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尼罗河
第17章 肥胖的胡尼老爷(旧版)

卡毛

军事 |  穿越 设置
瀑布瀑布
从本章开始听

沙土地,广阔而又平坦的沙土地。

眼前大片黄色的土地使得徐立晶想起了他的老家——位于现代天朝北方的、一望无际的华北大平原。

他和两个女人在几个男人的陪伴(或者说押送)下,正在这片土地上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行走着。

沙土地被刨出一道道浅沟,表面一层薄薄的黄沙之下可以看到深处湿润的黑土;大块大块的坚硬土块混合着石子、腐烂的草梗与麦秸被翻到地表,走在上面扎得双脚钻心的痛——这便是举世闻名的尼罗河黑土了。

“尼泛区”——尼罗河泛滥时对埃及人民最可珍贵的馈赠。

眼下已经进入旱季,尼罗河的潮水早已消退殆尽,正是开垦与播种的季节。

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开始出现了密集的人群——农民们赶着两头牛驾辕的直柄双铧犁,默默地沿着直线来回奔走,犁出一道道整齐的沟,就像用一把梳子在给土地梳头一般——这是一件非常艰苦与费劲的活计,因为洪水刚刚泛滥之后的土地板结得十分厉害,有的地方就像岩石一般坚硬;这个时候,双牛拉动的犁已经不堪使用,必须用四头、甚至六头牛驾辕的重型犁了。

更多的人则手持大耙子或者木棍一样的东西,将犁出来的土块一点点捣碎,将混杂的石子与大块的草根耐心地剔除,再用木锨堆出一道道田垄;他们要把洪水过后蛮荒、板结却又十分肥沃的土地重新开垦成细腻而又松软的土床,为即将到来的播种做好准备——直到下一年再次被洪水淹没。

他们这样辛勤劳作,已经有至少3000年的历史了。

每年像时钟一般精准泛滥与退潮的尼罗河送来了上游极富营养的腐殖质,而勤劳的埃及人正是抓住了这一天赐礼物,开创了最伟大的农业文明。

徐立晶远望着土地中那些赤裸着上身、仅在腰间围一块布的、蚂蚁一般忙碌的人——九成以上都是毫无自由的奴隶——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想起了他小时候见过那些在田地中辛勤劳作的老农,想起那些人的劳动工具和劳动方式同3400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他不能不感慨,在“农业”这一曾经深刻改变了人类文明进程的伟大活动中,时空仿佛是凝滞的。

正在这时,公主突然叫了一声,痛苦地弯下腰去。

“怎么了?”徐立晶连忙跑过去,其他人也围了上来。

公主嘴里嘶嘶吸着冷气,慢慢伸出一只脚。她的脚底鲜血淋漓,可能是被一块尖锐的石头划伤了。

“你还能走吗?”塔蒙一下子急了,“要不……试着走一下?”

那女人摇了摇头,死死咬着嘴唇,显然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徐立晶也急了,顾不得脚上一塌糊涂的鲜血与污泥,蹲下来仔细捏弄了半天,突然转头冲着那个叫做“伽卡尔”的老头问道:“请问老爷,胡尼老爷的庄园还有多远?”

“别叫我老爷!”伽卡尔怒气冲冲地指了指东北方向,“估计还要走一个时辰……她到底行不行?”

徐立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在地平线上好像确实有一大片模模糊糊的建筑,目测距离在5公里以内。

按照目前的速度,意味着他们至少还要走两个小时。

徐立晶冲动地一下子拽起了公主,架着她强行往前走了两步;那死女人一边“哎哟哎哟”呻吟着,一边挣扎着重新坐下了。

徐立晶恨不得狠踹她两脚!

公主一边揉着脚,一边泪眼婆娑、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他。

这家伙心软了,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塔蒙默默从自己的斗篷上用力扯下一大块布,仔仔细细将公主的脚包扎好。

“你再走走看?”徐立晶气急败坏地晃了晃公主的肩膀,“坚持一下,一会儿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女人一脸痛苦地摇头摆手,说什么也不走了。徐立晶急得浑身是汗,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伽卡尔和他的同伴们早已极度不耐烦,七嘴八舌地叫嚷开了。

“把她扔这里算了,不过是一个奴隶而已!”

“女人就是麻烦事儿多!还是个丑八怪,真是烦死了!”

“这怪物会死在这里的!辛希布大人的地里要是死一个陌生人,我们都会倒霉的……”

“干脆叫村子里的涅虎来,涅虎会处理她的!”

所有人突然都不怀好意地哄笑起来。

“涅虎是一个老光棍,这下可以尝到女人的滋味了,哈哈哈……”

“就是!虽然是个怪物,好歹也是个娘们,该有的零件都有……涅虎可从来没怕过什么,就算是一头母牛,也能把它折腾死的,嘿嘿嘿……”

“哈哈哈哈……”

男人的淫笑声越来越响亮,徐立晶的脑袋嗡的一下子懵了。

他看见公主光亮的额头突然变成了死人一般的灰白色。

他咬了咬牙,三两下便脱下了自己的罩袍,只留下一条系在腰间的围裙;然后把罩袍用力撕成几块布条,将两端缠在手腕上。

“我背着她走,”他蹲下了身子,大声命令道,“塔蒙,你扶着她上来。”

布条被他双手背在身后,正好形成了一个挺不错的“围挡”。

每个人都在惊讶地看着他。

“快点!”徐立晶有些急了,“快点把她弄上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塔蒙搀扶着公主,慢慢爬上了小伙子肌肉虬结的结实后背。

徐立晶反手一兜,颠了两颠,抱着公主的屁股将她裹紧了。

“哟嗬,小子,你对这个丑八怪还挺不错的,”伽卡尔老头子嘲笑道,“你还真不怕染上病……竟然还背着她走!”

