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沉云
第13章 浓云(旧版)

文石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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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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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日,雨

在梦境里,雨声由弱渐强,恍若一曲交响乐,前奏轻柔,赫然转向磅礴高潮。

我缓缓清醒过来,眯着眼看向床侧,她还在酣睡,苍白的光线铺进房间,在地上留下或明或暗的方格。我用手肘撑起身子,轻揉眼角,努力让眼神聚焦,窗外浓云蔽日,满眼疾风策雨,窗玻璃上无数道雨痕,应该是一夜未干过。

前几日的雨都是午后来到,徒留酷热难耐的上半天,今天倒是从清晨便开始降雨。我心里嘀咕着,迈步进厨房准备早餐。

离开小区的时候,姜月正悠闲地坐在副驾梳理额前的散发,今天周五,看上去她心情不错。

“今日连续降雨,市民朋友可关注未来两天雷雨大风、短时强降水等强对流天气,现在请关注以下几个路段……”我调弱了广播音量,今天路上难得的畅通,成筑大学的正门已近在眼前,我朝她叮嘱几句,看着她走进校门,便继续朝单位开去。

驶进停车场,我小心避开积满水的坑洼把车停下。眼前的建筑共四栋,门诊楼、急诊楼,以及两栋住院部,自我出生前便存在,岁月侵蚀,墙面早已斑驳,道道青苔和繁茂的爬山虎见证着湖川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悠久历史。

我收起雨伞走进急诊楼大厅,雨势稍大,停车场到急诊楼不过百米的路程,周身却几乎被雨淋湿大半。

“林医生,今天踩点来的?”兄弟科室的秦以诺迎面走过来,对着我笑了笑。

“嗯,堵车。”我略显尴尬地点点头,找了个理由敷衍,便快步朝二楼的诊室走去。

大厅里今日只有零星几个病人,与平日熙熙攘攘的场景相差甚远,我碰巧撞见一两位前几天经我医治后在隔壁楼住院的病患,都一一打过招呼。看来雨大天凉,非急病人们似乎并不愿出门,我暗暗思忖着,走进更衣室把呢子外套换为工作服。

正欲开门出去,口袋里的手机忽地“嗡嗡”震起来,我掏出一看,是姜月的信息:“下午学校临时停课半天,中午可方便来接我?”

我不觉咧开嘴角,她平时能言善辩,每次编辑信息时倒是惜字如金。

“好的。”我按下发送键。

推开诊室门,扫视一眼屋里,竟了无一人。我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今天的大雨挡住了不少人。

我揿亮吊灯,拉开椅子坐下,等待着今天第一个患者进门。白天开灯办公的体验不多得,都拜这场雨所赐。窗外蓊蓊郁郁的梧桐树似乎失了颜色,在烈风席卷下倾斜着身子,风卷着残叶奔向晦暗的天空。

门闩处发出吱呀声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趔趄着进来。

“坐。”我指指桌边的圆凳。

她应声坐下,撩起耳畔的头发,展示出耳侧几厘米的一处撕裂伤。

“怎么回事?”

她瓮声瓮气地说:“在农贸市场里头跌了一跤,头磕到栅栏,划了道口子。”

我请何筱护士从楼下急诊室上来协助我给她做了初步的清创和缝合,正在问询其是否要注射破伤风抗毒素,桌上的手机又忽地震起,我打开机盖瞥一眼,依旧是姜月的信息:“雨大,小心驾驶。”

“医生,针我不打了,”她捋起额前的湿发,“耽误太久,再不回去人事算旷工。”

我点点头应允,陪她走到楼梯口,今天并不繁忙,送一下也无妨,权当增进医患关系。

断续接诊了近二十位病人,天色愈发深的浓重,我抬起手腕看表,离上午下班还有近半小时,我探头从窗口望出去,前几日留下的燠热已全无踪影,骤风冷雨反复提醒着冷秋的到来。

雨幕厚重,呼啸的风声遮蔽了芜杂的人声,我连按了几下喇叭,站在“勤思楼”一楼广场处等待我的姜月才发现我的方位。我摇下车窗,询问门岗的师傅能否让我把车开得近些,话未说完就见她撑着伞朝我冲过来。一晃神,她已突破泼洒的雨阵钻进车里。

“回家吧。”她将几缕打湿的发绺撩至耳郭,“今天难得放半天假。”

我打开抽屉拽出几张纸巾塞给她。“擦擦,马上到家。”

车轮碾着路面,激起两道水花,我仰头望向窗外,头顶的天幕好似豁开般,不停息地倾斜着雨水。

回到家,她快步走进浴室冲热水澡,之后用毛巾随意包了一下头发就进了书房。我靠近看,她已经开始对照着班级通讯录逐个发短信确认学生们的情况。

我喟叹一声:“哪天我和你们院长说说,真应该让你去我们医院做个宣讲,向你学习。”

“胡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对了。”

“嗯?”

“咱妈怎么样?”她停住上下翻飞的手指,“之前听她说头疼得厉害,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她去你们医院检查?”

“后天上午,给她挂的专家号。”

“行,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我去准备午饭吧,好了叫你。”

“随便吃点就行。”她垂下头,继续按着手机键盘。

冰箱里还剩一打鸡蛋、一点肉丝,还有些蔬菜,我面对着敞开的冰箱门,思索着中午的伙食。

约莫半个钟头后,我拧灭煤气灶,把碗碟摆上桌,正欲去书房叫她,发觉姜月正扶着窗沿伫立着。

“学生都到家了?”

