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羽
第三章 身世（旧版）

清早，南山山脉雾气正浓，角角落落皆是有些湿潮，鸟叫猿唤络绎不绝，耳听之下分外热闹。

辛十四郎双手交叉，面色铁青，意味深长得打量着藤牢中的少年。只见其抓着藤蔓蹲伏在地上，好奇得张望着两人，倒是出奇安静。

“来来回回找了一个时辰，还是不见那玉石踪影，莫非这野小子还会变戏法不成？”辛十四郎说道。

“是啊，沿途找了几趟，并无发现那玉石，昨夜一路追赶，他也没有闲暇可以藏匿。”柳絮一阵沉思，转头看向少年，又道：“这孩子身上也是没有，问了半天也不见出声，真是怪哉。”

“我看他是在装哑巴，让他吃点苦头，自然就松口了。”说着，辛十四郎抬起了那条裸露的胳膊。

“哎哎哎，先别急，人家只是个孩子，兴许是身世凄惨，遭父母遗弃在这深山中，不会人语也是正常。”柳絮连忙拦下，语气中夹杂几分怜悯之意。辛十四郎没想柳絮如此护着这野小子，只好作罢。

见辛十四郎收手，柳絮走近藤牢，俯身问道；“孩子，姐姐问你，你可听得懂人话？”

少年点了点头。

“原来这小子能听懂。”辛十四郎见状，不禁有些恼怒。

“那你为何迟迟不肯开口？”柳絮复问道。

少年还是没有作答，只是抬头张口，伸手往里指了指。

二人疑惑，往少年口中看去，只见喉咙猩红肿胀，似是被何物烫伤一般。柳絮恍然，赶忙问道：“昨夜那石头可是被你吃了？”

少年连连点头，而后摸了摸肚皮。

二人一阵惊愕，随后齐齐笑出了声，这野小子莫非是饿极了，错把石头当成果子，谁想囫囵吞下，被石头烫的不轻。

“坏了！”

辛十四郎一惊，而后道：“大哥说过石头兴许能指引我们找到杻阳山，如今被这小子给吞了，该如何是好。”

“不急，我有办法。”

说着，柳絮查看了少年右腿的伤势，已是没有大碍，想必昨晚的药起了作用，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子，揭去上头红塞让少年张嘴。

少年会意，半个脑袋探出牢外，微微张嘴，柳絮将玉瓶倾倒，一滴白润水珠随即滚入少年口中，喉咙一动吞了下去。

一阵清凉之意由内而外翻涌而起，少年顿觉口中炙痛感全然消失，取而代之是一股湿润清爽之意。

辛十四郎在一旁看着，不由心痛道：“八妹，这蛛蛇延乃稀有之物，这野小子来历不明，给他用是否有些浪费了。”

“稀有是稀有，也不是再难寻觅，四哥你莫要小气。”柳絮嗔怪道，而后又转回少年：“不妨开口试试。”

“姐...姐姐”少年声音有些沙哑，又像是有些害羞，只是轻幽得喊了一句姐姐便垂下头去。

见蛛蛇延起效如此之快，柳絮略感欣慰，于是再次问道：“这荒山野岭，你一个小孩跑来这里做什么，为何昨晚要抢夺玉石？”

少年双目低垂，心头涌上一股酸楚，回忆片刻后对着二人讲起了身世。

原来这孩子名叫戍鸿，出身乡野，家境贫寒，八岁那年闹了灾荒，一家三口在逃难期间无意中听到有人说南山山脉藏着一座杻阳宝山，山上遍地是宝贝，谁要是寻得此山，一辈子都可以吃喝不愁。

本就是朝不保夕，少年父母商议之下决定赶往南方。

谁知深山老林山恶水险，一家人刚刚踏入此地，竟有毒瘴袭来，其母无力逃走，便是殒命在深山中。父子二人悲痛，往更深处行进，一天夜里，树林中窜出五六匹狼将其团团围住，情急之下其父以身体为垫石，让戍鸿爬上高树，自己却葬身狼腹之中。

次日，狼群远去，过了不知过了多久戍鸿才敢从树上下来，面对双亲的接连失去，一个八岁的孩子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只是这孩子异常坚强，凭借林中浆果与一些易捕野味，在山中活了下来，白天觅食，夜晚怕有野兽袭击，便在树上困觉，久而久之掌握了诸多生存本领，几年间不仅熟络了山中环境，亦是可来去自如。

直到昨夜，戍鸿在树上休憩时被红光吸引，后见到是块发光石头，以为是无主之物就掳了去，心想黑夜中可以充当烛火，谁知掳走石头后一直被二人追赶，辛十四郎将其从树上打落，一时心急就整个吞了下去，不想入口却是一阵炙痛，想吐出已是晚了。

