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朝华歌
第四章 医家养药人（旧版）

热热闹闹的迎亲就这样来得措不及防，又走得云淡风轻。

整个青牛镇的人似乎还意犹未尽，每天都会有各色闲来无事之人，拐弯抹角地打听涂悠悠婆家的事情。

这让沈天衣感觉烦不胜烦，也让老人的身影显得越来越佝偻。

那些各色聘礼，老人吩咐了沈天衣该留着的都留着，该散发的散发，零零碎碎换了不少银两，和着聘礼一并存在了钱庄。

老人不喝酒，沈天衣年龄太小老人不准他喝酒，那九坛子喜酒也派给了附近关系比较和睦的邻居。

这一系列的举动，老人在不到半个月之内便妥善处理，给沈天衣的感觉就像是准备搬家一般，一股莫名的不安渐渐萦绕在他心头。

一个月以来，沈天衣依然每天都在认真学习，精心打理着医馆内的一切事物，以前对此本不屑一顾的心思竟是慢慢沉静了下来，让老人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每到晚上，老人都会用一些不知命的药材熬出一碗药汤给沈天衣服下，这一习惯从他记事时候开始变雷打不动地存在了。

至今已近十年！

按照老人的说话，就是在捡到小天衣时，还在襁褓中的他便已经受了风寒，伤及了根本，这些年来便一直靠着药物调理着身体。

老人从来没有给他讲解过药汤里的药材，沈天衣也从来没有过问，因为他至始至终都相信着老人。

毕竟他本就是老人养大的。

但是随着这段时间过去，沈天衣渐渐开始出现了疑惑，不但是对老人给他喂的药汤的疑惑，还有对老人本身的疑惑。

疑惑就像是野草，只要一但产生了哪怕一丝的苗头，也就不可控制地疯涨开来，直到变成疑问、怀疑、防备。

沈天衣的记性力很好，几乎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

以前的时候并没有心思学习那些艰涩难懂的医学，最近却一下子变得如饥似渴起来，短短一月多月时间，他便已经将老人的那些藏书翻看了个七七八八。

沈天衣的鼻子也很灵敏，只要是他辨别过的药材就会记住那药材的独有气味，根本不需要第二次辨认，下一次依然能准确的分辨出来。

他仿佛就像天生就该做大夫一般，不断地汲取着浩瀚的医学知识，但也随着他医学知识越来深厚，自己的水平也渐渐提高，沈天衣终于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一个让他从开始的惊疑不定，到最后惊恐不安的问题！

……

……

这一夜，老人照例为沈天衣熬了一碗药汤，迈着沉缓的脚步端到他的面前。

每次老人熬药时都是独自一人进行，不允许任何人观看，即便是以前的涂悠悠也不例外。

沈天衣现在还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有次老人在熬药，他和涂悠悠打闹中无意地闯入了老人熬药的房间，惹得老人勃然大怒。

那是沈天衣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见到老人发如此大的火，让沈天衣一直有种错觉，就是原本和蔼可亲的爷爷瞬间就变成了面目狰狞的妖怪。

那一次沈天衣和涂悠悠被罚跪在院里，整整跪了一夜时间。

而涂悠悠甚至被老人禁足长达半年之久。

“小天衣，该喝药了。”

老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想起，也将沉思中的沈天衣拉回了现实。

看着老人手上那碗成墨黑色的药汁，沈天衣心中疑窦丛生，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点异常。虽然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少年，但他似乎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也学会了伪装自己。

沈天衣很听话的接过老人手中的药碗，捏着鼻子默默地将碗里的汤药喝下，就如同过去十年一般。

老人已经很老了，脸上布满了皱纹，但此刻却并不显得狰狞，反而格外的慈祥。他的背好像越来越弯了，但他的眼睛却似乎变得更明亮了。

看到沈天衣乖巧地将药喝完，老人一面接过空碗，一面摸了摸小天衣的脑袋慈祥地说道：“小天衣真乖，可惜爷爷时间不多了啊！”

一瞬间，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在沈天衣的心底升起，让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看着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房间，昏暗的空间里，沈天衣紧紧地缩在床角边瑟瑟发抖。