“瞧啊,做老爷的竟然背着下人,啧啧啧……”

“他说过的,这女怪物以前可是个美人,还天天晚上睡她!”有人叫了起来。

男人们再次哄堂大笑,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热烈。

徐立晶并不答话,而是低头背着那女人慢慢朝前走去。

他的脚也缠上了布条,钻心的疼痛减轻不少。

公主的身体十分瘦弱,背在身上并不感觉吃力。她伸出双臂死死勾住他的脖子,几乎整个上半身都牢牢趴在他后背上。

该死的胳膊!女人那只布满了斑疹的左胳膊就横亘在下巴前,他只能努力拧着脑袋,尽量不去看它。

“你为什么要这样?”公主的嘴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你没必要这样……”

女人呵出的热气弄得耳朵痒痒的,他轻轻甩了甩头。

“不抛弃,不放弃。”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某电视剧中的一句著名台词。

……

太阳已经明显西斜,明亮的天光渐渐黯淡下来,远方的地平线开始变得晦暗不清。

地里忙碌的人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三三两两朝着地头几排茂密的无花果树林慢腾腾挪过去。

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围着白色围裙、赤裸着上身的男人们或坐或站,兴高采烈地聊天取乐;不知哪里来的女人们同样赤裸着上身,头顶着陶罐,手拎着精巧的小篮子,流水般送来了吃食和饮料,一片欢声笑语。

耕地的牛在经过了一整天辛勤的劳作之后也获得了解放——它们卸下了沉重的木犁,正在无花果树下悠闲地吃草。

徐立晶第一次看到这种牛。它们身上的黑白花纹就像奶牛一般,而头上的两只尖角却又如同羚羊一样高高耸起。

埃及人……用奶牛耕地?这家伙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正在这时,一阵热烘烘的风吹了过来,送来了树下的人群所发出的咭咭咯咯的说笑声,送来了啤酒所特有的酸甜气息。

徐立晶觉得自己已经饿得胃疼了。他多么想直奔树下,和那些“下等人”一起享用可口的面包和啤酒,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有烤鹌鹑和兔子!

……然后,吃饱喝足之后,赶紧他妈的溜之大吉!

他偷偷看了看身前身后跟得紧紧的几个男人,把自己的欲望强行压了下去。

“伽卡尔!”树下开始有人站起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嗨!伽卡尔和他的小伙子们回来了!”

“今天抓了多少鸟,伽卡尔?”

……

老头子面带微笑,庄严地挥手示意。

“那几个人是谁?”有人指着徐立晶大声喊道,“怎么还有女人?”

“不关你的事!”伽卡尔笑着吼叫起来。

伽卡尔的几个同伴受到了感染,开始兴致勃勃地地谈论起庄园里的新闻,大都是些男女苟且之事,言辞污秽下流不堪入耳,这不得不让徐立晶再次发出了一丝感慨——对于八卦的热爱,尤其是对男女之事的热衷,看样子真是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啊!

“塔蒙,把你的头和身体包紧,”他对着姑娘小声命令道,“把这个人的头、脸也都包上,一定要包严实。”

塔蒙悄悄地、飞快地执行了这一命令。

“你怕村子里的人看到我这个怪物?”后背上的公主突然笑了起来,“怕我吓着他们?”

“不,我怕他们吓着你。”

公主一愣,旋即在他赤裸的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

徐立晶顿时觉得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不不,这怎么可能!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快到了!”伽卡尔突然扬起了木棍,指着蜿蜒在无花果树林中的一条土路喊道,“前面就是伊涅特庄园了,我们尊贵的辛希布大人最美的庄园!你们这几个幸运的人可以开开眼了……”

“舍普特老爷家的庄园肯定不如我们的!”

“那肯定……舍普特不过是底比斯的书记官而已,我们的辛希布老爷是什么地位,那怎么能比呢?”

同行的男人们精神一振,开始胡乱吹嘘起来。

徐立晶面带微笑,心中却一团乱麻。

……

伊涅特庄园和遍布于帝国土地上的无数贵族乡下庄园一样,其使命非常庞杂也极其单一:为自己的主子提供一种全新的生活。

是的,全新的生活。

庄园的主子们,那些帝国高级祭祀、僧侣、大贵族和大财主们,在底比斯,在阿玛尔纳,在孟菲斯,在阿拜多斯……在帝国闪闪发光的千年名城里都有着自己的宫殿和私宅;这些私宅能够延续数百年之久。

在漫长的财富积累和传承的过程中,那些建筑变得越发高大、华丽和恢宏,以便能够配得上它们主人高贵的身份和丰厚的家产。

但是,生活在这些金碧辉煌的建筑中的“高等”埃及人也许并不开心。

在神圣的国王陛下那洞察一切的目光注视下,他(她)的臣子在营造、修葺和装饰自己的宫殿时,不得不考虑许多东西——形制绝不能僭越,规模绝不能“超纲”,占地不可过于嚣张,装修不可过于豪华……乃至石材的厚度,浮雕的样式,摆件的品类……都有一条或明或暗的准绳在规范,在约束;一切都必须仔细斟酌。

主人们所享用的这些建筑的规矩,正如同建造它们的石材一样坚硬。

自然而然的,生活在这些“规矩”的宫殿中的主子们,生活也必定是一板一眼的——怎么走,怎么坐,怎么站,怎么吃喝拉撒;何时睡,何时起,何时出门,何时回归,何时见什么人……一套同样传承了数百年的、完整的、刻板的规矩,一种令人窒息的生活。

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完全有可能会被这样的生活所逼疯!

