摔在舱壁上造成的。“快帮我重启一下其他三个休眠舱的系统，要不然他们就有生命危险了！”

“怎么回事？”透过半透明的内层保护盖，米逖余看见了浸泡在休眠液中的船员们。他们看上去没有在冲击中受到什么外伤，胸口也在随呼吸管的气泵运转而一起一伏。他们看上去很安全啊。怎么会有生命危险？

“你们看看他们的生命体征面板。他们的脑部电信号曲线完全是乱的！”

米逖余和十字星看着面板上那堆天书一样的图形，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们又不是专业的，看不懂这个啊。”

“正常休眠时的电信号曲线应该是有一个稳定的振荡周期的。但是这些曲线完全不一样。他们的大脑现在就像是深度睡眠时做噩梦一样完全杂乱无章。而且数据显示，他们的大脑正在超负荷运转，脑细胞衰亡率呈几何倍数上升……再这样下去，他们就会出现不可逆转的脑死亡的！”

“是休眠系统故障了吗？我们必须马上把他们转移出来！”

“没用，我试过了。关闭了休眠系统只会加速他们的脑死亡。我——”医生看着眼前的休眠舱开始掩面哭泣。那块休眠舱的面板上的电信号曲线已经彻底归零——没有任何起伏。

“圣母啊，原谅我的冒失。呜呜呜……我害死了莫拉克，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医生……”

米逖余看着医生趴在面板上，眼泪在空气中凝结成一颗颗的小水珠。他们的一个队友，一只活生生的猫，一位前些天还和他们有说有笑的朋友，就这样死在了长眠之中。

米逖余摇着头，双眼无神地看着休眠舱。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第一次恒星际旅行就会遇到这样子的事。死亡的微风轻轻拂过他的面庞，在他的耳边留下了嘲讽般的笑声。一瞬间，这艘飞船就笼罩在了死亡的阴影之中。

“所有船员。”

就在他们恍惚的时候，腰间的终端响起了指令长的声音。

“请尽快集中到会议室，汇报你们的情况。”

“所以，我们失去了一位姐妹。”

在会议室里，指令长得知了休眠舱故障和莫拉克死亡的消息。他在胸口画了一个三角，闭上眼，双手合十祈祷道：“愿主指导她的灵魂，带她回她的土地。她的旅途结束了，而我们还要继续……”

“休眠系统为什么会导致猫星人的脑系统紊乱？它的程序应该是完全写死的，不可能直接干涉大脑运作。”

“关键在于那个幽灵信号。我们把它在一台完全与外界隔离的计算机上用解析程序再次解析了一遍。很明显它的乱码部分并非我们所想的那样完全无用。它们本质上是加密过后的模拟信号编码。我们的解析计算机就是被这些编码利用漏洞入侵了。”

“你是说，这东西是一个计算机病毒？”

“不完全是，我们在编码里找到的不只有针对导航设备的代码，还有代码是一些神经网络投影。起初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信号里，因为它们并非是可执行的代码——现在我们知道为什么了。”

一张休眠舱内猫星人的脑部扫描图和神经网络数据的解析图出现在了屏幕上。虽然米逖余不是专业人士，但是他也可以看出，两者的结构惊人的一致。

“它们是奔着我们的大脑来的……”

“你的意思是，这个幽灵信号不仅想要接管我们的飞船，还想接管我们的思想？”

“看起来是的，被感染的解析计算机唯二入侵的设备就是导航计算机和休眠系统。我想它们应该是看中了休眠系统的神经连接功能。”介绍的电气工程师拉出了一个结构图，指出了飞船子系统的位置。“幽灵信号没有得逞，因为休眠系统的电源被亢余系统中断了。但是幽灵信号入侵造成的破坏依然存在。这也是为什么其他三人的大脑运行速率极高的原因。写入大脑的‘引导程序’正在尝试修复幽灵信号，就像计算机出现故障时的自检一样。”

“我们没办法唤醒他们了吗？”

“现在唤醒无异于直接杀死他们。我们不知道幽灵信号对他们的大脑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也许幽灵信号已经覆盖了他们的记忆……甚至意识。即便唤醒了，我们也不能保证他们是否还是原来的自己。他们的意识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种东西了。”

“真是恶魔的造物！”指令长怒吼道。幽灵信号的作用已经彻底违背了他的认知。他咒骂道：“这是在窃取灵魂！为什么猫星会把这种鬼东西发到这里来！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所有的船员们一言不发。猫星的封锁，狼星人的战舰，还有现在的幽灵信号。母星世界正在发生一些很可怕的事，周围的一切都被那件事影响。只有他们还蒙在鼓里，在这数十光年外的小小飞船里忍受着疑惑，不安和恐惧。

『智慧的火光只会让蒙昧的野兽玩火自焚』

一道白色的字迹在米逖余的眼前闪烁了一下。就在米逖余刚看清字迹时，它们却像幽灵消失的无影无踪。

“什么？”

米逖余的疑问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打破了沉默，所有人一起转过头看向米逖余。指令长擦了擦爪子肉垫上的汗，问米逖余：“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太紧张了。”米逖余眨了眨眼，他的脑袋依然隐隐作痛，也许真的是自己太紧张了。

“各位先回岗位上吧。在救援队找到我们之前维持这艘飞船的正常运转。凯撒，你和医生一起去收拾一下休眠舱，把莫拉克放到真空货舱去——我们至少要把她带回家。”

米逖余悲哀地看着会议室内的船员们。这里剩下的九名船员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但愿他们在回到猫星前不会再有任何的减员了。

“请借过一下。”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米逖余的耳边响起。米逖余下意识地避开了身后的舱口。一只身穿和他们一样款式的蓝色冷却服的鹿缓缓走过他的身旁。在路过米逖余身旁的时候，她回过头，向米逖余露出了一道浅浅的微笑。绿色的柔光笼罩在她的身旁，犹如圣像画里圣母的光辉一般闪烁。米逖余被这位突然闯入的不明人形生物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消失在了对面的舱口。

那他妈的是个什么鬼东西？

『你不记得了？我是盖娅啊。』

盖娅？好陌生……又耳熟的名字。

我想起来了。是盖娅啊。她是她是无云号的第十三位船员啊。

米逖余的疑惑消失了。他真的想起来了。无云号好像真的有一名叫做盖娅的船员。

监控画面里的米逖余向着空荡荡的走廊招了招手，就好像是在和一个不存在的人打招呼一样。他转过身，看向监控。绿色的光芒在他的瞳孔中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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