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朝华歌
第三章 迎亲（旧版）

转眼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几天沈天衣一改往日浮躁的性格，也不再外出闯祸，每天都安静地待在医馆内，跟随老人学习那些在以前看来枯燥无比的医学知识。

老人对少年突然之间的改变虽然不解，心底却还是充满了安慰，但每次见到独自坐在院中发呆的涂悠悠，又经不住一阵长吁短叹。以前原本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医馆，慢慢的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压抑，随着黄道吉日的到来，这种压抑的气氛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涂悠悠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时不时因为一点小事都会发很大的脾气，或者有事没事故意找找茬，而成为受罪对象的沈天衣却也没有了以前那种呼天喊地的模样。无论涂悠悠发多大的脾气，他也只会对着她笑笑。

似乎一切都在一瞬间改变了！

这是老人所说的黄道吉日的前一晚，经过白天烈日的炙烤，即便是入夜多时，也依然感觉到酷热难当，窗外的杨柳树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

闷热的房间内，躺在床上的沈天衣依然没有半点睡意，心中患得患失，各种杂乱的思绪纷至沓来，让他心烦意乱。

就这样辗转反侧到半夜，少年依然睁大着眼睛看着屋顶，心中有些迷茫，更多的烦躁。

突然，一阵细微的开门声响起，让沈天衣吓了一跳，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轻轻地溜了进来。

沈天衣皱了皱眉头，凭着感觉他清楚地知道那道身影就是涂悠悠。

似乎是没想到沈天衣会睁着眼睛，刚刚进屋的涂悠悠看见月光下沈天衣的目光，吓得差点跳起来，等好不容易按下心底的惊悸，狠狠地拍了他一巴掌。

“要死啦，睁着眼睛吓唬人。”

沈天衣感觉有些冤枉，压低声音道：“到底是谁吓谁？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过来干什么？”

听到沈天衣的话，涂悠悠半天没有动作，也没开口，只是站在他床边抽泣。

长叹了一声，沈天衣知道再也不能安静的躺着了，只得起身让出位置安慰道：“悠悠姐，你别哭了。”

涂悠悠坐在床边，看着面前的沈天衣，这个从很小开始便相伴在身边的少年，语气忧伤地说道：“天衣，姐姐不想出嫁，姐姐舍不得你！”

少女轻抚着少年的脸颊，脸上竟是哀伤之色。

“悠悠姐，我也舍不得你，可是爷爷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啊。”

单纯的少年并不明白他们两人所说的‘舍不得’有着很大的区别，这么多年来，他或许很顽皮，但从来都很听老人的话。

少女考虑了很久，似乎做下一个重大的决定一般，最后用低如蚊音的声音道：“天衣，姐姐不想嫁人，姐姐想陪着你，你愿意带姐姐走吗？”

少年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个有些陌生的悠悠姐，即便是在微弱的月光下，也能看见她脸上的红晕和羞怯。

“悠悠姐，我要是跟你走了，爷爷怎么办啊？”

听到少年的话，涂悠悠的脸色从红晕瞬间变得苍白，双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失落和哀伤，怔怔地看了少年半响，最后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

沈天衣木然地坐在床上，他并不知道，就在刚才他失去了生命中最初的美好，也是一生的遗憾！

......

......

天亮之时，青牛郡许家如约而至。

一大早，整个青牛镇的居民都被镇外喧闹的锣鼓声惊醒，接着便见到从镇口外出现一对对身着各色锦衣的男女，或抬或捧着各式聘礼，缓缓走入。

前有仪仗开道，后有花轿迎亲。

当首一匹高头大马，雪白无杂色，马颈处挂着一朵由红绸绾成的大红花。马上端坐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剑眉星目，一身瑞兽紫金袍显得俊逸非凡。

青牛镇的人何曾见过这般华盖宝马的迎亲阵仗，更别谈那些或大或小，紫绸遮演、红缎包裹的各式聘礼，一看就知道价值不凡。

经过短暂的惊诧之后，瞬间便轰动了起来，争相攒动围观，相互打听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好运气能嫁入富贵家。那些半大孩童更是追逐着迎亲队伍，拾取一路上撒落下来的喜糖、喜钱。

与此同时，在小镇上那所唯一的医馆后院里，老人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看着杨柳沉默不语，与整个陷入狂欢的青牛镇形成了鲜明对比。