一代又一代的主子们也是人,他们也想过正常人的日子,而不是在古老的城市中光鲜的大宅子里做一个不苟言笑的偶像,一个僵硬的政治符号。

于是,乡下的庄园给了主子们想要的一切。

在那里,国王陛下无所不在的目光暂时消失了——或者说,陛下仁慈地闭上了一只眼睛——他们完全可以把城市里的一切规矩都抛诸脑后,为所欲为。

每一个庄园就是一个小小的自由王国。在城里憋坏了的主子们可以自由自在地酗酒,吃喝,浪费,斗殴,玩乐;可以自由自在地玩弄女人,虐待奴隶,能够肆无忌惮地干下很多在城市里不可能、不允许、想都别想、甚至是丧心病狂的事情,完全不用怕陛下的雷霆之怒,不用怕同僚们不怀好意的窥探,不用怕国家机器的追究与惩罚。

……

背上的公主似乎虚脱了,身体软软地一个劲儿往下滑,徐立晶不得不每走几步就得颠两下,拼命兜住她的屁股往上提。

气喘如牛的他也累得快趴下了。

刚转过一排高大的棕榈树,一面高高的泥砖围墙便横亘在眼前。墙内灯火通明,欢快的声浪从中一阵阵传了出来。

墙下松松垮垮站着几名男子,围着围裙,头上戴着金光闪闪的眼镜蛇头箍,每人手中都握持着一柄长矛,彼此正在热烈地聊天。

“哈托尔,哈托尔!”伽卡尔老爷子欢快地叫了起来,“你快过来!”

那个叫做“哈托尔”的男子兴冲冲跑了过来。

“伽卡尔老爷!”他不住地点头哈腰,“你可算回来了!胡尼老爷都问了好几次了……怎么样,鸭子抓了几只?胡尼老爷正等着烤鸭子上桌呢!”

“别叫我老爷,都说了多少次了!”伽卡尔面色一沉,把哈托尔拉到一边窃窃私语。

一路同行的几个男子也围了过去,同墙下那些吊儿郎当的武士们兴奋地叽叽咕咕聊起了天。

“欧——!”有人突然高声欢呼起来,“慷慨的胡尼老爷今晚打开了珍贵的葡萄酒,伙计们,里面有酒!”

“听说胡尼老爷正在款待从蓬特(今索马里地区)来的客人!听说还带了几个漂亮的舞娘!”

人们更加兴奋地聒噪起来。

徐立晶转过头瞥了一眼,发现可怜的塔蒙正扶着一棵树,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垮掉。她一定也是精疲力尽了。

“现在放我下来吧,老爷,”公主突然轻声说道,“你现在马上放我下来!你背着我走,实在是太显眼了。”

“那你自己能走吗?”

公主并不答话,而是用力推着徐立晶的肩膀想强行下地。他没有办法,也只好从她了。

那女人的脚刚一挨到地面便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徐立晶连忙作势要扶,却被她强硬地推开。

公主慢慢扶住一棵树,拼力站直了身体,却竭尽全力装出一副一切正常的样子,眼中却已迸出泪花。

徐立晶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了——他的脚底也曾受过外伤,他完全知道其中的痛楚。眼前这个女人可不是一般的能忍啊!

“喂喂,你们过来!”伽卡尔在远处招着手,“你们三个人过来,跟我走!”

塔蒙一下子抓紧了徐立晶的手,他也抓紧了她。

公主强撑着直起身子,一瘸一拐地朝前走着,威风势不可挡。

……

刚一进门,热辣辣的欢快空气便扑面而来。

一种甜丝丝的、混杂着奇异的肉香与花椒辛辣的味道瞬间便充斥了鼻腔;七嘴八舌的人声夹杂着稀奇古怪的乐曲声交织成奇妙的混响,结结实实灌满了耳廓。

空气中到处都充斥着乳白色粘稠的烟雾,这让徐立晶一下子想起了大学后门的烧烤摊。

他好不容易才看清,巨大的院子正中央是一个方形的大水池,里面种满了荷花与睡莲。此时的荷叶已经枯萎,乍一看好似水面漂浮着无数的垃圾。

水池四周则种满了柏树、无花果树与高大的棕榈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在无数熊熊燃烧的火盆的照耀下,可以看见树下七零八落摆着几十条长桌,桌上的水果与饮料堆积如山。

桌旁则是大群大群狂欢的人——中老年男人们头上裹着白色的缠头,正围拢在火堆前大声谈笑,篝火上烤着羊或是兔子一类的玩意儿,带有浓烈香气的阵阵浓烟正从这里发出;年轻的男人们或者热烈地饮酒——也许正是胡尼老爷珍贵的葡萄酒——借着酒劲儿扯开嗓子唱着乱七八糟的歌曲,或者开心地追逐打闹;不时有水果盘子或者饮料罐掉在地上打得粉碎,葡萄、无花果、椰枣、橄榄,稀粥一样的啤酒和各式各样饱蘸了蜂蜜的点心洒在地上任人践踏。

小孩子们干脆一丝不挂,,一边吹着笛子敲着铃鼓,一边在人群中兴奋地窜来窜去,一路响起了尖叫声与大人愤怒的呵斥。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一群舞娘——一群真的几乎什么都没穿的舞娘!

