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众人纷纷出言挽留,想让聂元亭再多讲一点,哪怕只给一点和谜底有关的提示。
可是聂元亭阅网文无数,又经过这几个月说书的磨炼,早已获得了断章的精髓,怎会如他们所愿!
在众人的不满声中,他起身下台,走向后门。
就在他堪堪来到门口时,一个人闪身出现在他身前,“聂先生,请留步,我家老爷请您移步一叙。”
聂元亭定睛一看,不是另人,正是楼上那对父子的一名护卫。
看得出来,这人久在上位。
此人看上去神色恭敬,言语间却显得不容置疑。
而从其跃下楼并来到自己面前的速度看来,也是个高手。
聂元亭暗叹一口气,“好,走吧。”
随着那名护卫上得二楼,进入雅室,聂元亭便同那个叫洪标的以及其父见礼。
近距离感受,他更加确定,这对父子非富即贵。
这两人身上,有着一股子威严之气。
作寻常书生打扮的洪标,显得温文尔雅,行止间也透着上位者的气息。
至于他的父亲,那个老头,更是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早就料想到,随着自己说书的名气越来越大,肯定会引起各方面的关注,而且层级会越来越高,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此时,这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打量着聂元亭,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目光里带着审视之意。
特别是洪标,眼睛睁大,面现激动之色,他甚至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那个老头的一声轻咳打断。
听到咳嗽声,洪标转头,和老头对视了一眼。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似是平复心情。
老头摇摇头,站起身来,又绕着聂元亭转了一圈。
聂元亭没想到,自己一上楼就遇到了这一出,而且两看自己的目光那么怪异,正想开口,老人却率先说话,状似发难。
“小子,你何必走得那么匆忙?想躲开我,这么不尊重老人?”
聂元亭脸现苦笑。
“呵呵,老人家,请您理解,我并非是对您不敬。而是这里有个规矩,每次开讲,只讲一个时辰。”
老人皱眉,“规矩?每次就讲这么久,而且非要留下一个大坑?”
“不怕您笑话!”聂元亭又拱了下手,侃侃而谈,“定这个规矩,其实是为了拉住顾客。要不是我每次都留下个扣子,让那些顾客心心念念,他们哪里会在一直记挂着,到下次开讲时,准时前来呢?”
“你倒是有些小聪明,把揣摩人心之法用在商贾之事上。”
“呵呵,只是一些小手段,上不得台面。”
“知道就好!不要想着一味通过操控人心来获利。”老头皱眉说道,“你还年轻,更应该把心思用在正事上,而不是弄这些街谈巷议。”
“多谢您的教诲。我以后会注意的。”
“那好,现在说说,你最后留的扣子到底是什么吧!”老头再次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聂元亭。
聂元亭目光一凝,“老先生,原来您在这儿等着我呢!不过,不好意思,这是规矩!”
老头呵呵一笑,“规矩是可以打破的吧?”
“规矩确实可以打破,但是想要再树起来,那就难了。”聂元亭并不退让,“就像朝廷政令一样,朝令夕改,肯定会影响官府权威,让民众无所适从。”
“哦,你说得有些道理。可你说什么,都要扯上朝廷,扯上官府,而且又是议论朝廷大政,就不怕因妄议朝政而治罪。”老头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聂元亭。
聂元亭一呆。
他实在没想到,糟老头子坏滴很!
竟然平地起惊雷,在这里给他来了一下子。
他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又是一拱手,“老人家,您今天在这里也听了,我可是对当朝皇上特别敬重,没有什么越轨之处。就算说到和朝政相关的事,也没有乱说,只是解读而已。我只想让它更好。”
“哼,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着这个旗号,行那不轨之事!”老人说道,有点吹胡子瞪眼的意思,“你们读书人的心思就多得很!”
聂元亭听了,目光不经意地瞟向那个中年人洪标。
意思是,你儿子也是读书人。
老头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哼!”
洪标脸上露出苦笑。
聂元亭反驳道:
“行那不轨之事的,读书人能有多少?更多的是权贵好吧!俗语‘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不是乱说的吧?”
他这话一说出口,老头就是一呆。
好像确实是这样。
聂元亭进一步说:
“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读书人想得多,就是您说的心思多。读书就要多想,不想还读什么书?而这种多思考的习惯,在做事时肯定会表现出来。”
“另外,不是说读了书,就一定是读书人。只认字,那也不是读书人。还要学理,要看他为什么读书,是为了一己私利,还是为了朝廷、天下。要看他学到了什么,是修齐治平、仁义礼智信,还是蝇营狗苟、诡诈权谋。”
“如果只为了一己私利,那是小人儒。为了朝廷、天下,才是君子儒,是真儒。”
“小人儒,君子儒,你这么分也算不错。”老头喃喃了一句,向后靠了一下,看着聂元亭,示意他说下去。
聂元亭继续:
“前元为什么会被称为暴元?就是因为它不重视读书人,听不进读书人的意见,这才做出那么多的恶事而不是自知,然后被洪武爷推翻,吊民伐罪。”
“所以说,并非读书人就会行不轨之事,而是有些人即使读了书,仍是诡诈小人。读书明理,修齐治平,如果看到朝廷的不足之处,却不闻不问,那才是小人儒。”
老头坐直身子,眼睛一瞪,“你的意思是,皇帝不许妄议朝政是错的?”
“当然不是,因为我们不知道那议论朝政的人,到底是何居心,是否了解实情。”
“所以,你在这里说书,又是何居心?”
“我不同。”
“哦,你又有什么不同?”
“我了解过,妄议朝政有很多内容,包括谤讪朝廷、指斥乘舆、煽摇国是等,但我说的和这些都不沾边。我认为朝廷有些政策确有一些问题,但大的方面是好的。所以,我说得并不深入,而且多有褒扬,以让听者了解皇帝的良苦用心,理解朝廷政令。我这么做,是有利于大明朝的。至少今天的不算,对吧?”
老头听了,定定地看着聂元亭,然后一拍桌子,杯盘乱响,“可是前一阵子,你说过朝廷的税收政策有问题,又说宗室制度将来会影响大明朝。这还不算?”
聂元亭心中一动,看来今天这对父子是有备而来,而非临时起意,自己得好好应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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