房屋内，沈天衣默默地整理着那套昨日便已送来的凤冠霞帔，脸上带着不知是喜还是悲的奇怪表情。

涂悠悠面无表情地坐在正衣铜镜前，缓缓地将一枚枚珠钗斜插在发鬓之上。待毕，又将那些送来的胭脂水粉一样一样用将起来。

淡扫娥眉薄施粉，柳眉明眸若星辰。清挂耳坠浅红唇，欺霜赛雪暗香来！

一时间，沈天衣竟是看得痴了。

待回过神来，却见涂悠悠木木地盯着他看，嘴角挂着一丝凄苦的笑容。

“小弟，原来你是这么的好看，可惜姐姐终于要走了，以后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了哦。”

话音未落，泪已先流。

今天的沈天衣换了一身全新的衣衫，原本脏兮兮的脸上也洗得干净，看上去倒颇有了几分英气，眉目间隐现不凡的气质。

“悠悠姐，不哭！”

沈天衣有些手足无措地给涂悠悠拭着脸上的泪珠儿，刚刚施上的胭脂水粉便已经留下两道淡淡的泪痕，更添惆怅。

迎亲队伍已经来到医馆之外，分别在即，涂悠悠最后拥抱了沈天衣，缓缓穿上霞帔、戴上凤冠。

屋外，锣鼓喧嚣，一片喜庆；屋内，沉默寂静，一阵凄苦。

......

......

“礼聘——紫檀木梳一把，一梳白头偕老；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礼聘——玄金镇尺一支，一尺量福；二尺量禄；三尺量寿！

礼聘——压银钱箱一口，一箱装喜庆；二箱装满意；三箱装装祝福！

礼聘——如意金秤一杆，一秤心如意；二秤意同心；三秤家和睦！

礼聘——紫金铜镜一面，一镜正衣冠；二镜照圆满；三镜颜如玉！

礼聘——银角都斗一副，一斗载丰衣；二斗载五谷；三斗载财富！

礼聘——鎏金錾剪一柄，一证前程似锦；二证绫罗绸缎；三证荣华富贵！

礼聘——金株银算一个，一算志向高远；二算金榜题名；三算五子登科！

另聘金九百九十九两九文，礼酒九坛。礼毕！”

报聘声起，每报一样，便有相应的人员将聘礼捧入堂内。待所有聘礼齐全之后，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人便跨入屋内，准备迎亲。

院中，从始至终便一直沉默不懂的老人这时候也忍不住看了看那间紧闭的房门，已经到了最后临门一脚了，希望不要出现不必要的意外吧。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终于开启，一身嫁衣盖头的涂悠悠被沈天衣牵着出现在门槛内，也让一直提心吊胆的老人放下心来。

恰在此时，那身穿瑞兽紫金袍的新郎也走到房门之外，沈天衣看着那即将娶走自家悠悠姐的年轻公子哥，心中五味杂陈，久久没有将手中的喜带交出。

新郎脸上看不出任何的不耐，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却有些隐晦的阴暗之色。

就这样僵持良久之后，当那些随同来看热闹的人群斗开始显得有些不耐的时候，沈天衣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终于长吐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缓将手中的喜带交了出去。

新人出阁，需新郎牵手而行，再乘坐喜轿过门，再在男方家拜天地入洞房。

“我姐姐就交给你了，希望以后好好待她，如果......如果要是以后我知道她过得不好，我会去找你。”在两人交接喜带的时候，沈天衣低声说道。

对于一个不到十岁小孩的所谓威胁，许家的三公子显然没有放在心上，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嘲弄之色，但嘴里却依然用儒雅温和的声音说道：“请放心，我会像保护自己的生命般保护她的！”

新人已经出阁，迎亲队伍渐行渐远，围观的人群带着羡慕嫉妒的眼神，也陆陆续续散去，只留下满院的各色聘礼，提示着在一场迎亲的结束。

老人并没有随行去往青牛郡，只是依然沉默地坐在那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旱烟想要点着，却不知是否因为心中忧伤，打了半天也没点燃烟芯。

沈天衣走到老人的身边，接过火石，发现上面沾满了汗水，于是用衣角擦拭干净，为老人将烟点燃。

“小天衣，我是不是做错了啊？”老人的声音很低落，显得疲惫不堪，“我是知道悠悠那丫头其实是喜欢你的，但我却没有将她许给你，而是为了报恩将她嫁到了那陌生的深庭之中。”

沈天衣为因抽烟而咳嗽的老人拍着背，为他顺气。

“小天衣，爷爷很自私对不对？你会怨我吗？”

“不会的爷爷，我不会怨您！”

“怨我吧小天衣，因为你不能娶悠悠啊，我也不能把悠悠嫁给你啊......”

老人说的话沈天衣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不太在意。他只知道，那一个曾经时刻都陪伴在身边的人，就这么远离了他的生活。

此去无故人，从今相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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