十几位仅在脖子和手腕上戴着首饰的姑娘们在激越的铃鼓声中疯狂扭动着腰肢,得意洋洋地抖着汗津津的酮体,在灯火映照下反射着诱人的光,引得围观的男人们轰然叫好;而不时有胆大的男人们不顾旁人的嘲笑一把揽住半推半就的女人,更是将全场的情绪带到了最高点!

徐立晶紧紧拉着两个姑娘的手,小心翼翼在一大群荷尔蒙勃发的人群中绕来绕去。

震天的喧哗声海涛一般一浪接着一浪,猛烈地灌入耳中,浓烈的气味混杂了人体热烘烘的汗臭与呕吐物的气息,更使得他闻之欲呕。

塔蒙和公主已经将自己的全身罩得严严实实,而紧抓着他的手指几乎都抠进了肉里——想必心情也是十分紧张。

“好妙的娘们!”

“哈哈哈……”

伽卡尔的同伴们完全被院子里狂欢的气氛感染了,一个个兴奋地吹起了口哨。

老头却完全不被浮夸的淫靡与奢侈所动,而是催促着徐立晶一行赶紧跟上。

转过那一片欢乐的海洋,在一排高大的椰枣树后,就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了。

一长条平房横亘在面前,顶上用厚厚的苇草做成了一个极其夸张的“人”字型大屋顶,房前密集的廊柱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富丽堂皇。

这些廊柱不同于阿玛尔纳那些庄严、高大的宫殿建筑外顶天立地的厚重石柱,它们更显示出了一种轻佻和活泼——柱身更加纤细,柱头做成了惟妙惟肖的荷花型,整个石柱用各种颜色涂满了花里胡哨的花纹……

其实不只是石柱,在廊柱后面的整堵墙上都用鲜艳的色彩描绘着画儿——惟妙惟肖的牛、驴子和山羊,河边大片的芦苇和纸莎草,弹拨着栗特琴的美女,用鱼叉叉鱼的男人们……

灵动,鲜活,富有生机勃勃的生活气息。是的,这是完全不同于阿玛尔纳城中那种呆板、肃穆氛围的另外一种风格,另外一种形态,另外一种方式。

这也许就是主子们所追求的“人过的日子”的最典型的体现和特征吧。

徐立晶看到在廊柱前的沙地上,人们正赶着牛群慢慢地聚集。

那些长得像奶牛一般的奇怪耕牛也许被此处的拥挤与嘈杂撩拨得怒气冲天,彼此开始频繁地摩擦与顶撞。

人们不得不在其中来回穿梭,安抚那些不安分的牲口,拉开彼此对峙的健壮公牛;人的喊叫与牛的呢喃哼叫混杂在一起,再加上牲口身上的冲天臭气,使得可怜的徐立晶再一次感到强烈反胃。

伽卡尔领着三个人走到一棵树下,叮嘱一名属下看好他们。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老头子吩咐道,“等我回来以后再领你们进去。你们千万不要乱动,也不要和任何人搭话。”

徐立晶一行只好蹲在树下,眼睁睁地看着那老头穿过牛群,一步步爬上那高大的廊柱。

屋檐下灯火通明,一名和伽卡尔差不多岁数的老头正翘着腿坐在木椅上,身边围着几名男人正在恭敬地汇报着什么,而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女孩儿则不时给他递上一串葡萄,真是惬意极了。

徐立晶紧张地看着伽卡尔走到他身边,朝着自己这边指指戳戳了一番,又转身进了屋内。

“那个人是谁?”他小心翼翼地问身边的汉子,“那就是胡尼大老爷?他不是辛希布大人的侄子吗?怎么看上去比辛希布大人岁数还大……”

“嗤!胡尼大老爷?怎么可能?”那男人不屑地撇了撇嘴,“胡尼大老爷还是个孩子呢……那人是伽卡尔老爷的亲哥哥,胡里伽卡尔老爷……他可是庄园真正的大管家呢!这里全部都由他说了算!”

徐立晶吐了吐舌头,一个又一个无穷无尽的“老爷”搅得他晕头转向。

“哟,哟,瞧,要出事了,”那家伙突然脸色一沉,朝着廊柱下一指,“看哪,胡里伽卡尔老爷今天晚上要杀人了!”

