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年华
80新来病友（旧版）

段野记得，心内二科共有三十八间病房，因为科室是回形设计，这十九号病房就处于单号病房的顶头了。

输液完毕，段野出门熟悉地形。看到病房外面有一道玻璃门，把心内二科与其他的科室分开。

透过玻璃门，段野看到那边的科室是神经外科，神经外科，就是用手术方式治疗脑病的科室，

那儿的病人，多数都是经过了开颅或者是其他的脑科手术的。常常听到病人的呻吟声和家属的哭喊声。

“这个病房似乎是不太安静，不适合做心脏病患者的病房。”段野觉得这里还不如二病房安静。

“但是这种噪音只是上午，下午、晚上特别的安静。”王医生向他解释。

下午三点，是难得的清闲自在的时间，段野无意中走出玻璃门，想看看神经外科的情况，就看到一个小伙子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打电话。

奇怪的是，小伙子不好好的说话，却是满口污言秽语，骂的是他爹妈，还有他叔叔婶婶姑姑姑父，好像与他有关的所有长辈人，他都骂。

原来他爷爷得了脑出血。需要手术，但手术后的效果不敢保证，也许是能活命，也许是会死亡。

最不好的结果就是成为植物人，对于这样的病情，是不是做手术？他的父辈谁也不应声。

一旦应声，就意味着承担更大的治疗和护理责任，花更多的钱。段野从小伙子的骂声里，听出了这些。

骂着骂着，小伙子就哭了，把手机捂在脸上，伤心断肠地哭。

段野坐到傍门的地方，不去听那哭声，只无所用心地望着街景。

这条街是段斜坡，对面是一家接一家的饮食店和小卖铺，有几家昼夜营业，做病人和病人家属的生意，

白玲为自己买的手纸和洗漱用具，就是去的其中一家。街上偶有车开过，装了超载的重物，轰鸣震耳，

可此时听来，是那样亲切和生动。遗憾的是，不到半分钟，车声远了，街道又沉寂下去。

一切都如梦境。想想小伙子爷爷的遭遇，段野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

有医保，有存款，有雪莲这样的好心人，有白玲这样的亲戚，自己还没有到无人管的境地。人生，真的不易，到了老年，活得就更艰难了！

走廊里一阵子脚步声，伴随着车轮的咕噜声，到了十九病房，车子停止下来。

啊，新病友来了。一个屋子的，段野不由睁大眼睛看看，这个新病友是个什么样子？

病友被几个男人抬到病床上。然后这些人问寒问暖，安慰起来，

“老板，你这病既然支架了，就没事了。好好保养身体就行了。”

啊！这位，原来是个大老板啊怪不得这么些人前呼后拥的。段野想现在的老板很牛逼，不像当年的国企厂长厂长那么低调。这不，有病了，一下子来这么多人。

同时，段野觉得奇怪，既然支架了，应该到抢救室啊怎么直接来这普通病房了？看看那小伙子像病人的儿子，段野就问他。

“哈哈，我爸，已经是二进宫了。他……应该是受到特殊关照了吧？”小伙子竟然会说了一句开玩笑的话。

“二进宫？怎么回事……”段野不明白。

“嗯，我爸患心梗，刚刚一个月。上月在这里支了两个架，不到两个月，又回来了。这不是二进宫么？”小伙子解释说。

“支了两个架，不到两个月又犯病了？”段野听了，觉得非常害怕：这医院的手术水平，或者是支架的治疗效果，也太差劲了吧！

就在这时，王医生来了。

“王医生，这支架的治疗效果怎么这么差？”段野禁不住开口问起了那位新病友的情况。

“他呀，都怪他自己不注意。支架了，还是天天喝酒，心脏受得了吗？”王医生一听这事儿，就来气了。

“你这话说的不对。”新病友听到医生议论他，马上说，“我是个老板，客户来了，能不喝酒吗？人家是企业一把手出面，我这老板不也得陪着吗？”

