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沉云
第19章 讯息（旧版）

“姜老师，借一步说话。”他对着操场的方向伸出胳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个多小时前，我在学校的仓库里，发现了冯泽安隐没在阴影中的，早已失去了生命气息的躯体。

今晚七点半，是预定的校园卫生安全讲座的时间。我带着班上学生按规定位置落座后，便在厅后侧站定。班长扭头看到我，三步并作两步给我搬来一张折叠椅。

“谢谢。”我笑意晏晏地说，“钟蕊，宣讲开始后点一下人数。”

她绽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应允着跑开。

真是个灵气姑娘，我心想。几分钟后，侯院长登台致开场词，随后，几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在满场掌声中走上主席台，其中一位眼神凌厉地环视一周，便站到发言台边开始了宣讲。卫生安全讲座是学校的例行活动，联动单位长期与我们配合，早已达成了默契。我凝神向台上望去，依旧是去年代表市医院来校的几位熟面孔，皆是面容儒雅，身姿挺拔，确实有医务工作者的风度。

我正低头记录着与校园健康有关的要点，钟蕊猫着腰走过来，凑在我耳边小声说：“姜老师，少了一个人，我看了一下，应该是冯泽安。”

我有些不耐地抿了抿嘴，抬眼看向班级区域。“你维持一下纪律，我去找找，很快就回来。”

钟蕊心领神会，又俯低身子走了回去。我合起本子，起身从后门离开，有些愠怒地朝教学楼走去。

面前几栋楼俱是灯火通明，虽是周日，晚自习却早已开始。我上到三楼，耀眼的白炽灯下，空无一人的教室仿佛静止般的沉寂。

我拿出手机，给宿舍楼管拨去电话，确认了寝室里并没有冯泽安的身影。正踌躇着，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丝异常。我快步走进教室，冯泽安平常连课本都鲜少出现的课桌上，此刻正突兀地躺着一颗褐色珠子。我拿起细看，心里顿生疑窦，眼前之物看上去和林羽手腕上佩戴着的菩提手串一模一样。这颗珠子端正地摆放在桌子中央，和教室其余堆叠着学习资料的课桌形成了诡谲的对比。

是林羽的手串断线了吗，被人捡到却误放在冯泽安桌上？我当即否定了这个想法，经过每日不间断的沟通，我自认为对他已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佛串断线对他来说是大忌讳，他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并且，即使偶尔出现在教室，冯泽安也总是固定地坐在后排的固定位置，班里不会有人混淆。我困惑难解，便暂且将菩提子放进衣兜，离开了教室。

冯泽安可能已经到校，自己去了报告厅吧。我翻开手机盖，屏幕画面依旧停留在他发来的信息上。

约一小时前，我收到冯泽安发来的短讯。

我瞥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数字即刻跳动至八点整，我叹了口气，打算再回报告厅寻找。

“姜老师？”

我赫然一惊，卫警官冷厉的眼神霎时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自他和另外两位警察出现在报告厅至今，已过去了近一小时。

“借一步说话？”他又重复了一遍。

“好的。”我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和他一同沿着塑胶跑道往前走。

“我想知道，你今天最后一次见到冯泽安是在哪？”

“成大的学生需在周日傍晚返校上晚自习，我六点左右到班的时候，他似乎还没有到。”

“是这样啊，”他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今天有其他学生见过他吗？譬如在寝室或者其他地方。”

“没有学生和我说过，刚才等你们来的时候，我本打算问问班上学生，怕他们猜出端倪引起恐慌，就作罢了。”

“嗯，你考虑得很周到。”他突然顿住脚步，“姜老师，请问你今天是几点到校的？”

“五点左右。”

“在你六点进班之前的时间段内，你在哪里？”

“在办公室，备明天的课。”我脱口而出。

“进班以后，你有离开过教室吗？”

“没有，一直在看晚自习，直到七点十分我带班去报告厅。”我倏地发觉自己正在被查问行踪，顿觉浑身不适。

“当时点名了吗？”他继续追问。

“没有，我看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便直接带队走了……”我有些难堪地偏过头，心里一阵撕扯般的懊恼。

“了解。”他抿了抿嘴，视线移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

“对了，”我蓦然一惊，不觉叫出声来，“有一件事忘了和您说。”

“这个，”我翻开手机盖，按动键盘的手指微微颤动着，“冯泽安今晚七点左右，给我发过一条信息。”

“是什么？”他倏地将脸孔凑上来，眉头深深皱起。

屏幕上的光标快速移动着，很快一条信息跳出来：“今晚晚自习迟一些到。”

他看着发件人一栏的“冯泽安”三个字，良久不语。

“不好意思，我太慌了，”我紧紧咬着下唇，手机屏幕的亮光在黑夜中尤为刺眼，“应该在你们到的时候就告诉你们的。”

“这种事，作为辅导员的你一定很紧张，能理解。”他宽慰道，依旧盯着屏幕，“信息是七点零四发的，你当时在坐班。”

“对，当时我以为他有事耽误了，在班级日志里记了一下，就没再多问。”

闻言，他叹了口气，掏出一个黑皮本子快速记录了几笔，便迈开步向仓库走，我也紧跟过去。一位留守在此的年轻警员看见他，快步朝他走来，凑到他耳边低语。我隐约中听见“尸检”二字，排山倒海般的眩晕感再度袭来。

冯泽安的死讯在当晚便传遍了整个学校，即使宿舍楼早在已十点断电，楼里依旧人声鼎沸，直至凌晨两点左右方才平静。学生身亡事件，对任何人而言都是纳罕的事，尤其是在成筑大学这所名校的围墙内。我的手机躺在床头，断续着震动了整个通宵，屏幕几乎没暗下去过。

我辗转着身子，迟迟入不了眠，便索性爬起身，缓缓揉搓着太阳穴。震动声继续拨弄着屋里湿闷的空气，让我甚是心烦。翻开手机盖，刺目的光霎时映亮了半个房间。我勉强眯着眼睛，一条条短信翻开着，发件人基本是家人或同事，内容基本以关心为主，偶有假意询问实则看戏者。我顿觉不适，回复了几条信息，便按下关机键，强迫自己躺下继续酝酿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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