徐立晶心头一紧,赶紧抬头望了过去。

两个女人也本能地轻轻叫了一声。

在跳动的光影之中,一个浑身一丝不挂的中年男人被几个家伙粗暴地拖到了那位翘着腿端坐的老头面前,一下子跪倒在地不住地哀嚎。

“老爷,老爷!”那个人趴伏在地上,哭得满头是汗满脸是泪,“村里的牛跑了真的不是我的责任!那是……那是哈塔姆带着两头母牛经过,把我的牛勾跑了!……他是故意的!我怎么拉都拉不住!真的,尊贵的胡里伽卡尔老爷……”

“放屁!有一头牛已经淹死了!”一名精瘦的小老头儿突然跳了出来,“淹死在河沟里面了!你还说不是你的责任?”

“就是你,就是你,哈塔姆!”男人的眼睛瞪大了,死死盯住那个小老头,“你就是故意的,对,故意的!你就是在陷害我!”

他突然扑倒在胡里伽卡尔老爷脚下,死死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

“老爷,老爷!”这家伙一个劲儿没命地哭喊着,“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哈塔姆是一个神灵厌弃的小人,是一个可耻的老光棍,是一个驴子都不如的坏蛋!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一直想要得到我的妹妹……老爷!相信我,他就是在故意陷害我!他用他的母牛来引诱我的牛!……老爷!我要是有一句假话,立刻就让塞特神割掉我的舌头!老爷……”

“放屁!就你妹妹那个愚蠢的样子,比河边最老的河马还要丑!我会看得上她?”

“啊!无耻的畜生!你竟然还敢侮辱我的妹妹!……你,你这个屎壳郎和鳄鱼交配生下的杂种!”

在激烈的对骂声中,那个似乎叫做“哈塔姆”的小老头暴跳如雷,梗着脖子冲上去便要揍那汉子,却被老爷身边的人一下子按在地上了。

“杀了他!杀了他!”围观的人群开始大声起哄了。

徐立晶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正在这时,尊贵的胡里伽卡尔大管家老爷用力嚼了几下点心,抹了抹嘴,威严地站起了身。

廊柱前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仁慈的胡尼老爷和我一直都喜欢这个勤劳的哈苏舍特,”老爷慢吞吞地指了指地上那个目瞪口呆的中年汉子,“喜欢归喜欢,一切都得照着规矩来!我可不管你和哈塔姆之间有什么过节……你小子确实弄丢了胡尼老爷珍贵的牛!……事实就是事实,你没法抵赖的!依照胡尼老爷的规矩,你应该吃30鞭子……”

“喔……”人群中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叹。

那个叫做“哈苏舍特”的男子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似乎面露喜色。

“……别高兴得太早,哈苏舍特!30鞭子实在是太便宜你了!……领受了应得的惩罚之后,在明天日落之前,你必须把你的妹妹领到伊涅特庄园来抵账!”

围观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老爷!”哈苏舍特一下子急了,“恳请老爷开恩,行行好吧!我的妹妹还没有出嫁呢,她还是个处女,我的老爷!”

老头子摸了摸自己光亮的头颅,不置可否。

“老爷!我可以拼了命为胡尼老爷服务,用我的劳动来抵债!”那男子声泪俱下,“求你放过我的妹妹,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了!真的,只要老爷愿意,我可以为伊涅特干一辈子活儿!……”

“我向你保证,善良的人,人人都爱戴的胡尼老爷会善待你的妹妹的,”胡里伽卡尔老爷用力踢了他一脚,“滚开吧,滚开吧!把他拖下去,用鞭子抽他,30下!”

在震天的哀嚎声中,倒霉的哈苏舍特再次被人粗暴地拖走了。

“其实是你想糟蹋我的妹妹!”那家伙一路上都在高喊着,“胡里伽卡尔!是你,是你要……”

凄厉的叫声戛然而止,显然是被猛地扼住了喉咙。

“我,糟蹋他的妹妹?”胡里伽卡尔老爷张开双臂,大声嘲笑道,“他的妹妹长得像母牛一样粗壮!我,竟然会糟蹋他的妹妹?”

“不会!”廊柱下的人们快活地大喊大叫着。

“我会牵来伊涅特最强壮的公牛,只有公牛才配得上他的妹妹!”

“干脆就让哈苏舍特的牛和那个娘们交配,正好可以慰藉那些可怜畜生的心灵!”有人高叫起来。

围观的人群顿时爆发出猛烈的哄笑声。

徐立晶浑身都在颤抖。

压迫,赤裸裸的压迫。在无数电影电视剧中,在无数反映“万恶的旧社会”黑暗的文学作品中,这个浓缩了人世间一切丑恶的词儿,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呈现在他面前。

这家伙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手臂上也青筋暴起——尽管已经走得浑身酸痛,但他确信自己完全能五秒钟之内冲到胡里伽卡尔老爷前,给那张老脸报以几记老拳!

正在这时,他的手被捏住了。

徐立晶一惊,却发现是公主在牢牢地擎着他的手腕,晶亮的眸子正在熠熠生光。

他一下子便冷静了下来,汹涌澎湃的大潮瞬间在体内消退殆尽。

他再一次提醒自己,一定要尽全力克制“朴素”的“阶级感情”,这可是在3400年前!

正在这时,院子里突然沉寂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胡里伽卡尔老爷围着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小老头慢吞吞地踱着步。

“哈塔姆,很多人都跟我说过,你是伊涅特庄园里最难对付的一个老流氓,”胡里伽卡尔老爷皮笑肉不笑地说,“瞧啊,哈苏舍特刚才是多么悲惨地向我哀告,控诉你想占有他的妹妹,并且使用了无耻的下三滥手段来栽赃陷害他!……这种事儿,你可是干得不少了吧?”

