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年华
106煤街往事(2)(旧版)

男人是山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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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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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他是刚刚尝到生活的美好滋味儿,却还是占着老周的灶台炒剩菜。他不甘心,不认命。

煤尘仿佛一条河把他们浸在中间,高炳列趟来趟去,终于,脚踢到了硬物。他把镐头捞起来,辨别了一下方向,去刨把他们封闭起来的那堵墙,他叫老周起来跟他一起干,外面有工人,他们肯定会接应、救援的。

老周沉默了一会儿,也过来帮忙了。

从井底下升上来时,艳阳当空,阳光金汤般地泼下来,高炳列仰头看太阳,直看得两眼发黑,头晕目眩,泪水在他的脸上肆意奔流,井底下被汗水湿透的身体,又被新发出的汗水透湿。

矿长、工长,安全员、救护队一大堆人等在井口,看见高炳列、老周上来,矿长抓着他们的肩膀,连骂了几句脏话,他冲所有矿工一挥手,“喝酒去,今天谁不喝醉谁是孙子!”

喝酒中间,高炳列出去上厕所,看见黄玲跌跌撞撞地跑来,她的脸色煞白煞白,看见高炳列,直扑进他怀里,伸手去摸他的脸,“我刚听说,吓死我了——”

高炳列用力抱了抱她,把她从身边撕开,低声说,“人多眼杂的你别闹了——”

他回到饭店时,矿工们喝得脸色浓油赤酱,呼来喝去,声浪此起彼伏,黄玲占了他的位置,坐在老周身边,啪嗒啪嗒掉眼泪。

“你有完没完”老周说,“等我死了你再哭也来得及。”

“嫂子先回家吧,”高炳列说,“让我们痛痛快快喝一顿。”

黄玲点点头,抹着眼睛走了。

高炳列坐下后,往窗外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声,窗框就像电视机屏幕,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咱哥俩儿喝一杯,”他举起杯子冲着老周,“大难不死,祝贺一下!”

“死了也没啥了不得的,”老周拿着酒杯,朝地上啐一口,“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那哪能”高炳列说,“好死不如赖活。”

他们从中午喝到黄昏,从酒馆出来,老周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高炳列犹豫了一下,也陪着他坐下了。

矿办公大院的大喇叭筒里歌一首接一首地唱,男歌手女歌手,声音都仿佛在糖浆里面浸过,又被拉成丝线,织成了绸缎,从耳朵里钻进来,在人的心头上抚弄、撩拨。

老周从地上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近街心公园刚刚峻工的喷泉,站在飞溅的水珠中间,引起围观者发出一阵阵的笑声。人们笑话他这个醉鬼。

高炳列过去拉老周,老周一脸的水珠子,眼泪似的淌。

老周对喷泉的兴趣说没就没了。下班后他和高炳列一起回家,他们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冲洗,隔着木板墙障,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但言行举止却看得七七八八。

老周在黄玲身上动手动脚,他的突然袭击经常让黄玲受到惊吓。她的叫声和斥骂好像非但没让老周住手,反而越发挑起了他的兴致,喝酒的时候,老周也越来越经常地在黄玲胸上屁股上摸来蹭去。

“你的狗爪子能不能消停一会儿!”黄玲把菜盘子往桌子上面一礅,菜飞了起来,又落下,她去了厨房。

老周嘿嘿笑,捻捻手指,举杯跟高炳列碰一下,“喝酒。”

高炳列喝不下去。他的食道仿佛塞满了酒精块儿,从胃里往上直垒到嗓子眼儿,哽得难受,他放下酒杯,冲到屋子外面。

“怎么了”黄玲跟出来,在他后背上拍打。

塌方以后,他们还没有机会亲近,她的手贴在他后脖颈处,指尖的温热像细钩子,把他身体里散落的委屈一网打上来,刚喝的酒刚咽下去的菜一股脑儿翻涌奔腾,全吐了出去。

“呕吐啦”老周跟出来,“没喝多少啊——”

高炳列甩开黄玲的手,直起身子看着老周,“胃里不舒服,我先回去睡了。”

“咋不舒服了呢酒没烫热”老周把高炳列送到门口,看着他打开自己家门,“——有事儿言语一声儿。”

屋子里面空荡荡的,高炳列懒得开灯。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炕上,宛若雪白清冷的一床被子。他把被褥铺好,躺下,那床月光一半覆在他身上,另一半空空地笼着。

隔壁叮叮当当地发出声响,两口子好像打起来了。

高炳列刚睡着,就被惊醒了。

黄玲的身体又凉又湿,带着初秋夜寒的气息。

“你怎么——”

黄玲捂住了高炳列的嘴。她全身贴近他,在他身上蹭了蹭,他的身体噼里啪啦地迸起了火星,转瞬间就燃烧起来。

他支起胳膊笼她在身下,就仿佛她是只虫子,是只小鸟,是浆汁饱满的嫩玉米,他焐着她,烤着她,让她外酥里嫩,香气四溢。

泪水从黄玲的睫毛下面渗出来,漫洇在脸上。在灰鸽羽毛般的光线中,她的脸孔仿佛暗影中的镜子。

“怎么了”高炳列问。

黄玲摇摇头。

“你们在井底下——”离开时,黄玲穿衣服的动作停顿了下,“出什么事儿了吗”

“我们被埋在煤里,”高炳列反问,“能出什么事儿”

“老周他——”黄玲话到舌边又咽了回去,她在高炳列肩头上咬了一口,叹了口气,“我走了。”

