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不洁,作溷在中央,人围其表居。
——《三国志·魏书·挹娄》
次日清晨,颜恩等赶来找寻。
叔库也不阻拦,任由众人抢入穴屋。
内中酒气熏天,牙力正昏睡在女子中间。
颜恩叫苦不迭,只得搀出穴屋。
牙力半昏半醒,四肢气力全无,双眼黯淡无光,当下止不住地大口喘息。
叔库狡黠一笑,劝道:“虽说大位易得,兄长还需勉力前行。”乃命人将牙力扔到木舆上,如死猪一般抬往忽罕河谷。
守在谷外的柯乌伦迎住众人,眼见牙力这般憔悴,不由得暗自叫苦。
“父亲,怎地这般模样,倘若木尔哈齐发起‘遮嘉丹别’……”
“无妨,大位已是囊中之物!”
牙力摆手笑道。
“侄儿多虑了,木尔哈齐身处劣势,如何发起‘遮嘉丹别’!”
叔库旋又说与牙力:“兄长,已到谷口,还是勉力步行,以免旁人小觑。”
牙力点头称是,便挣扎着起身。
柯乌伦近前搀扶,却被颜恩伸手推开,虽怒形于色,却不敢争执,缓缓退到一旁。
颜恩扶起牙力,领着一干人等走进河谷。
叔库颇有感慨:“侄儿通身本领,还要受这腌臜气!我若夺位,必使侄儿作个族长。”
“叔父过誉了,小侄寻常猎户,不敢妄想。”
柯乌伦应过一句,迈步便走。
叔库摇首叹息:“嗬,彼为我子,何愁大事不成!”
进得营地,正听见两人争吵不休。
沓尔满与俾剌正为遇袭之事相互指责,乃至破口大骂,周围人等莫衷一是,只得两厢安抚。
“住口!”
牙力大吼一声,强撑着走向二人,怒道:“今日议定大位,你二人孰是孰非,他日再议!”
二人不敢再言,各自退回坐定。
牙力喝问:“各族来否?”
托若答道:“八位族长悉数到场。白山部慕桓酋长、伯咄部哈突勒酋长各遣俾剌、阿不敦观会,号室部、安车骨部尚无来者。”
“不等了!”
牙力说罢,目视大萨满安杜灵哥。
大萨满唯唯,趣步走至场地中央,起先哀悼塞萨酋长,尔后询问遗嘱之事。
渥尔后应道:“我父遗言:由木尔哈齐承继大位。当时托若在侧,可为见证……”
“这等见证,哪个见过!”
达哈干高声叫嚷:“既无族长在场,此言不足为凭!”
大萨满道:“依照传统:酋长遗言需有族长见证,方可议论。渥尔后之言不足为凭,大位仍以推选为准,诸位族长以为如何?”
八位族长一并称是。
“既如此,各族可派一人参选,列于我身两侧。”
大萨满说罢,张开双臂等候。
牙力、木尔哈齐起身入场,各站于一侧。
“参选者:厥稽族长牙力、越羽氏族木尔哈齐。”
萨满安杜灵哥抓起二人手臂,高声说道:“诸位族长撑持哪个,便站到其人身后。鼓停为止!”
鼓声旋即响起。
七位族长纷纷起身,分成两队站在二人身后。
牙力成竹在胸,乃昂首站立,等着众人致意;木尔哈齐无暇顾及身后情势,只在心中反复演练搏杀技巧。
鼓声停止。
众人发出阵阵惊呼。
大萨满两下查视,随即松开二人手臂,乃道:“牙力有厥稽、窟突始、忽使来、悦稽蒙四族撑持;木尔哈齐有越羽、破奚、步都赖、步步括利四族撑持。胜负未分——”
牙力心下猛地一颤,双脚如同踏空一般,若不是身旁的达哈干及时搀扶,怕是要当场跌倒,惹来旁人嘲笑。当下回首怒视沓尔满,使其不敢直视。
“你做的好事!”