沈天衣已经将医馆内全部五百多种常用药材，一百多类特殊药材都辨认清楚，并且对照医书也将每一种药材的作用和效果都了解明白。

于是在前不久天，沈天衣突然想到了自己每晚必喝的汤药，他暗暗地记住每一种治疗风寒调理身体的药材气味和味道，再每次喝药时细细分辨药里的那些成分。

当最后结果出现的时候，沈天衣完全不敢相信，那喝了将近十年的药汤，里面竟然没有任何一种治疗风寒的药材，也没有任何一种调理身体的药物。

有的，是由各种奇奇怪怪让他只能在偏僻医书上才能查询到的特殊药材。

而那些普通人一辈子都可能用不上的药材，在这间小小的医馆内，却拥有着大量的储藏。

而且，随时都在消耗！

在强烈的不安支撑下，沈天衣用尽全身的力气学习各种各样的医术，查询那些千奇百怪的偏方，终于经过努力他找到了用那些药材配成的偏方。

那是一道命叫《千丝万缕方》的辅助偏方，但沈天衣看清楚了结束偏方上的作用时，当即就如遭雷击一般。

《千丝万缕方》并没有任何治疗疾病的作用，更没有任何调理身体的作用。

唯一的作用便是用作将一个本来不能被人体消化吸收的东西，分无数次埋入体内，如同用丝线一般将那东西束缚在身体中，最后达到身体同化，合而为一的目的。

这个过程会持续很久的时间，视要同化的物品而定，有些可能只需要数载时间，有些却需要十数载时间，甚至是几十载都不奇怪。

而在此期间，同化之人需要一直不停地吞服药物，不能间断，不然极有可能导致药物反噬毙命。

同时服药期间不能结婚生子，因为那样会导致服药之人精血流失，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当明白这一切之后，沈天衣惊惧得浑身颤抖，他从来没有想过那永远和蔼可亲的老人，竟从最开始便只是将他当成了养药之人。

虽然沈天衣并不知道老人最后究竟会把他如何，但这么多年来的信仰崩塌，让他单纯的世界瞬间变成了一片漆黑。

……

……

医馆内的生活依然在不急不缓中慢慢渡过，但已经各怀心思的老人和少年却远没有变面上过得那么平静。

沈天衣长期会见到老人默默地坐在那里，带着忧伤的表情，唉声叹气。时不时的还能听到他那叨叨絮絮的声音，说着“时间已经不多了”的话。

而沈天衣依然表现得很乖巧的模样，发现真相的他选择了沉默和伪装，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也没有半点想要逃走的欲望。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还在喝药就证明药物还没同化完全，他暂时依然还算安全；而一但他选择了逃走，不但老人不会放过他，就是没有药服他也根本撑不了多久，终究还是个死亡的结局。

似乎已经完全认命了一般，该吃药的时候，沈天衣依然会痛痛快快地吃药；该笑的时候，依然会哈哈大笑；该给老人捶背的时候，依然会温柔地给老人捶背。

一切好像就这样注定了一般！

直到有一天，老人突然把沈天衣叫到身前，用一种沈天衣完全陌生的目光看着他，就像是在欣赏一件自己亲手打造的玩具一般。

老人想要说话，却被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他肺都咳出来一样，良久都不停止。

沈天衣装着关切地上前为老人捶背，语气平静地道：“爷爷，您要注意身体，悠悠已经走了，我不想离开爷爷。”

老人的咳嗽终于止住了，狠狠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才笑道：“小天衣，这可是你的心里话吗？”

沈天衣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却依然镇定自若地表示自己说的完全都是真心话。

老人不置可否，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是淡淡道：“医馆内的药材不够了，需要去青牛郡采购一批，你一个人在家我放心不下，你简单准备一下，跟我去一趟青牛郡，也顺便见见悠悠。”

沈天衣是知道医馆内那些特殊药材快要消耗殆尽，他很想不去，但却知道这句话根本不能说出口，一方面知道自己不能不去，另一方面也真的想要去青牛郡看看涂悠悠。

爷孙两人如同寻常人家一般收拾了一下，将那许家送来的聘金揣上，这笔无疑在普通人眼中能被称为巨款的银票，就是此次购买药材的本金。

青牛镇离青牛郡路途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单靠人走的话，也得走上个三五天时间。上次许家迎亲时，那些人算好了日子提前了几天开始出发，到了青牛镇外再露宿一宿，等到第二天一大早这才进镇。

而此时老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让沈天衣坐在了车厢内，自己却充当起了马夫，晃晃悠悠地离开了青牛镇，走上了通往青牛郡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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