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尔哈齐回得聚落,早被三个兄长起身迎住。
长兄慕惇,五短身材却孔武有力,于父亲死后承继族长位;二哥尼莽济,嗜杀好斗,与牙力乃是至交;三哥拜慕毕,耽于女色,箭术精湛却不事渔猎,全凭长兄接济。这三人对木尔哈齐向来百依百顺,生怕委屈了这个幺弟。
四人坐定。
拜慕毕瞥向另一人,笑问:“老四,五弟归来,为何不发一言?”
四哥辛阿尼,极善钻营,常年辅佐叔库,向来蔑视木尔哈齐,以为殊不成器。眼见三个兄长这般嘘寒问暖,更是怒气上涌,叱道:“为何此时才回,端的要饿煞我等!”
木尔哈齐吃他一通数落,登时满面阴沉,全无适才喜悦神色。
“无妨,人回来便好。来,咥肉!”
慕惇递去一块炙肉,笑问:“你这小子,总嚷着要去城栅,此番有何感想?”
木尔哈齐接过炙肉,皱眉叹道:“牛加要诸部逢春、秋各进贡一次。换言之,今后要筹措两份贡赋……”
“贪得无厌,这群猪崽子!”尼莽济高声叫骂:“每年掳走多少财货,仍不知足,娘贼,莫如与他斗将一番,以免受这腌臜气!”
木尔哈齐借机劝道:“大哥,窟突始、步步括利两个氏族早有罢赋之意,可与他们一道……”
“木尔哈齐,平日你仗着兄长宠爱,胡作非为也就罢了。贡赋之事关系部落存亡,岂能由你指手画脚!”辛阿尼嗔目呵叱:“上国甲兵之盛,此番你已见得,还想凭着石镞反叛不成?”
尼莽济怒道:“老四,这番言语说与谁听?跟着叔库吃些屎屁,小雀便翘上天去了。你那主子自是不敢开战,否则怎好渔利!”
“二哥,小弟绝无此意。”辛阿尼羞红了脸,低声劝道:“据实而论,夫余有八万户,控弦步骑横行天下。反观诸部,素来貌合神离,屡次结盟莫不以内斗终了。贡赋虽苦,总好过死人。”
慕惇点头附和:“老四说的不差,此事不能胡来……”
话音未落,尼莽济便将手中猪骨砸到地上,霍地起身离去。
辛阿尼自觉无趣,随即告退。
“难得聚到一处,肉也吃不安生!”
慕惇摇首叹息,瞥见猪骨上仍有筋肉,便捡来掸去尘土,又仔细啃啮一回。
拜慕毕草草吃过猪肋,抹了一把嘴巴,冷笑道:“老四忙着巴结叔库,岂能理会我等。”
慕惇叱道:“安心吃肉,莫要挑拨离间!”
拜慕毕嬉笑不言,复又拿起一块猪肋。
辛阿尼方才踱出聚落,恰被赶来的守卫撞个满怀,骂道:“瞎了你的猪眼,何故惊慌?”
“大人,正要寻你。”守卫慌忙答道:“有一厥稽族人闹着讨见。”
辛阿尼闻言,趣步观之,见来者竟是叔库长子得利珲,乃叱退守卫,转而笑问:“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上国加赋,你兄长是何言语?”
得利珲昂首反问。
“兄长怯战,奈何尼莽济、木尔哈齐颇有怨言,正怂恿兄长罢赋……”
“此二人不足为惧,只要慕惇不起事,那些宵小又能如何!”
辛阿尼连连称是,又问:“上国连年加赋,可是有甚变故?”
得利珲叱道:“此乃大事,岂容你来盘问!”
辛阿尼唯唯。
得利珲亦不理睬,转身扬长而去。
隔日清晨,慕惇如往常般守在猪坑外,仔细核点黑猪数目。凡数一头,便用刀刃在木棍上划过一道,查点已毕,复与昨日刻印核对,眼见无差,方才安心落意。
“兄长,这等深坑,野兽岂能闯入,何至于每日清点?”
慕惇回首去看,见辛阿尼谄笑着走来。
“野兽易防,人心难测。”慕惇转而问道:“清早赶来,为的哪般?”
“无事,恰巧经过……”
正说时,慕惇之子斐京提着弓矛走来,身后还跟着十数个族人。
“无事,自去。”
慕惇接过弓矢,迈步往前走去。
“左右无事,正好陪兄长狩猎。”
辛阿尼应答一句,伸手夺了斐京弓矢,快步追了上去。
入得山林,慕惇放缓脚步,警惕地四下张望。
辛阿尼借机蹭到身侧,低声问:“兄长,昨日之事,究竟是何谋划?”
“何事?”
“明知故问,自然是加赋一事。”
慕惇示意族人先行,应道:“不急,且看旁人言语。”
辛阿尼赶忙劝说:“越羽乃大族,兄长之言足以左右大事,是战是和,攸关生死,断不可含糊其词。”
“你意如何?”
“上国所好者,貂皮、赤玉而已,终不会害了我等性命,能忍则忍……”
“四叔,亡贼贪得无厌。纵然忍这一时,日后难免为其所虏!”
斐京在旁叫嚷。
“哈哈,我儿好见识!”
慕惇笑着搂过爱子。
“休听你五叔胡言,上国自有名号,怎好无端辱骂!射术练得如何了,速去习演,四叔稍候考校一番。”辛阿尼笑着支走斐京,跺脚叫嚷:“老五何其险恶,竟教侄儿这般言语,唯恐天下不乱!”
“诸部与夫余,乃是世仇,纵然报不得,难道还说不得?”
慕惇说罢,迈步前行。
“兄长,不急这一时,且听我言。莫谈兵事,只说眼下情势:酋长年迈,大权落入叔库之手,我料定,日后承位者必是此人。兄长还要早作打算……”
“哦,竟有此事?”慕惇驻足笑道:“听闻沓尔满作了破奚族长,此人可是酋长甥儿。”
“那又怎的,趋炎附势之徒,怎敢与叔库争斗。”
“此人依托不得,酋长更有何人可用,渥尔后?”慕惇抚着长弓喃喃自语:“怕是要出大事。”
“兄长多虑了,渥尔后克杀两任丈夫,实则不祥之人,谁个敢娶?”说到此处,辛阿尼猛地抓住慕惇手臂,佯装惊恐道:“兄长务必告诫老三:这头母狼可是摸不得!”
慕惇仰天大笑,摆手应道:“老三惜命,岂敢如此!”
正说时,前面一阵喧嚣,两只野鸡扑着翅膀飞过树梢。
慕惇拉弓搭箭,觑得亲切,望空中一箭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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