“你喝酒倒是没毛病，可不应该擅自停药啊！你这支架就是靠药维持，不吃药不是找病吗？”王医生继续说着他的毛病。

这一下，新病友不吱声了。大概他知道，如果不听医生的话，在医院里永远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听到王医生这些话，段野比较安心了。他想，如果支架一个多月又回来再住院，这说明支架手术的效果太差了，

人家是大老板，花钱多少无所谓，自己可是靠养老金生活的，这样反复几次，自己的正常生活就受到影响了。

段野的床位是第三床，那个老板是第一床，这样，中间的第二床就是闲置的了，为这，两个人都很高兴。

因为，中间的床空着，护理的家属晚上睡觉可以躺在上面，虽然都租了医院的行军床，但是那床太窄小，不如正常的大床舒服。

老板的妻子正与白玲合计，晚上谁睡那张床？互相还谦让着，忽然间门被推开，一台平车进入到屋子里，两个人都一惊：又来一个新病人。看来，那张床好象两个人都享受不着了。

奇怪的是，这平车上的人不是躺在床上被推来的，而是坐在车上被推了进来。

推车的人，不是急诊室的小伙子，而是一群美女。

“好了，到病房了。小四留下，其他的人都回去！就见车上的人大声地指挥着那一群女人。

“小四？”段野不由地一怔：这个男人，瞅着岁数不大，怎么会有四个女儿？他说的小四，一定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吧？

“什么小女儿？她们……都是我会馆的服务小姐。”听到段野的疑问，那个男人不好意思的解释说。

会馆？服务小姐？段野听了更迷糊了：现在的反腐力度这么大，那些腐败场所早就被查了，难道说，这个人敢于顶烟上？

“哈哈，查处？如果说明面是胡来。岂不是要被纪委查处了？我的会馆，高在简陋的居民小区里，自己不说出去，哪个知道？”二病床上的男人得意洋洋的说道。

哦，听到这里，段野不由地看看这个男人：中等身材，约莫四十七八岁的光景，四方脸，面皮白净，眉毛却很重，目光炯炯有神，看来，这个人好象是位官员。

“老弟，你是什么病啊？”段野还没有开口问，一病床的老板先问他了。

“心脏病呗！”官员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心脏病，我来这里干什么？

“既然是心脏病，怎么不见医生给你滴药呢？”段野好奇了，自己到了急诊室，滴流就挂上了，这个人，怎么没有抢救措施呢？

“我吃的是中药，首都特仁堂定制的。那些破抗生素，我才不打呢！”

官员说着说着，露出了牛哄哄的本色，意思是，我和你们两个，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到了晚上，根据服务小姐们自行排定的时间表，小四儿回到住处休息，轮到老大来护理，她带来煲好的乌鸡汤，汤汁熬得浆白，香气扑鼻。连段野和那个老板都不由地扭头观看。

他们看到老大拿着银勺吹凉后，一口口地喂着官员，轻笑道：“这汤煲得不错吧？是我指导小刘煲的，你聘请的这几个厨师，还就是他比较好，其他的那几个，就是职高学的那点儿本事；炒的菜，还不如我们几个姐妹的手艺呢！”

啊呀！这个官员，竟然会聘请了几个厨师为自己做饭？听到这里，段野和老板禁不住吃了一惊。

这是多大的官？市级干部？如果说是市级干部，怎么会住到这普通的病房里来？

听了老大的话，官员微微皱眉，摇头道：“不是那么回事儿，你们女人，就是按摩陪酒可以。如果说来了贵客点菜做饭，还是得男人。”

老大听了，叹了口气，抽出纸巾，擦了他的嘴角，温柔地道：“这些日子本想让你静心休养，没想到病又来了。干脆，让那几个太年轻的回家走人吧？她们不知道心疼男人。一玩就疯了。”

官员却笑了笑，轻声道：“没关系，我这身子，绝对是铁打的，耐折腾！”