高炳列的回笼觉睡到太阳升得老高。他出门的时候,黄玲在门口跟邻居家的女人边择菜边聊天。

“老周一早叫了你两声,见你没应,先下井去了。”

高炳列到井口的时候,正赶上大家吃午饭。

“昨天晚上干什么坏事儿了”矿主开高炳列玩笑,“现在才来”

“喝大了。”高炳列说。

“——跟我喝的。”老周冲着矿主,补充了一句。

“这多好,”矿主笑笑,“兄弟如手足。”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说话的家伙目光与高炳列遭遇,咳了一声,冲着老周,“——是吧,老周”

“黄玲可不是衣服,”有人笑,“是床大棉被——”

没等老周接话儿,他又补充道,“任你铁汉钢汉,也能让她捂化了,浑身淌汗。”

男人们笑起来。

“放屁!”老周笑骂。

午饭后在掌子面儿倒堆儿的时候,老周被装满了煤块的手推车撞了个跟头,他从地上爬起来,嘴唇磕出了血,从煤尘中涌出股黑红来。

“梦游呢你!”撞他的矿工吓了一跳,“没事儿吧”

“死不了。”

老周脸上黑黢黢的,牙齿间漫着红血,笑容把他变成了恶鬼。

下班经过煤街中心转盘的时候,高炳列让老周先回家,“我有点儿事儿。”

高炳列打发走老周,坐在马路牙子上看了会儿喷泉,水柱抽穗似的齐刷刷钻出来,颤动着,像风里的水晶庄稼。

10年前一个夜晚,就在公园街的喷泉那里,好多人受伤,血在暗夜里发出腥气,还有股奇怪的香味儿。

那些血像蚯蚓一样从血管里钻出来,绵绵不绝,粘在皮肤上面,渗进衣服纤维里面。被电工刀捅过的胸口,血汩汩地涌动,像个小泉眼。

那个家伙高出高炳列将近一个头,笑着看高炳列,“——小兔崽子,还真有种!”

他的笑容恍恍惚惚的,渗进黑夜里去了,在很多个夜晚,这个笑容从高炳列梦境深处,浮萍似的荡漾着。

高炳列在“老马家的牛肉汤”里吃了碗牛杂汤饭,去澡堂子泡了个热水澡,找人扒皮似的给自己搓了个痛快,换衣服时他站在大镜子前面打量自己,白皮白肉,就连脸都比一般人白,像个书生。

“像个雪人!”黄玲笑话他。

老周在他家门口抽烟。

“怎么蹲这儿了”高炳列问。

“黄玲去你那儿了,”老周笑笑,“——不跟我过了。”

高炳列进了门,房间里面黑灯瞎火,阒寂无声。他拉了下灯绳,昏黄的灯光像一泼颜料,“叭啦”泼亮了房间,黄玲坐在炕沿边儿上。

“你干什么——”高炳列压低了声音。

“我要离婚。”

高炳列走到黄玲近前,看到她转开的那侧脸,有些青肿,嘴角破了,带着血丝。黄玲抬头看他一眼,泪眼汪汪。

“我跟他离婚,你要不要我!”

高炳列转身出了门,老周还在大门外抽烟。

“你他妈的真有种啊!”高炳列踢了老周一脚,“别人装枪,你就回家放炮!”

“今天看我自己回家,饭她也不好好做,我说了她一句,她一大堆话等在那儿——”老周朝地上啐了一口,迎着高炳列的眼睛,“——刨了一天的煤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你说她欠不欠揍”

高炳列沉默了片刻,“——那也不能动手啊。”

“她那嘴,我能说得过她!”

高炳列叹了口气,“——你说几句软话,哄哄她吧。”

“还是你去吧。”老周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碎,“让她回来炒菜,咱哥俩喝两盅。”

高炳列回家,走到黄玲身边,“——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怎么连饭都不做了”

“你去哪儿吃的饭”黄玲看着高炳列,“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了”

“你胡扯什么”高炳列苦笑了一下,“——我也不能天天跟你们两口子腻歪着啊。”

“我就要你天天跟我们腻歪着,”黄玲把头埋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看不见你人影儿,我一分钟也活不下去。”

天阴得邪乎,黑云蘸了水,大巴掌似的从天上摁下来,矿工们黑蛆般在山坡煤洞口处,进进出出,蠕动不休。

吃午饭时,高炳列拿着饭盒独自走到煤堆顶上坐下,煤洞周围的杂草两个月前还是青葱水嫩,娇滴滴的,现在绿火燃遍山坡,绿色也娇柔不复,变得泼辣,阴气十足。

矿工们在井口的木垛上分散坐着,抱着饭盒吃饭,话头儿三下两下又扯到女人身上。

“女人都一样。”

“那哪能”

“有啥不能不都是那一亩三分地儿。”

“可不是。”

“有啥不是你们家黄玲镶了金还是戴了银”

“反正——”老周嘿嘿一笑,“区别可大了。”

“还区别你区别过”

“他没区别,黄玲有。”

矿工们笑起来。

“放屁!”老周拉下脸来,“黄玲真敢龇牙,我打不死她!”

“你打黄玲你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

“高炳列——”老周扭头朝上面喊,“他们不相信我打了黄玲——”

矿工们的头向日葵似的,全都仰了起来。

高炳列盖上饭盒盖,往下斜睨了他们一眼,“我也不相信。”“就你个熊样儿,”矿工哄笑起来,有人把手里的半块馒头朝老周扔过去,“早晚把自己煮了,当供品供你们家黄玲!”

老周对别人的话充耳不闻,他盯着高炳列,目光像条毯子,一直铺到他跟前。

“嘴皮子磨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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