辛十四郎二人在一旁为之动容，这孩子身世竟如此可怜，望着眼前这瘦小身躯，柳絮眼中怜悯之情又浓了几分，随即一声“开”，藤牢已是解了去，幽幽道：“戍鸿，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少年拭去眼中泪水，梗咽得吐出一个嗯字，多年来首次与人说起心事，万般苦楚钻心，阵阵生疼，平复许久，问道：“姐姐，你们也是来寻找宝山的？”

二人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们不用找了，这里就是。”戍鸿朝着脚下指了指，天真笑道。

“你这臭小子，刚把你治好就胡言乱语，你自己睁大眼睛瞧瞧，这哪里像是座宝山？”辛十四郎打量了一圈，除了杂树枯叶再无其他，认定戍鸿瞎说八道，于是一阵训斥。

“真的，我没有瞎说。”戍鸿有些委屈道。

“你们跟我来。”说着便朝前走去。

两人将信将疑，但见戍鸿一本正经，还是跟了上去。

没走出多远，林中突然起了大雾，戍鸿身影逐渐模糊，柳絮二人加快了些步子跟紧，西转东绕后，竟出现两株参天大树，树干异常粗壮，十人怕是都抱不过来。

戍鸿停下脚步，指着两树间回头说道：“就是这里了。”

二人疑惑，正要发问，戍鸿却独自往巨树中间走去，一阵波纹荡漾，整个人竟消失在林间。

柳絮与辛十四郎心头一惊，赶紧追上，亦是如戍鸿那般蒸发。

虚空中波纹抖动，三人一齐掉出。

“看，这就是杻阳山，我没瞎说吧。“

戍鸿会心一笑，像是自证了清白。

眼前景象让二人瞠目结舌，放眼望去，三人身处在一个极小的山头，整个山头只有两株挺拔巨树，大概就是先前瞧见的两株，七色霞光流转于天地之间，如梦似幻，诸多青红黄绿大小不一的宝石散落在地，霞光充斥下熠熠生辉，真叫人看得痴了。

辛十四郎捡起块青色石头重重摔在地上，竟是没有破碎，心想传说中的宝山竟是藏在这样一方天地，若不是机缘巧合，就算寻遍南山所有山头怕是都找不到。

“小子，此处如此隐蔽，你又从何得知进入之法？”辛十四郎问道。

戍鸿似是知道有此一问，泰然答道：“一日我追赶野兔，眼看就要得手，谁知野兔穿过两颗大树就不见了，当时我都饿红了眼，想也没想跟着穿了过去，误打误撞就发现了这里的秘密。”

原来如此，戍鸿这回可是帮了大忙，要不然自己和四哥此时定是还在外头兜转，柳絮暗自想道。随后目光巡视一圈空旷的山头，并没有发现有何活物迹象，于是问起戍鸿是否在这见过野兽山怪。

戍鸿摇了摇头，上回擒了野兔便是匆匆离开，身处荒野，温饱远重于这些石头，也就没有过多逗留，而后忙于生存，并无再踏足此地。

“这么多年你已是熟悉这一带，为何不试着逃到外头去？”辛十四郎疑惑，这小子性子坚忍，昨夜受了重伤硬是没有半句吭声，这么多年早已摸透山中情形，常理来说想离开这里也并非什么登天难事。戍鸿面色逐渐愁苦，回答道：“父母已经不在，外面也没有任何亲人，不如留在山中，常伴父母魂魄。”

柳絮心头一凝，似是明白戍鸿孤苦，摸了摸他的脑袋。

“老天既然安排我们相遇，定有其意，若你愿意，不如与我们一同出山，往后你我就以姐弟相称。”

戍鸿眼中翻起光彩，眼前这位姐姐竟如此菩萨心肠，不但为自己疗伤，还愿意收留自己，感激之情难以言喻，只能重重得点了下头。

辛十四郎知道柳絮心生怜悯，心想这臭小子久居深山，常年与野兽为伴，但是为人秉性纯良，尚无半点暴戾之气，相处之下好感递增，倒也不担心带回山庄后会惹出什么岔子，只是大哥向来不喜与外人多打交道，突然带一个野小子回去，会否不予好脸色看？八妹又是性子固执，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若是开口阻挠，肯定是要被骂的狗血喷头，回去以后怕是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平日里大哥对八妹宠爱有加，若是对此事心有不快，应是不会多加责备，自己再好言几句，八成能将此子顺利留在庄中。

正欲赞同柳絮带戍鸿回庄的想法，话未出口竟传来一阵咀嚼声，三人闻声望去，不见一物，奈何声音越来越响，柳絮与辛十四郎顿时警觉，将戍鸿护在身后，悄悄运起了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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