牙力低吼一声,周身顿时来了气力,正待上前问个究竟,被众人及时阻拦。
大萨满眼见情势不妙,赶忙问道:“牙力、木尔哈齐,你二人可有话说?”
木尔哈齐高声说道:“我向牙力发起‘遮嘉丹别’,以决大位归属!”
此言既出,举座皆惊。
牙力兀自恼怒,不曾留意二人话语,迟迟未作回应。
大萨满问:“牙力,木尔哈齐发起‘遮嘉丹别’,你可有……”
“‘遮嘉丹别’?”
牙力猛地回过神来,吼道:“小崽子,竟敢这般欺我。好,应下了,看我如何宰你!”
大萨满高呼:“牙力应下‘遮嘉丹别’。二人将在猪坑决斗,由死神决断大位归属——”
众人爆发出阵阵欢呼,簇拥着牙力与木尔哈齐走向猪坑。
彼时,百余头黑猪早已移到别处,连坑底的猪粪也一并打扫。
趁着拣选兵刃,牙力对叔库说道:“猪崽子,枉我视你为兄弟,竟与外贼联手害我。”
叔库佯作叹息:“兄长差矣,沓尔满反复无常,我也是受他欺瞒……”
“奸诈小人,寻几个女子便能害我?”牙力已然脱得一丝不挂,怒道:“待我夺下大位,必将你父子扔进山林,任由野兽分食,以解我心头之恨!”
叔库踮起脚,附耳说道:“此役我赌上身家性命,只叫你死在竖子手上。兄长也不必怨恨,毕竟兄弟一场,今夜便为你复仇。”
“哈哈,睁大你的猪眼瞧好了,看我如何宰了竖子!”
牙力说罢,将巨斧掷入猪坑,尔后走向软梯。
经过尼莽济时,牙力颇为感慨:“憘,你我相识一场,今朝却要手刃你弟。”
尼莽济应道:“木尔哈齐一心要夺位、起事,纵然身殁,也算死得其所。”
“小子好见识,只叹生不逢时!”
牙力顺着软梯爬入坑内,高举巨斧,厉声大呼:“木尔哈齐,你可听得,死神在呼唤——”
呼喝之声响如炸雷,引得众人连连喝彩。
恰在此时,人群中又传来一声呼喊。
“此役木尔哈齐必胜,愿以七十匹貂皮为资,谁敢与我对赌?”
众人循声看去,见拜慕毕正坐在貂皮上高声吆喝,当下乱作一团,或是窃窃私语,或是冷嘲热讽,好不热闹。
得利珲低声骂道:“这淫贼,如何有许多貂皮?”
叔库笑道:“在‘遮嘉丹别’上设资对赌,亏他想得出。”
颜恩指着拜慕毕大吼:“恁般猖狂,我便与你对赌!”
“算我一个!”达哈干扬手叫嚷:“我再出七十匹!”
拜慕毕问道:“唯有七十匹貂皮,更无余财,怎好与你二人对赌?”
“不赌你貂皮,只赌你夫妻俩的屁股!”
达哈干一声大喊,引得众人哄笑连连。
拜慕毕不甘示弱,嚷道:“左右是赢,便拿屁股设赌,又有何妨!”
吵闹声中,木尔哈齐周身赤膊,扬手将短刀掷入猪坑。
尼莽济低声叮嘱:“盯住牙力右手,沉住气,切莫急躁!”
木尔哈齐颔首应承,回首看了一眼渥尔后,迈步走向坑边。
“牙力力大如熊,你绝非对手!”黑叶赫冲上去拦住木尔哈齐,劝道:“我不愿母亲再作寡妇,劝你退让罢了。”
木尔哈齐笑道:“搏杀不仅斗力,还要斗智,这等蠢猪岂能胜我!”旋又搂过黑叶赫,附耳说道:“若我身死,兄长自有照看,你是长子,今后要帮衬母弟。”
黑叶赫默不作声,噙着泪水退到一旁。
木尔哈齐攀入猪坑,迅速捡起短刀,拉开架势,只等牙力进攻。
侍卫收起软梯,只留二人在猪坑中相对而立。
人群陷入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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