“还有林羽,他家里远,路不好走,暂时留在班长家里。”

“你安排的?”

“没有,我只看见他离开学校了,大概是钟蕊主动要求的吧,她家里学校就隔着两条街。”

“你联系他家长了吗?”

“他母亲还是老话,说老板实在不给准假,让孩子自己回去。”

“又是他,拿大学当托儿所了。”我哂笑道。

她扭头瞪了我一眼,“不要搞管中窥豹,吃饭。”

“叮……”

电梯门徐徐开启,我抬眼望向门口,一张漠然的脸露了出来,又是他。

男人侧身进来,电梯里的空间变得更拥挤了些。我倏地嗅到一丝幽幽的香气,便朝他手里提着的红色塑料袋瞥了一眼,他牢牢抓着袋口,看不清里面包裹着什么。不消片刻,门开,他阔步走出去。

“檀香?”身边一个中年女子自语道。

作为一项业余爱好,姜月偶尔会留心观察不同的人出现在电梯里的时段,并以此来推断他们的职业,好打发无趣的搭乘时间。在晚饭时候,她会把自己的发现当作谈资告诉我。这个小区的邻里关系虽浅薄,但几位常在电梯里见到的熟面孔的生活情况却数次成为我俩的话题中心。

“无业”,这是姜月对那男人的判断。

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我们正对坐着吃饭,她突然告诉我这个有些突兀的结论,依据是他几乎每日清晨都会趿着拖鞋在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再去小区东侧的凉亭看人对弈,优哉游哉。

我心生困惑,又夹了一筷子炒蛋塞进嘴里:“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你每天上班出门后我就下去晨跑,绕着小区外围时候总能看到他。”她顿了一下,“他也常进出对面的社区卫生站,偶尔提点药出来。”

“瞎操心,职业病。”我盛一勺排骨汤给她,又说,“暑假快结束了,你又要全身心扑在学生身上了。”

她接过碗,呷一口汤。“我今天有注意到他手腕上的东西。”

“是什么?”

“菩提手串。”

窗外树影婆娑,霏霏细雨颤动着飘摇过来。我顿了顿:“他信佛?”

“应该是。”她点点头,又说,“虽然他面相不大,看着并不像到了退休的年纪。”

“估摸着也就四十多。”我笼统地回忆了下那个男人的样貌,“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是无业的话,也确实需要信仰来寄托。”

“有可能,”她挑了挑筷子,“吃饭吧。”

今天去单位的路上有些拥堵,我慢慢挪动着车,间或望一眼窗外,风雨如晦,黯色四合,潮湿沉闷的天气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我迈着步子往科室走,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稍显突兀。吱呀一声异响,秦医生正巧从几步外推门出来,我们相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坐下不消片刻,何筱便呼叫我过去帮忙处理了一个车祸伤患者,之后又断断续续接诊了十几位病人,天色便深沉了下来。

我站在窗前,看着漫天泼洒的雨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泡了一天的茶水已寡淡无味。

“林医生,今天要加班?”秦医生叩了叩门,迈步进来。他和我同批进院,算是老相识,诊室离得也近,每天下班前闲聊几句已成惯例。

“应该不会,”我转过头,指了指门外等候区的长椅,“已经没有待诊的患者了。”

他点头应允,笑着说:“我也是。”又说:“最近忙吧,看你下午刚到就被何筱叫去。”

我和他相视一笑,怎么会不忙呢,作为医生,看似掌控着病人的生死大权,但在内心一直有无形的枷锁,背负着沉重的责任,有时我们明知是徒劳,但也要坚持到底。

“对了,”我倒了杯水递给他,“快到日子了吧?”

“成筑大学的卫生教育宣讲吗?好像是在下周,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他接过去,抿了一口。“这事儿我记得好像没提过啊。”

“科主任通知你的时候,我和姜月都在场,她昨晚不提起这事,我也想不起。”

偶尔下班较早的时候,姜月会来院里找我一起回去,对我相邻几个科室的医护都算是熟悉。

“难怪。”他笑了笑。

“最近两年好像都是你代表我们院去的吧,”我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成大的学生都看着在,可千万别掉链子。

“有三年了”他说,“今年本想推掉。”

我正欲再说,手机突然急促地震动,我翻开机盖看了一眼便站起身向外走去,他心照不宣地对我挥挥手。

“急诊呼叫,明天中午再聊。”我没扭头,对着身后喊了句。

我冲到一楼的急诊室时,平车上的男人正大口喘着粗气,头顶的纱布处正涔涔渗出血来。看上去是他妻子的人用恳求的眼神在我们几个医护的身上来回游移着,按她的描述,男人不久前正骑车送货,在一个路口为避让一辆疾驰的汽车,不慎翻倒进了路边的绿化带。

救治结束的时候,夜空早已漆黑如墨。从更衣室出来后,我摸索出手机,看着上面几个姜月的未接来电,身体的疲惫感倏地袭来。

稍顷,我按下拨号键:“刚有个病人需要紧急处理,耽误了些时间……情况还好,已经回去了……嗯,马上就回去。”

我握着方向盘,拧动旋钮调高了广播音量,路边的街灯连结成两条笔直的光带,指引出回家的路。

希望明天雨会停,我思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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