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他仰仗着是高欢的亲朋故旧,再加上俩人私底下交情颇深,这才敢当众直呼贺六浑!
突然,司马子如跪倒在地用手抹着眼泪,老泪纵横的哭诉道:“贺六浑,你可得为子如做主啊,我要状告窦泰当街殴打朝廷高官,还将犬子司马消难一脚踹翻在地,实在是欺人太甚!”
“子如受点委屈倒是没什么,可是我兼任朝廷左仆射,是陛下诏书任命的官员,朝廷官员被窦泰当街暴揍一顿,这分明就是打陛下的脸。
“因此,请大王一定对窦泰从重处罚,俗话说下梁不正上梁歪,不然试问朝廷的威严何在?”
高欢听闻用手怒拍案而起,窦泰这么做确实是触及到了高欢的底线,毕竟高欢最怕别人说对陛下不尊敬,哪怕是最器重的属下也不行,鉴于前者孝武帝元修出逃长安之事,同时也为了维护在政治上的先天优势。
高欢好生安抚说道:“子如你放心,这件事孤一定亲自审问,如果你所说情况属实,孤一定替子如严加惩处窦泰,绝不姑息!另外,孤将革除窦泰一切军中职务,给陛下一个合理的交代!”
“司马消难还不快搀扶着你的父亲回避一下,孤一会亲自过问这事,孤绝不会让你们受委屈,你到孤的卧室拿一种上等的膏药,快给你父亲好生涂抹一下,可不要留下疤痕……”
司马子如父子这才满意离去,随后高欢将崔长卿几人喊入大堂之中,高欢假意批改奏章随口说了一句:“窦泰你又闯祸了,那司马子如都将你当街殴打朝廷命官的事告到孤这里了。”
“你让孤说你什么才好,孤让你每日戒酒为何不听,不然你至于在酒后当街殴打司马子如?他可是孤的老乡兼好友,你还不知罪?”
窦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鸭子嘴硬道:
“今日我出门时是喝了点酒,遇见司马老贼当众羞辱大王,我令他住口,并扬言要宰了他,那司马老贼竟将脖子伸过来让我砍,如果不砍,我就成他孙子了。”
“当得知是大王故交,我留了一些情面,可那司马老贼扭头怒喷我,堪称毒舌,如果不是看在大王的故交份上,我非宰了他不可!”
没有想到一向唯命是从的窦泰,竟然敢当面顶撞高欢,搞得高欢有些下不来台面。
高欢暴跳如雷道:“大胆窦泰!你明知司马子如是孤多年来的好友,说孤几句怎么了?你竟然还敢当街殴打他,他是陛下任命的左仆射,你这匹夫难道不觉得有损朝廷威严吗?”
“孤念你是初犯,许你处理完军务,然后带着礼品去司马子如家赔罪,务必获得人家谅解!”
窦泰当场就不乐意了,双手一摆表示不服,也顾不得礼节直接站起身来。
窦泰杀气沸腾拒绝道:“大王没有开玩笑吧!让我向那司马老儿赔罪,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大不了我窦泰赔他一颗人头就是了!”
“说的好,孤这就成全你,左右侍卫何在?将殴打朝廷重臣的窦泰推出去,斩首示众!”
两名身穿鲜卑武士甲胄的侍卫走近大堂,拔出刀将窦泰按倒在地上,并回应了一声“遵命!”
娄昭君的嫡次子高洋赶紧跪下求情道:“父王不可啊,窦叔他久经沙场且屡立战功,更是最早追随父王起兵共谋天下的忠臣,父王若是草率的将窦叔处置了,唯恐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啊,他只是醉酒过失而已,父王还是饶恕他吧!”
哪里知道窦泰却丝毫不领情,依旧不老实的挣扎说道:“我不是酒后过失,我早就要宰了他!”
高欢被窦泰这个憨货气得心里堵的慌,将一旁堆积如山的奏报一脚踹翻。
高欢挥手催促左右侍卫道:“反了!反了!孤留你何用?左右侍卫将窦泰推出去斩了,斩了!”
大堂上与窦泰交好的武将皆跪下磕头求情,高洋更是抱着高欢的大腿苦苦哀求。
崔长卿眼见众人的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这才主动站出来阐述事实道:“启禀丞相,窦泰确实有大罪,但司马子如醉酒当街叫骂丞相,对着窦老将军狂妄叫嚣,属下也是亲耳听到过,确实是羞辱丞相太甚,欺负窦老将军过重。”
“虽然窦老将军存在重大过错,但确属司马子如酒后狂妄所致,属下建议,着重以安抚司马子如父子为主,并上表天子,严惩窦泰过错,令窦泰亲临司马家赔罪道歉。”
高欢却叉着腰反问道:
“崔长卿啊,司马子如是给孤立过大功的,就入京师洛阳那会是他主动献城,不然咱们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人家不过是酒后说胡话,孤就暗中指使窦泰当街把他揍了?”
“这口大黑锅孤可不愿背,再者,朝廷百官会作何感想?定会一致认为,孤好勇斗狠,心胸狭隘连司马子如这等功臣都容纳不下……”
崔长卿知道丞相绝不会舍得杀掉窦泰,只是现在缺少一个合适的台阶下而已。
为了配合丞相将戏演下去,崔长卿抬头看了一眼众人表情说道:“朝廷百官断不会这样胡乱猜想丞相,因为司马子如满嘴胡言,蓄意造谣,事情实属无中生有。”
高欢紧接着反问崔长卿道:“那你怎么证明他是满嘴胡言,蓄意造谣呢?”