“没有的事!”哈塔姆一下子跳了起来,“老爷,没有的事!你不要相信他的鬼话!”

“……唔?”

“其实哈苏舍特早就对老爷心怀不满,他才是故意的!”小老头开始对着围观的人群滔滔不绝,“你们大家都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尊贵的老爷也曾经抽过他30鞭子!是的,这个心胸狭窄的小人一直在想着报复!啊,你们想想看,这个人竟然用这样卑鄙下流的手段来报复……”

火光之中,人们开始兴奋地交头接耳,嘤嘤嗡嗡之声越来越大。

“够了!”胡里伽卡尔老爷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懒得去寻找真相了……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试探出你的真心,那是什么?”

所有人一愣,旋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塞塔霍特普!塞塔霍特普!”每个人都在嘶吼着,汗津津的脸上满是狂热的神情!

小老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张脸瞬间竟变成了死灰色!

“塞塔霍特普,那是什么?”徐立晶茫然地捅了捅身边的男子,“什么是塞塔霍特普?”

“……那是塞特神试探人们真心的好法子!”那家伙也突然间变得激动无比,“好啊该死的哈塔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在一片喧哗声中,倒霉的哈塔姆被几个壮汉飞快地拖到了廊柱下方。

人们嗷嗷叫着赶走了聚集在那里的牛群,瞬间便腾出了一大块地方。

有人端来了几个大瓦盆,“哗啦”一下子没头没脑地泼了小老头一身的水。

“嗷……!”众人欢快的情绪顿时跃上了新高!

胡里伽卡尔老爷庄严地站在廊柱下,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在震天的喧哗声中,两名头戴花冠、斜披着罩袍的僧人一路蹦跳着穿过人群,开始围着哈塔姆打转转,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念念有词,同时还向小老头身上零零落落撒了几片花瓣。

“我说的都是真的……”哈塔姆惊恐地四处磕头,“求求你们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要用塞塔霍特普来试探我,求求你们了……”

“开始吧,开始吧!”人们完全不理会他,而是疯狂地高声鼓噪着,“塞塔霍特普!快让塞特神显灵吧!”

僧人们一下子跳开,猛然大喝一声,竟然齐齐从喉咙里喷出两道火柱!

疯狂的鼓点响起来了,所有人都在高声喝彩!

两个壮汉飞快地将小老头拖到一个大瓦盆前,一下子便将他的脑袋死死摁进了水里!

“啊——!”徐立晶惊恐地叫出了声!

他赶忙捂紧了自己的嘴巴!

“一,二,三,四……”廊柱下的所有人都在伴随着鼓点齐声数数,声振屋瓦。

可怜的哈塔姆双腿在用力扑腾,仿佛干涸的水池中一只绝望的蛤蟆。没有用,他的脑袋被死死摁住,一动都不能动!

等数到“九”的时候,壮汉把小老头的脑袋从水中猛地揪了起来,那家伙立刻爆发出仿佛来自地狱的喘息声与剧烈的咳嗽声!

还没等徐立晶回过神来,壮汉再次抓起哈塔姆,又一次将他按在了水里!

还是数到九,还是像拖一条死狗一般将他从水中拖起,人们的狂热情绪几乎就要达到沸腾的顶点了!

徐立晶眼睁睁地看着几十米开外这场“水淋淋”的谋杀,喉头阵阵发紧,想喊却一直喊不出来。

经过了如此反复四次折腾,哈塔姆的身体猛烈抽动了几下,终于像条死鱼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他死了,老爷!”有人突然兴奋地喊叫起来,“哈塔姆死了!”

在嘤嘤嗡嗡的议论声中,徐立晶靠着身后高大的棕榈树,慢慢地、软软地瘫坐到地上。

他从没亲身见识过、经历过死亡。两年前发小得了白血病去世,自己不过是事后参加了追悼会而已,那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的长辈、长辈的亲戚朋友也有离开人世的,都是他的父母在打理一切后事。

自穿越那天起一直到现在,徐立晶突然失去了所谓的“良师益友”和老管家哈列姆先生,失去了两个小孩,失去了公主的那个男人婆。

但是,这些人都是突然地、无声无息地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就像他们突然出现一般;他们的离去或许给他的思维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却远远不如眼前这血腥的一幕来得强烈,来得震撼,来得痛切!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轻飘飘地没了,一种由心底而生的恐惧迅速弥散了他的全身。这个时代的残酷与暴虐,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徐立晶再一次提醒自己——这绝不是一次说走就走、轻松惬意的历史郊游,绝不能以一个3400年后现代人的眼光和思维来蔑视古人的智力和行为。一个模糊的眼神,一个迟疑的动作,一句暧昧不清的话语,都能干脆利落地要了自己的小命!

“死了!他死了!”胡里伽卡尔老爷洪亮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徐立晶的胡思乱想,“啊哈……哈塔姆这家伙没能通过塞特神的测试……这说明了一个什么问题呢?”

“哈塔姆在撒谎!”

“他在血口喷人,老爷!”

“他就是个流氓!流氓死了,对大家来说是好事!”

