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花开
第五十三回：火车归途（旧版）

吴霆思与颜巷生所经历的一切，悉数发生于赵家姐妹离开南四方城之后。是以，赵芸曦并不知晓自己那晚一时冲动的口快泄愤，竟为世间多添了一条冤魂。

她更不知道，吴霆思在听闻颜巷生悬梁自尽之后，恸哭了整整三日。若不是吴夫人及时让吴霆秋破门而入，将他打晕送去医院打了镇静剂，怕是已然哭瞎了双眼。

带着吴将军的亲笔修书，吴霆昇与赵家姐妹二人于祭祖日后第二日便启程回归平城。与来时不同，这一次他们乘坐“四平线”火车离开。

自平城与南四方城之间的这条铁路线开通后，车次虽不多，车厢内的装潢却是西式奢华的，自然票价也不便宜，乘客非富即贵。沿途风景相当不错，经停几个大站。只消一晚功夫，乘客便可安全抵达北方，免去了长途驾车的舟车劳顿，逐渐成为富家太太小姐们远程出行的首选。

赵芸岚虽然伤势已痊愈，吴霆昇仍是不希望她多受一点辛苦，无论带了多少特产行李，他都坚持搭乘火车。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他一身南方军戎装，高大英武且气度卓越，在太太小姐们簇拥的火车站台上显得那样突兀，不多时便已招致四下的窃窃私语及热烈目光，周围的人大多认出了这位声名在外的吴家少帅。

丰腴的太太们顶着厚涂白粉的脸，试图找寻时机上前搭讪，好教自己的女儿、侄女、姨女碰碰机会，恨不能拉个队形出来给少帅挨个儿挑。吴少帅平日极少应酬，据说他不是在军营，就是在带兵外勤的路上，且不好饮酒、不喜坊间作乐，那寻常的富裕人家想要结交，还真没什么好法子。倘若能借着偶遇的机缘傍上这棵大树，自家在南边的地位和身价可就一飞冲天了，这是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可惜，令一众太太小姐们失望的是，今日的吴少帅身边跟了两位姑娘，穿着讲究、谈吐娴雅，应是大家闺秀。其中一位姿容出挑，身量颇高，年纪不大身段已见婀娜之态，凤眼略略上挑，斜插入云鬓，唇薄而分明，透着一股子凌厉气焰，是南方少见的相貌。如此美人，站在吴少帅身旁显得十分相衬，好一对璧人。那姑娘也似乎颇有心意，一双媚眼胶着在少帅面上，一副秋水含情的模样，吸引着周边男人们心旌荡漾的目光。

另一位姑娘不甚起眼，平淡的五官中唯有一对圆眼尚且清澈可爱，樱桃小嘴包裹着珍珠白的小小牙齿，面容娴静淡雅，只在难得一笑间方显露出些妩媚来，绽放一侧的小酒窝。那样淡淡的她却吸引着吴少帅全心的关注，温柔的眼神一路追随着她娇小的身影，仿佛眼中再无别人。

瞧着这架势，少帅眼中的情意浓得连旁人都能看清，何况身后还紧追着一个凌厉的美人儿，当真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局面了。周围的太太小姐们皆暗自叹气，掐灭了心思，偃旗息鼓。

上得火车，赵家姐妹与吴霆昇各自安顿在贵宾包厢中，二姐妹一间，吴霆昇与行李一间。大包小包的南方特产和随身行李，堆满了小半间包厢。

掐着表等了好一阵子才到了晚餐时间，吴霆昇连忙去隔壁敲门，邀请二位女士一起去餐车用膳。才进入餐车车厢，他便听见有人招呼自己，抬眼望去，原来是“万顺庄”唐家的大小姐唐清韵，此番不再作西洋裤装打扮，一件改良版的端庄粉蓝金边旗袍衬托出妖娆的身形，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的韵味，更多了几分高贵。

晚膳时间餐车拥挤，唐大小姐遂好心邀请他们同桌用餐。因没有旁的空闲座位，三人无奈只得与唐小姐逼仄围挤一桌。

一位戎装挺拔的军人，与三位风格迥异的妙龄女子同台用餐，画面美好，却不免令人想入非非。周遭的目光诸多聚焦过来，在三位姑娘身上一一停留，人们悄声八卦，猜测哪一位才是正主。

赵芸岚与唐清韵之前便已认识，赵芸曦却是初次见面。美人相见，相互打量探底、言语较劲一番在所难免，更何况一个是心尖嘴快受不得气的骄蛮小主，一个是见过世面担得起家业的族中大姐。一来一去，二人竟然发觉彼此颇有些相通之处，甚是投契，热络攀谈起来，倒把插不上话的赵芸岚晾在了一边。

吴霆昇见她二人相谈甚欢，生怕赵芸岚觉得无趣，便没话找话，搜肠刮肚地寻些新鲜事说与她听。哪知赵芸岚并不多搭嘴，却挑起了唐清韵的话头。

之前她去吴家求救，吴霆昇便与吴霆秋带兵端了“阕岺峰”那窝匪首，她尚未曾正式去吴家拜谢。虽说为她找回的货物并非是她最想要的那批配尼西林针剂，总算也对唐家上下有了个交代，她理应敬谢不敏。不想这次在火车上恰巧遇见，她便乖巧地先行谢过，承诺日后再携礼登门拜访。

不提则罢，她一提及此事，便教赵芸岚回想起吴霆昇兄弟二人的无耻行径。人人都知吴霆秋向来唯大哥马首是瞻，是以她从不曾相信过吴霆昇的解释，认为他必然一早知晓了吴霆秋的假意招安之计，甚至故意让四弟出头领功，好在自己面前继续扮演诚恳的老实人角色，进一步达成刺探北方军情的目的。顷刻间，她的心情又五味杂陈起来，险些控制不住表情，不小心手一颤，叉子掉落地上。

吴霆昇立刻举手示意，要侍应生另拿个干净的叉子来，之后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柔声问：“手有些凉，要不要来杯热茶？”

赵芸曦见状，将叉子重重丢在瓷盘内，侧过脸望向窗外渐黑的景致，精致的眉眼间写满了嫉妒与不耐。

唐清韵认识吴霆昇十来年，还是初次见他有这样轻柔温暖的一面，错愕不已，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你们这……是订了婚约？”

赵芸岚与吴霆昇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一个说“没有”，一个说“是的”，弄得唐清韵愈发糊涂了。

吴霆昇深切地看着赵芸岚，故意邪魅一笑，不管不顾地说：“婚约订不订不重要，我认定这辈子就是她了，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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