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羽
第四章 山兽（旧版）

放眼望去，杻阳山头只有三人，这突如其来的咀嚼声究竟出自哪里？

戍鸿“咦”了一声，旋即目光示意柳絮和辛十四郎往两颗大树旁望去，只见地上杂草少了一大片。

七彩霞光夺目，三人须集中精神方才看得清楚，朝着树边空地反复观测许久，仍是不见有何活物出没，只是株株绿草不时被连根拔起，咀嚼之声也从未停止，真是怪哉。柳絮略感被动，意图打破僵局，于是循声屈指一弹，一道真气破体而出，径直射向声音源头，尘土翻飞，倒也不见异常，只是咀嚼声停，化作一声粗喘。

“不好！”辛十四郎一惊，一阵啼声由远及近，似是有无形之物朝着三人极速奔来，情急之下一把推开柳絮，拎起戍鸿高高跃起，如雄鹰扶摇直入上空，这才避了开去。

“八妹小心！“

辛十四郎身处半空视野开阔，忽见柳絮身旁土地竟凭空出现诸多蹄印，并且成包围之势逐渐缩小，当下眉头一锁，顿感不妙，奈何身子尚无落地，只能大声提醒柳絮当心。

先前为十四郎顺手推开，柳絮还未来得及站稳，听到其大呼小心，当即稳住身子，只觉周遭啼音连连，似是那无形之物正绕着自己疾跑，随即祭出玉箫神翠，单手捏决，口中念道：

“其木有灵，万根连结，其根有心，难死难灭。”

无数藤根破土而出，如群蛇出洞在空中张牙舞爪，辛十四郎落在柳絮背后，放下戍鸿便展开架势，两人前后兼顾，如临大敌。

“八妹，左边！”

竖耳听声，辛十四郎察觉无形之物正处两人左侧，柳絮点头会意，旋即翠神箫对其一指，方才那些藤根好似有灵性一般，带着破风之势朝左边抽打而去，一簇鞭挞之声响起，方才所指方位尘土飞扬，难以看清是何种状况。辛十四郎双目虚眯，耳中听得真切，方才袭击并无打中，遂双掌提起，气走全身，随后一拳重重打在地上。面前大地成直线炸裂，杂草、泥土溅得满地都是。

此刻，戍鸿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这是他有生以来见到最震撼的场面。眼前两人竟然可以拥有这般可怖的力量，凭空可以变出树根，一拳竟能打穿大地！

远处传来一声嘶鸣，一头身形如马的野兽凭空出现，只见其脑袋似羊非鹿，身上毛皮像是虎斑，一条松散的赤红长尾直直垂下，正怒气冲冲的注视着三人。

“鹿蜀!”

柳絮与辛十四郎异口同声，戍鸿甚是不解，这赤尾野兽虽似马鹿，可一双凶目圆睁，鼻孔中白烟愤愤，前蹄不住地磨着地面，怎么看都是充斥着敌意，柳絮姐姐他们为何略显惊喜？

“吼—”

鹿蜀仰天长啸，看上去十分恼怒，对着三人便是冲撞过来，柳絮并不慌忙，玉箫神翠在手心随意翻转，无数藤根受其指引，以左右交叉之姿连结在一起，竟成了一张巨型藤网！

“砰—”一声闷响，鹿蜀狠狠撞了上去，随着藤网一阵颤动，数条藤根为之断裂。柳絮一震，全身气血翻涌，对于方才的冲撞显得有些吃力，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辛十四郎见状，明白刚才那下冲撞非同小可，赶忙关切道：“你没事吧？八妹。”

柳絮面色凝重，答道：“没事，这畜生力气极大，这些藤枝怕是撑不住多久，四哥，得多加小心。”

辛十四郎点头嗯了一句，随即转头看向鹿蜀，只见其头颅埋低，不住后退，似是在为第二次冲撞蓄力。此时若是撤去藤网，三人将暴露无遗，这无异于成为三个活靶，虽说自己与柳絮可以躲去冲袭，但是戍鸿毫无修为，一旦成为鹿蜀目标，必定会是被撞个四分五裂的下场；若是以藤网硬接这一撞，八妹怕是要受极重的内伤...

正在思索之际，鹿蜀发出一声惊天怒吼，径直冲了上来，其速之快令人咋舌。辛十四郎眉头紧皱，不敢怠慢，身形一动已是离开原地，片刻便出现在柳絮与戍鸿左侧，随即一拳挥出，一股无形之力带着千钧之势砸向鹿蜀。“轰——”泥屑翻飞，杂草散溅，鹿蜀一声嘶叫，硬生生停住了身子，显然被辛十四郎这拳给惊得不轻。只见其鬃毛倒竖，鼻口中不住吐着白烟，目光全然转向辛十四郎，较之先前恼怒之色更甚！

见到鹿蜀停下了架势，辛十四郎不怒反笑，又接连打出三拳，只是鹿蜀皮糙肉厚，并没有太大的损伤。来回这几下，这山兽已是被彻底激怒，一双前蹄高高跃起，落地便是冲向了辛十四郎。见这畜生气势汹汹，辛十四郎心知不能硬接，转头奔逃而去，身形之快竟不输于鹿蜀。

戍鸿怔怔瞧着这一切，原来眼前这位叔叔如此厉害，不单单力大无穷，奔跑起来竟如脚下生风，自己常年出没于深山中，脚力已是不差，但是与此人比起来，差距还是显然，昨夜若不是地形所限，怕是没跑出多远就被抓住了。