人们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

老爷无所谓地摆了一下手。

“把哈苏舍特带过来。”他似乎有些疲惫,慢慢踱回了自己的座位。

在人们的惊叹声中,被鞭子抽打得遍体鳞伤的中年男子像条死狗般被拖了过来。

“滚回你的家里去吧,”胡里伽卡尔老爷走上前去,用力踹了两脚,“养好你的伤吧!叫你那该死的妹妹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吧!明天她不用来伺候老爷了!算你小子运气好!”

所有人都大声哄笑起来。有人围上前去,一边笑骂着一边对着那位可怜的哈苏舍特进行新一轮的殴打;还有人将哈塔姆的尸体拖走,其他人则高举着双手,发出了有节奏的呼喝声。

徐立晶看得目瞪口呆。这场类似于精神病院的一幕给他的意识带来了巨大的冲击——那些看上去如同绵羊一般温顺的“下人”们,竟如此嗜血和狂热!

“塔蒙……”他有些惴惴不安地拍了拍姑娘的肩膀,“……我,在过去,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像他们这样打人,杀人……虐待人,压迫人?”

塔蒙转过身来,斗篷下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在灯火中变幻着模糊的光。

“……有的,我的殿下,”她平静地说,“我们这些人,哪一个没有挨过您的鞭子?”

徐立晶一下子愣住了。正在这时,身边的男子推了他一下。

“过去吧,过去吧,”那个人大声嚷嚷着,“瞧,伽卡尔老爷在叫我们进去呢。”

……

纸醉金迷。

这是迫不及待地蹦入徐立晶脑海的第一个词。恍然之间,他好像又钻进了父亲泰菲比大人的那个充斥着欲望的大庭院。

屋内,是更明亮的灯火,更震耳的喧哗,更呛人的烟气,更丰富的甜酒;是更多的男人,更多的女人,更加浮浪的噪音,更加狂欢的气氛,更加淫靡的超级无敌大趴体!

就在屋外,那里刚刚轻飘飘消灭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而仅仅隔着一扇门,这里便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苍天啊……莫非是埃及的神祗看见这位穿越者对壮丽却又呆板的阿玛尔纳城表达了不满,所以没事儿就把埃及人民世俗生活中最放荡、最欢乐的部分展示给他看?

徐立晶觉得自己的身体像吹气球一般急遽膨胀起来了,连日来的疲惫与焦虑一扫而空。

一行三人跟着男子,小心翼翼绕过那些正在狂欢和酗酒的男女。

徐立晶的眼睛和脑子已经被无边无际的、蠕动的、油腻腻的肉体填满了。两个女人裹紧了斗篷,一左一右紧紧抓着他。

公主竭力装出一副正常行走的样子,手却在轻轻颤抖着,似乎正在抑制某种强烈的情绪。

“这个胡尼竟然这么疯狂,”她的声音在微微发颤,“……相比之下,首都的生活简直就像白水一般寡淡无味。”

徐立晶头晕脑胀、神游气喘,如同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他竭力排除那些涌入双眼的浪荡画面,那些涌入耳朵的淫靡之声,却控制不了身体的某些器官的剧烈变化——那可是由他的植物神经直接控制的。

这家伙突然感觉自己的生命之树被人隔着围裙重重地弹了一下!

他疼得弯下腰去,却发现公主正看着自己不怀好意地笑着。

“呵呵,男人!男人都这德行,”她的笑容一瞬即逝,“就算明天要死了,今天也不忘记狂欢到底。”

……

大辛希布大人的侄子,伊涅特庄园的主人,尊贵的胡尼老爷正半躺在大厅深处的一张巨大的卧榻之上。

说是“老爷”,其实不过是一个20岁出头的青年,肥胖得像圆球一样,已经吃喝得满面油光。

胡尼老爷怀中竟然搂抱着一名浓妆艳抹的壮硕女人,岁数看上去比他大了很多,正从盘中某种烤鸡一样的食物中一条条撕下肉来,温温柔柔送入他的嘴里。

伽卡尔老头子则安坐在胡尼身侧,怀中搂抱着两个年轻的女子,忙得不亦乐乎。

“老爷!”领着徐立晶进来的男人恭敬地哈腰点头,“老爷!他们来了!”

伽卡尔使了一个眼色,卧榻周围的几对男女便迅速起身离开了。

几名侍女走上前张开四面厚重的帷幕,形成一个小小的“内堂”,将大厅内狂欢的人群暂时隔在了外面。

胡尼老爷慢条斯理地嚼了几口鸡肉,又一把揽过那个女人胡乱亲了几口,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流氓!”塔蒙轻轻掐了一下徐立晶的手腕。

报信的男人恭顺地退下了,剩下的几个人都在眼睁睁地看着那胖子大嚼特嚼。

“听说,你们是底比斯的舍普特家的人啊?”胡尼老爷坐直了身体,圆盘大脸上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是的,尊贵的胡尼老爷,”徐立晶赶忙带领两个姑娘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承蒙您的搭救,这份恩情我们永远都铭记在心……”

“听说,你们的船着火了啊?”那胖子似乎对这几个家伙产生了兴趣,目光在他们身上不住地上下逡巡,“听说,你们还死了几个人啊?”

