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曼谷廊曼机场的热浪裹挟着香料和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陈望提着那个寒酸的旅行袋走出航站楼时,只觉得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他眯着眼在接机人群中搜索,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跳动。
“找谁呢,哥们儿?”
一个皮肤黝黑、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凑了过来,嘴里嚼着槟榔,露出的牙齿泛着暗红。
他手里举着三块牌子,上面分别写着“兴盛集团”、“王总”、“张美丽”。
陈望摇了摇头,继续往前看。
在接机区的最边上,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懒洋洋地靠在一根柱子上,手里只举着一块白板,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两个字:陈望。
他走了过去。
“陈哥?”年轻人直起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咧嘴笑了,“楠姐让我来接你。叫我阿辉就行。”
陈望注意到阿辉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割过,已经愈合但留下狰狞的痕迹。
他穿一件不太合身的POLO衫,领子已经磨得起毛。
“李楠呢?”陈望没握手,直接问道。
“楠姐忙啊,公司最近业务多,她抽不开身。”阿辉说话时眼睛总往旁边瞟,像是下意识地观察周围情况,
“走吧,车在停车场。咱们得赶时间,晚了过关要排队。”
陈望跟着他穿过拥挤的接机大厅。
路过洗手间时,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三十七岁,光头,脸上带着劳改生活留下的硬朗线条,眼神里是藏不住的警惕。
他想起监狱里老管教说过的话:“陈望,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容易相信人,尤其是女人。”
当时他不服,现在心里开始发毛。
停车场里停着一辆半旧的丰田商务车,车窗贴着深色膜,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
阿辉拉开车门,示意陈望上车。
车里已经坐着三个人,一对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情侣,和一个戴眼镜的瘦弱男生。
小情侣紧挨着坐在一起,女生紧紧抓着男生的手臂。
戴眼镜的男生独自坐在后排,膝盖上放着一个崭新的双肩包,标签都没撕。
“这几位也是去公司的。”阿辉坐进副驾驶,对司机点了点头,“人齐了,走吧。”
司机是个沉默的本地人,从后视镜里瞥了陈望一眼,那眼神让陈望想起监狱里的狱警,冷漠,带着审视。
车开上机场高速时,阿辉从保温箱里拿出几瓶水递过来:
“天热,喝点水。咱们得开三个多小时才到边境。”
陈望接过水,拧开闻了闻,没什么异味。
他抿了一小口,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
旁边的小情侣已经大口喝了起来,戴眼镜的男生则小心地喝了几口,又把瓶子紧紧握在手里。
“大哥,你也是去兴盛集团上班的吗?”小情侣中的男生突然开口问道,他说话带着明显的北方口音。
陈望看了他一眼:“我去找人。”
“哦哦,我是去做IT的。”男生有些兴奋地说,
“他们说我过去做网络维护,一个月能给两万,包吃住。
我俩……”他看了看身边的女友,“打算干两年,攒够首付就回国结婚。”
女生羞涩地笑了笑,把脸靠在男生肩上。
陈望没说话。
他看向窗外,曼谷的街景在车窗外飞速倒退,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的民房取代。
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但他还是觉得闷,伸手想开窗,却发现车窗锁死了。
“为了安全。”阿辉头也不回地说,“这边路上不太平。”
陈望靠着座椅,眼皮开始发沉。
他以为是时差和疲惫,但困意来得太突然,太猛烈。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想坐直身体,却发现四肢已经不听使唤。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阿辉从副驾驶转过头,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看一件货物。
“睡吧,”阿辉说,“路还长着呢。”
黑暗吞噬了一切。
陈望是被颠醒的。
他睁开眼睛时,视线模糊了好几秒才逐渐清晰。
车里一片昏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微弱的光。
车窗外是完全陌生的景象,泥泞的土路在车灯照射下延伸进无边的黑暗,两旁是茂密的热带丛林,树影在夜色中张牙舞爪。
“醒了?”阿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马上就到了。”
陈望试图活动手脚,发现除了有些酸麻,并没有被束缚。
他看向旁边,那对小情侣还睡着,女生枕在男生腿上,男生歪着头靠在车窗上。
戴眼镜的男生也醒了,正惊恐地看着窗外。
“这是哪里?”陈望问,声音沙哑。
“缅泰边境。”阿辉轻描淡写地说,“咱们得从这边过去。”
车在一个简陋的检查站前停了下来。
竹竿搭成的岗亭里挂着盏昏黄的电灯,几个穿着杂乱军装的男人围在火堆旁,怀里抱着步枪。
其中一人站起身,慢悠悠地走过来。
阿辉下车,用当地语言和那人交谈了几句,递过去一叠钞票。
那人接过钱,借着火光数了数,满意地点点头,挥手放行。
车继续前进,驶过一道木制闸门。
陈望回头看去,检查站的火光在夜色中逐渐缩小,最后消失在丛林深处。
就在那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回不去了。
“护照。”阿辉突然伸出手,“过关要登记。”
陈望犹豫了一秒,还是从内袋里掏出护照递了过去。
阿辉接过,看都没看就塞进了自己的背包。
小情侣和眼镜男也迷迷糊糊地交出了护照。
“我们的护照什么时候还给我们?”眼镜男怯生生地问。
“到了公司统一保管,方便管理。”阿辉的语气已经变了,少了之前的客气,多了几分不耐烦。
车又开了大约半小时,前方出现零星灯火。
那不是什么繁华城镇,而是散布在山坡上的简陋房屋,很多甚至没有通电,窗户里透出蜡烛或油灯的光。
道路越发崎岖,车子颠簸得像是随时会散架。
“到了。”阿辉说。
车停在一个铁门前。
那不是普通的铁门,而是焊接了尖刺、高达三米以上的金属大门,两侧的水泥柱上装着摄像头,红外线灯在夜色中发出诡异的红点。
门头上挂着一块生锈的铁牌,上面用中文和缅文写着:兴盛科技园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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