此时辛十四郎身如脱兔，额头上已是汗珠盈盈，不时回过头去看一眼，确保没有被鹿蜀追上。一人一兽就这样绕着柳絮与戍鸿转了不下百圈，辛十四郎最终还是因力竭慢了下来，凡人之躯相比于山兽有着先天的劣势，如此下去，被鹿蜀撞飞已是必然之事。

“八妹，趁现在！”

突然，辛十四郎稳稳停住了身子，转身面向鹿蜀，对着柳絮一声大喊。柳絮会意，娇喝一声“去！”只见其脚边一根藤蔓破土而出，如毒蛇扑咬飞快延伸至辛十四郎面前。

“嘭——”

鹿蜀来不及躲闪，这突如其来的藤蔓已是将其绊倒，随着一声闷响便是栽了下去，激起一片尘土。

见计谋奏效，柳絮连忙驱动神翠箫，碧光大涨间竖在戍鸿面前那张藤网直直拍了下去，将鹿蜀整个罩在了里头。

“收”

滕网应声而变，瞬间绿光刺眼，以肉眼可见之势收缩，直至化作一张极小藤网，绿光褪去，网中之物赫然便是先前那造次的山兽——鹿蜀！奈何其如何挣扎嘶叫，看似轻脆的藤网也是没有破损半分。

见局面稳定，辛十四郎顺势坐在了地上，双手撑在后头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是先前诱敌耗尽了他的气力。戍鸿见状，目光巡视了一圈，在一丛杂草间发现了两个如八角灯笼的蓝色小果子，于是采了下来一路小跑送到了辛十四郎手上。

“叔..叔叔..给..”戍鸿幽声道，显然是有些惧怕辛十四郎之前的严厉。

“这是？”辛十四郎看了看手中的果子，不禁有些疑惑。

“我也叫不出这野果的名字，有时山里炎热，追赶猎物免不了口渴，一时间找不到水，我就会寻这果子止渴。”戍鸿解释道。

辛十四郎盯着手中两个蓝色果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缓缓放入口中咀嚼起来。一股清甜随之溢出，带着丝丝清凉经由咽喉流入其五脏六腑，辛十四郎顿觉不再如先前那般口干舌燥，与鹿蜀逐斗花费的气力也是回来了许多。

似是有些意犹未尽，辛十四郎舔了舔嘴唇，对眼前这个野小子刮目相看了几分。

“谢了。”淡淡吐出两个字，辛十四郎站了起来，对戍鸿抱以和煦一笑，转头走向了柳絮。戍鸿亦是有些欣喜，本以为这壮汉会狠狠训斥自己，没想到恰恰相反，看来对方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讨厌自己，于是傻傻笑了一下，快步追了上去。

“情况如何？”辛十四郎瞧了眼仍在藤网中挣扎的鹿蜀，开口问道。

柳絮长出了一口气，随手将鬓边几缕青丝拨至耳后，说道：“这畜生已是被擒住，只是...”

“只是什么？”辛十四郎略显焦急。

“只是回庄路途遥远，虽说鹿蜀已是囊中之物，总不能就这么扛回去吧。”

辛十四郎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花了三十几日总算是寻获这山兽，只是庄中唯有大哥一人身怀驯兽之法，虽说如今鹿蜀近在眼前，自己与八妹又该如何将其带回庄内？

正当二人苦恼之际，戍鸿突然开口道：“柳絮姐姐，十四郎叔叔，我有办法。”

柳絮和辛十四郎顿时一惊，又觉戍鸿并不像是胡说，于是问道：“什么办法？”

“我想你们口中的鹿蜀多半与普通马鹿相似，不妨将它双眼蒙住试试，如果不会挣脱，应是可以一路牵着回去。”戍鸿猜测道。

“这你又是从哪学来的？”辛十四郎不禁有些好奇道。

戍鸿挠了挠头，答道：“以前在山中捉到野猪野鹿，都是用这个方法带回自己藏身处，要不可扛不动这些大家伙。”

原来如此，二人心中对戍鸿默默赞许，倘若这个方法奏效，那可是帮了大忙。

柳絮话不多说，闭眼念咒，三圈藤枝凭空出现，缠住了鹿蜀双眼，鹿蜀慌乱，不住挣扎，奈何藤网坚韧，不见丝毫动弹。约莫半柱香时间匆匆而过，鹿蜀也已力竭，身子不再动弹。辛十四郎示意柳絮与戍鸿退后，随即让柳絮撤去藤网，取而代之是一根粗壮绵软的树藤套在其脖颈。

握着树藤，辛十四郎手心微微出汗，如若这畜生突然发难，还真是难以应付。扯了扯树藤，鹿蜀踉跄地站了起来，鼻中哼哧两下，倒也不见撒泼，三人大喜，看来戍鸿的法子果然有奇效。

“臭小子，你还真有两下子。”辛十四郎牵着鹿蜀来回走了几步，忍不住夸赞戍鸿的点子。

戍鸿脏兮兮的小脸露出一抹笑容，这一夸竟是让其有些害羞。

“好了，事情已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出来时日已久，大哥一定很担心。”

柳絮心里松了口气，当即归心似箭。

辛十四郎正有此意，牵着鹿蜀就往两颗大树间走去。

柳絮拉起戍鸿，紧随随后。

戍鸿心头一暖，此时牵着柳絮的手正如当年父母牵着自己，已经记不清独自度过了多少年月，如今终于要离开这座山林，紧张？欣喜？说不清是何种情绪占据着内心，只知道自己如今有了依托，怔怔望着眼前的两人，眼睛不禁有些模糊。

一阵波纹颤动，三人就此消失在杻阳山头，霞光不减，照的满地七彩光耀，只是这一番仙景略显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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