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云一醒来就听见异常尖锐的哭声,他第一时间确认自己所在的环境。
约莫四五个人围在床边,母亲端着一碗白粥,勺子正悬在空中,父亲叼着旱烟,压着眉不做声响,再远些坐在木椅上的女子看样子满是心事,他正疑惑清脆的哭声来自何处,便低头看见攥着被子的小妹,头埋在自己身上。
“好了,别哭了。”白一云伸手抚摸小妹的脑袋。
他原本以为一家人会围上前来,欢欢喜喜庆祝自己醒来。
但眼下,他们都静止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定睛一看,角落里莫名出现一黑衣男子,他身着蓑衣,面带纯色面罩,身材魁梧,两只手臂负在胸前,目光如炬,透出威严。
“少主,此人既然已经无恙,请随在下启程吧。”男子嗓子厚重,等待女子回答。
而她却没理会,反而一直压低着脑袋,沉默不语。
一直抽着旱烟的父亲吐出一口烟雾,母亲将碗端在大腿,坐在木椅上,双眼有泪在打转,一直哭闹的小妹,哭声越发尖锐,窗外的雨越来越大。
看着门前的雨幕“西西刷刷”不断发出声响,沉默的男人站起身,慢慢朝床边走来。
一直安静的母亲猛地站起身,大腿上滚烫的白粥摔在地面,木碗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角落……她像一只振臂的苍鹰挡在了白一云面前,嘴里发疯似的喊着:“滚开!滚开!”
男人的脚步声很重,又一次开口说话。
他说:“少主,我会杀了他们的。”
女子垂着脑袋,撩起垂在耳边的发丝,声音冷漠又低沉。
“我不在乎。”她这样说着,一直未曾抬起脑袋。
这声音仿佛穿透了白一云的身体,他像一株雷雨中呼喊的狗尾巴草,雨水快淹没了他。一时间双目充血,想要张口骂人,却吐不出话,喉咙似被堵住一般“呜啊,呜啊”拼命叫嚷。他知道原因……眼前的画面让他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那个养育了自己十七年的女人倒在自己面前,一脸惊恐的捂着自己正在喷血的脖子。
杀人凶手正用袖口抹掉匕首上的鲜血。
倒在地上的母亲突然放弃本能,放任喷涌着鲜血的脖子,双手拖着身体,爬到男子脚边,死死拽住他的裤脚……她的双眼越发迷离,隐约看见自己的一生,看见黄的几乎发青的泥土上,在黄昏底下欢笑的一家人……
男人踢了踢腿,抖掉抓着裤脚的手,神色冷漠,提刀杀人以成平常,掀不起一丝波澜。
“啊啊啊啊……啊啊!”
“我杀你,我要杀了你!”
父亲甩开臂膀,一拳头朝男子肩头直冲而去,白一云想喊出声来提醒,却吓傻似“啊呜啊呜”狼狈的叫唤……
男子横起匕首,稍上一挑便削掉父亲袖口的衣物,这一招却只是虚招,他一眼看出眼前之人下盘不稳,左腿一绊,父亲就摔在地上,后脑勺碰撞弹起,刀影随即跟来……
男子拍了拍衣领,横跨两步,终于是走到床边。
“你对少主有恩,我定会给你一个痛快。”他立在那像一块铁,站得笔直,随即把视线撇到一边,看向娇小的女孩,抬起了手,又很快放下。
白一云急忙支撑起身子,平整呼吸,把小妹护在身后,用手指抹掉她眼角的泪滴,碎碎念似的说着:“不要怕,不要怕……”
那男子下定决心一般合上了眼,深吸一口气。白一云能听见他的喘息声,声音粗壮,好像一只正在打盹的老虎,便再也忍不住了,用尽全身的力气挡在小妹身上。
他感觉到伤口又重新撕裂开来,血在往外流,全身发麻发痛,使不上力气。
“你忘恩负义,可有一丝人性?”白一云嘶吼着朝女子叫嚷。
女子依旧垂着脑袋,嘴角轻启:“事已至此,公子大可记恨于我。”说完,昂起头,两行清泪从鼻翼两侧滑下,碎在地面,她上下两瓣红唇这会儿已经惨白,一双贝齿咬着,印出齿印,分明是颤抖得厉害,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你最好现在就将我杀死。”白一云一拳垂在床板,指节沁出血来:“冤有仇、债有主,莫欺少年穷!”
说罢卸了一口气似的,闭上了双眼。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噼里啪啦的击打着地。树叶在细雨里呐喊摇晃,风声依旧。屋内往外流出血水,如一条奎红锦缎贴在地面,村头往里看,依稀看到两个人影走出小村。
“少主,此事我定会与皇上禀报,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男人压低了头上的斗笠,做了个暨,便取下面罩,深叹一口气。
“无所谓。”女子不平不淡的说着这么一句,双目无神,麻木的往前走着。
一边走,一边念着诗。
她声音清脆,听起来像唱歌,声音飘得越来越远……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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