徐立晶赶紧将糊弄伽卡尔老爷的那套鬼话简略地复述一遍。

“听说,你还带了一个麻风病人啊?”那胖子开始好奇地打量着两位姑娘,“……病人是谁?能让我看看吗?我还从没见过麻风病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还没等徐立晶反应过来,公主便搭上了话。

“是我,老爷,”她平静地解开了自己的斗篷,“我就是那个麻风病人……小心吓着您。”

随着衣衫的滑下,女人光溜溜的头颅和赤裸的上半身直接暴露在众人面前。在跳动的灯火照耀下,仿佛融化一般的半张脸狰狞可怖,布满了斑疹与肉瘤的肌肤更显触目惊心。

“啊——!”胖子身边的几个娘们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立即像老鼠一般四下逃窜!

胡尼老爷也惊叫一声,一下子便跳起来躲在伽卡尔老爷的身后!

啤酒罐、果盘和杂七杂八的小摆件瞬间便打翻了一地,粘腻的汤汁流淌得到处都是。

“你,你……你出去!”胡尼惊恐地尖叫着,“快出去,滚出去!”

几名壮汉手持尖刀,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公主笑了笑,重新披上了斗篷,恭敬地鞠了一躬便利索地退出去了。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肥胖的胡尼老爷惊魂未定,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们跑到这里来是要吓唬我的,是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当然是来请求您慷慨的帮助的,”徐立晶急忙辩解道,“我们怎么可能做出对恩人不利的事情呢?尊贵的胡尼老爷,我们都是一些卑贱的人……”

他又唠唠叨叨地将此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态度无比恭顺,无比谄媚。

胡尼老爷的脸色渐渐平和了,伽卡尔见机便凑在他耳边叽叽咕咕半天。那胖子摆了摆手,手持尖刀、虎视眈眈的壮汉们头一低便退下了。

徐立晶暗暗松了一口气。

“吃的喝的嘛,这个倒好说,”胖子沉吟道,“你们不是舍普特家里的人吗?想要往东方去嘛,这个……”这家伙突然兴奋起来,“正好,正好!我这里刚好有几个从蓬特过来的客人!嘿嘿嘿,我马上把他们叫过来!可以让那些海盗们(埃及人对蓬特人的蔑称)瞧瞧我们帝国出产的怪物,保证把他们吓得半死,哈哈哈哈!”

徐立晶看着面前这位一瞬间就变得乐不可支的家伙,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过来,尼丽姐姐!”胡尼老爷突然神经质地大叫着,“快给我新鲜的椰枣!”

那个壮硕的女人早就躲到一张桌子后面,见主子正一叠声地召唤自己,只好嘟着嘴慢慢挪了过来。

胖子快活地喊叫着,一把便把她搂在怀里。那女人在几个陌生人的围观之下被自己的主子揉来搓去,还不得不婉转承受,按照主子的要求去挑拣“新鲜的椰枣”,这让徐立晶看得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你们这几个人啊,比较奇怪!”胡尼老爷大嚼特嚼着鲜红的椰枣,兴致勃勃地说道,“……我看哪,你不像是好人!不过也不像坏人啊……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我听说是你把那个女怪物从河边一路背过来的?你可真行,一点都不害怕啊?……瞧啊,除了那个女怪物,你带的这个人也是一个漂亮女人吧?……我喜欢漂亮女人,快,脱了给我看看!”

徐立晶和塔蒙完全跟不上这胖子跳跃的思维,一下子便呆住了。

“脱呀,快脱了给我看!”胡尼越发来劲儿了。

可怜的姑娘向徐立晶投去了求援的目光,而他则皱着眉头,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就是,把这个女人脱光了给我们看!”一直忙着同两个女孩儿调情的伽卡尔老爷也跟着起哄了,帷幕内的人们顿时发出了兴奋的鼓噪声。

塔蒙一下子抓紧了徐立晶的胳膊,浑身都在颤抖。让她和院子里那些狂欢的荡妇一般在男人面前毫无羞耻地暴露身体,她死都不会愿意的!

在众人的怂恿之下,年轻的胡尼老爷干脆一把推开身边的女人,嬉笑着就向塔蒙扑来——他要亲手扒下这个漂亮姑娘的罩袍!

人们尖叫起来,热烈的情绪猛地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徐立晶双臂一张,本能地护住了塔蒙。

他正要大声呵斥,眼看着那胖子突然停住了脚步,慢慢弯下自己的腰,扶住两个膝盖,摇摇晃晃似乎就要倒下去了。

胡尼很快便抬起了头——竟然已是双目通红,脸蛋青紫,额头与脖颈上暴起了根根青筋!

人们的欢笑声戛然而止!

“你怎么了,老爷?”伽卡尔老爷大惊,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嚷嚷道,“你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胡尼艰难地指了指自己的胸,突然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大张着嘴发出了公牛一般低沉的嗥叫!

他像疯子一般猛烈抓扯着自己的胸膛,几下子便抓得鲜血淋漓!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

自动订阅最新章节
APP听书(免费)
精品有声·人气声优·离线畅听
五一充值大赠送
活动以单次实际到账的VIP点为准;以点券的形式赠送VIP点,充值额越高点券到期时间越长。如:充值:500元赠送7500VIP点、充值:1000元赠送15000VIP点
活动时间:5月1日到5月5日
立即充值
活动注册飞卢会员赠200点券![立即注册]
上一页 下一页 目录
书架 加入书架 设置
{{load_tips()}}
{{tt_title}}
00:00
00:00
< 上一章
< 上一章
下一章 >
下一章 >
章节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