老大听了，却潸然泪下，转过头，气鼓鼓地道：“臭小猛，都变成这样了，还在逞能。”

官员见状，心里一软，似乎是也有些难过，却故意冷着脸子，悻悻地道：“老大，每次过来都要掉眼泪，再这样，就别过来了，这里的护士也挺漂亮的，手脚也麻利。”

“去你的，还动歪念头呢！”老大啐了一口，伸手摸了水果刀，要去削苹果。

官员赶忙摇头，苦笑着道：“别弄苹果了，肚子里已经装满了，现在什么营养都不缺了，就是缺少运动。”

老大抿嘴一笑，柔声道：“那还得再等等，你这铁打的身子，要想下地，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刚才碰到王医生，她还是蛮乐观的，说吃药后恢复情况比预想的要好。”

官员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那老太太，就是嘴巴甜，跟抹了蜜糖一样，净敷衍人。”

什么？老太太？王医生在段野的眼里，还是年轻人，起码算是中年女人吧，怎么在这官员的眼里，就是老太太了？

也许是天天让美女围绕吧，看到中年妇女就是老太太了！

就见老大伸出白嫩的玉手，帮他把被子掖好，轻笑道：“人家也是好心，在安抚你的情绪，让你别太焦虑，免得上火，不利于身体恢复。”

官员微微一笑，点头道：“老大，给她们再发条短信息吧，免得她们惦记，晚上睡不着觉。”

“臭美！”老大撇了下嘴，仍然摸过官员的手机，群发了短息，然后说：“我这样发，美人儿，朕一切都好，请勿惦念，最最爱你的朕。行不？”

刚刚发完，她的手机上也震动了两下，老大就叹了口气，抿嘴道：“这下可好，我这一得病，新人旧人都见了面，也熟悉了，以后可以凑成两桌麻将了。”

官员点点头，眉花眼笑地道：“三宫六院，大被同眠，朕力压群芳的日子不远了。”

“去你的！”老大脸红了，伸出嫩葱般的手指，扭着官员的脸蛋道：“我的皇上，不打成一锅粥就不错了，还在想着美事儿。”

官员笑了，有些得意地道：“朕的爱妃都是识大局，顾大体，断然不会让朕为难的。”

“算了，若不是小四儿缠住你，不至于得病吧？！”老大质问道。这一下，官员不说话了。

“你雇用了几个厨师？”那边的老板问道。

“五个。”官员毫不畏惧的回答。

“为什么是五个？”

“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换一个人。”

“那……星期天和星期六呢？”

“我的老婆们做呀，不然的话，没有妻子尽义务的机会了。”看来，这个人好象是那种“外面红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风流人物。

呵呵，这算是怎么回事？过去官员的腐败行为，如今竟然会习以为常的被人谈论了。

就说这个官员吧，如果在过去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话，早被群众举报了。

可是，现在的他，对于自己办会馆、养女人的那些腐败行为，竟然会晒出来炫耀？段野觉得，自己这个昔日的厂长真是落伍了。

官员与美人老大沉迷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却与医生发生了冲突。

起因是护士根据医嘱滴药，一挂上药瓶子，官员就大声说：“我说过不滴抗生素的，谁让你们给我挂这玩意儿？”

“刚才医生查房不是交代了吗？你没有反对呀！”护士分辨说。

“找你们老孙来！”官员愤怒了。

“领导，怎么了怎么了？”没想到，官员愤怒后，孙主任立刻就赶到了。那样子，不像是医生对待病人，倒像是部下见了领导。

“我说要吃‘安牛’（安宫牛黄丸），谁要你们滴药的？”官员质问孙主任。

“安牛确实是好药。但是那是用来抢救的。你现在只是心肌发炎，远不到抢救的程度。”孙主任低三下四地解释着。

“另外，我们给你滴的药是中药银杏叶，不是什么抗生素。”王医生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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