“属下请东魏才士们写一篇奏文,文章只为丞相歌功颂德,同时驳斥司马子如,另外,这篇奏文就由中书侍郎温子昇来撰写最为合适,他的如椽之笔堪称尚佳,毕竟孝武帝出逃长安前,他亲手撰写讨贼檄文丞相也是领教过。
“当年温子昇撰写的讨贼檄文掀起滔天巨浪,所谓檄文如箭,丞相被气得三天卧床不起,想必文章奏成之后,定是一篇佳作,令海内外传诵!”
高欢按耐住内心的狂喜,又追问道:“文人墨客向来自恃清高,自命不凡,那要是温子昇清高不愿意为孤撰写这篇文章呢?”
面对高欢连续三次夺命三连问,崔长卿以极佳的才华从容面对道:“前者中书侍郎温子昇讨贼檄文传檄天下,败坏丞相名誉,后者丞相率领大军入洛阳清君侧,诛逆臣斛斯椿等乱党,事后并未对温子昇进行清算。”
“相反,丞相以高官厚禄对待温子昇,就冲这等礼遇温子昇也是断然不会拒绝!”
高欢这才满意的点头,挥手示意两名身穿甲胄的鲜卑侍卫退出大堂,望着跪倒在地仍然不服气的爱将窦泰,象征性的惩罚说道:“窦泰你当街殴打孤多年的老友,原本罪当问斩,法不容情,孤念你是酒后失态,发酒疯,就暂且饶你不死!”
“但是从即日起,剥夺一切军职,你的上将军职位孤也给你罢免了,降为步卒,军前听候,你到后院当马夫去吧!还有一个月之内不许喝酒,倘若再犯孤绝不轻饶!”
高洋见父王已经做出处罚,挥舞着衣袖焦急催促说道:“窦叔别再较真了,求你了,犯不着为了这事把老命搭上,快谢恩吧!”
其他与之交好的武将也催促道:“上将军,他司马子如算哪根葱?为了这等卑鄙小人把命给搭上实为不值,大王已经法外留情了,你赶快磕头谢恩退出去吧!快谢恩吧……,是啊……”
窦泰板着个脸思虑良久,这才不情愿的放下姿态谢罪道:“罪将不谢大王不杀之恩!”
“滚吧!省得孤看见你心烦……”
“既然大王心烦,那末将这就滚出去!”
“窦泰你……,真是混账……”
高欢挥手将所有人屏退掉,就连女儿高清歌也不例外,独留主簿崔长卿在大堂。
高欢此时已是垂暮之年,在立储问题上陷入困局,在膝下诸子中游离不定,于是向主簿崔长卿询问废立之事。
高欢脸色暗沉道:“崔长卿啊,孤诸子之中唯有嫡长子高澄、嫡次子高洋可堪重用,世子高澄才具颇高,深得孤意,但世子高澄奸淫庶母,暗中与孤的妾室私通有染,枉为人臣,恐好色之徒。”
“嫡次子高洋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常被兄弟姐妹嘲笑或玩弄,唯恐智力不全,想西晋武皇帝司马炎立憨痴儿子司马衷为帝,何不食肉糜?以至于葬送祖宗基业。”
“以子卿之意,孤当立谁为世子,以继承我渤海高氏大业?不至于重蹈覆辙!”
崔长卿深知这是一道送命题:“丞相,废立世子事关重大,关系国政,长卿不敢妄言。”
“孤恕你无罪,尽可畅所欲言!”
崔长卿假装思考良久,满脸愁容的样子。
“嗯,长卿为何不答?”高欢催促道。
“丞相恕罪,方才属下正若有所思,故而未能及时回答丞相。”
“哦,长卿所思何事啊?”高欢撇了一眼道。
“思四世三公袁绍与荆州刘表以幼子为嗣,兄弟之间手足相残,争权夺利,以至于被曹操不费吹灰之力席卷整个北方。”
暗示袁本初和刘景升册立幼子为嗣下场!
“思西晋武皇帝司马炎立痴傻儿子司马衷为帝,寄希望于贤臣良将辅佐,不料出了个妖后贾南风把持朝政,随后引发八王之乱,造成西晋司马家各诸侯王不顾亲情,悍然发动叛乱,最终导致整个王朝的覆灭。”
暗示司马炎以痴呆儿子为帝的灭国下场!
“思前朝权臣尔朱荣不听丞相劝谏,贸然进宫以至于被孝庄帝刺杀于明光殿,其侄儿尔朱兆在尔朱荣尚有子嗣存活的情况下,直接就窃取了整个尔朱氏最高权力,直接致丞相在破六韩拔陵一战诛杀整个尔朱氏。”
暗示尔朱荣不听从忠臣劝告,落得个身死族灭的悲惨下场!
暗示废立世子可能会招致外姓篡权,甚至是同叔辈之中不乏有手腕毒辣的野心家。
高欢闻听此言犹如醍醐灌顶,不觉之中背后惊出一身冷汗,欣慰的拍打崔长卿的肩膀。
大为赞赏说道:“崔长卿啊,孤果真没有看错人,真乃策谋深长之谋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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