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传奇
第三章 武德（旧版）

五更时分，整个武当山还笼罩在夜色当中，广场上却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道人们都开始了每日例行的操练。

张真人来到后山，铁牛早已在此等候。他昨晚兴奋得一宿没睡，刚过三更就来到了这里，能得到张真人的亲自指点，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

“铁牛，我们道家讲究一个‘缘’字，你我既然有缘相遇，那么我一定会尽力教你，能学会多少就要看你的努力了。我已多年不收弟子，虽然你口中叫我师父，但我们却不能有师徒的名分。至于为什么，等到适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张真人心里一直把铁牛当做青牛下凡，这么高的辈分只有太上老君才有资格称他为弟子，自己与他应该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一切听从师父的吩咐，虽然没有师徒的名分，但授业之恩弟子永不敢忘。”铁牛伏在地上诚心诚意地三跪九叩。

张真人也不是迂腐之人，欣然接受了铁牛的叩拜，对他的知书识礼甚是感到欣慰。“在你正式修炼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和我学本领为的是什么？”

铁牛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有了本事就不会受人欺负。”

“还有呢？”张真人依然笑容满面。

铁牛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弟子愚昧，请师父指点。”

张真人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不想被人欺负，这没有错。但你可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每天有多少人没饭吃，没衣穿，被人打骂奴役，甚至是杀害？”

铁牛经过清松道长三个月的教导，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张真人的这些话他能够听明白，但世上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呢？就好比自己，总是无缘无故地就被别人一顿毒打，甚至差点被杀害。还有村子里的那些佃户，每天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却连饭也吃不饱，还要遭受地主的打骂。这些事就算自己知道又能怎样？古人也说过，“自家扫取门前雪，莫管他人屋上霜。”我只要每天有吃有喝，没人打我骂我就可以了，别人受苦受难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又有什么能耐去多管闲事？铁牛心里有很多疑问亟待张真人答疑解惑，他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张真人哪里知道铁牛此刻的想法呢？继续慷慨激昂地说：“历来朝代更替，民族纷争，受苦受难的永远是老百姓。人民是国家的根基，民心不稳天下则动荡不安，只有人民的利益得到了保障，国家才会强大，民族才会兴旺。道家从老子传到现在已有两千年的历史，虽然出现过很多不同的教派，但‘忧国忧民’的道义却薪火相传。战国时代群雄混战，百姓深处水深火热之中，鬼谷子的学生孙膑、苏秦匡扶正义，拯救天下。赵宋时期，重阳真人高举义旗领军抗金，长春真人远赴大漠劝说成吉思汗止杀爱民。我虽然没有什么才能，但也曾辅助太祖驱逐胡虏，收复河山。道教绝对不是世俗人眼中的只会捉鬼画符，只想修道成仙，她还有一个崇高的理想，那就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我希望你以后牢记‘忧国忧民’这四个字，这不仅是道教的崇高教义，也是我们学武之人所信仰的武德。我辈中人一定要把捍卫国家，民族，人民的利益作为自己毕生奋斗的目标，这样我们的思想才能达到一个更高的境界，修为才不会停滞不前。”

听了张真人语重心长的这番话，铁牛羞愧得无地自容，自己实在是太自私太渺小了，幸亏师父及时点化了我。他的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豪情壮志，斩钉截铁地说：“师父请放心，我一定会像那些前辈高人学习，做出一番事业，不辜负你的教导。”

“孺子可教也！”张真人点头表示满意，行侠仗义不是与生俱来的，经过自己的言传身教，铁牛一定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这一点他很有信心。“铁牛，万丈高楼平地起，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就是说无论多高的楼也是从平地开始建造的，做什么事情都要打好基础。”

“不错！基础不牢，地动山摇。一件事成功与否基础很重要，强健的身体就是修炼的基础，针对你自身的不足，我研究出一套金牛功，可以增强你的体力，耐力和爆发力。”张真人一拍手，两个道童走了上来，将四个沉甸甸的沙袋绑在铁牛的四肢上，然后又把两个半人高的大木头挂在他的肩上。

“这四个沙袋装满铁砂，每个重二十斤，从今天起开始，你每日到寒水潭挑两桶水上山，这就是金牛功的修炼方法，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武学的精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你现在就去吧！挑水回来再到藏经阁找我。”张真人说完便开始做早课。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是龙是虫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铁牛朝前走去，却发现四肢好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他使出全身力气抬腿走了一小步，然后又抬起另一条腿再走一步，像只蜗牛那样慢慢地朝前移动。下山的这条路以前走得是既轻松又惬意，一跳就是丈多远，可如今却是步履维艰，没走几步就满头大汗。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铁牛脑中忽然涌出这句名言，这是清松道长第一堂课所教的内容，所以印象非常深刻，他又想起张真人刚才的谆谆教诲，不服输的那股信念就更加坚定了，心中暗自发誓：“我一定要坚持下去，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隆隆的水声响彻群山，气势磅礴的瀑布从万丈险峰一泄而下，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崖下的水潭，激起了数丈高的水花。水潭方圆四五丈，三面是陡峭的悬崖，另一面是条两尺多宽的山涧，潭水就从这里“哗哗”地流下山去。一眼望去，潭中一片墨绿，谁也不知倒底有多深，就算是炎炎夏日也是冰凉彻骨，故得名寒水潭。

铁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达这里，初冬的太阳虽然不是很猛，可他还是累得大汗淋漓，赶紧跳到潭中喝了几口水，又匆匆忙忙地泡了个澡，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现在可不是玩耍的时候，还是正事要紧。铁牛将水加满，低头穿过两桶之间的绳索，木桶就稳稳地挂在肩上了。这两桶水至少有一百五六十斤，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没能站起来。

牛的性格就是吃得苦，霸得蛮，铁牛当然也不例外，说他固执也好，认死理也罢，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师父交代的事情，一定要完成好，哪怕是死！”

上山的难度远比下山要大，铁牛第一次登这座山就花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现在身负重担走得就更慢了。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偶尔抬头看看天色，发现太阳已经悄悄地躲在了山后。

终于抵达一线天了，这段山路不仅陡峭异常，而且非常狭窄，一面是高耸入云的千仞绝壁，另一面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铁牛打起十二分精神，唯恐一不留神就跌了下去，一边艰难地往上爬，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脚下的石阶。

“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铁牛终于支持不住了，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累得好像虚脱了一样。抬头望去，只见陡峭的山道犹如一道天梯直插云霄，好像总也到不了尽头，腿上又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低头一看鲜血直流，全被沙袋磨破了皮。

“水牛大哥，我叫小白。”一只小猴从树上跳到铁牛身边，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

“我叫铁牛。”铁牛喘着粗气闷声回答，“你不懂就别瞎说，我这是在修炼。”

虽然动物声音各有不同，但说的都是兽语，这可比人类语言简单多了，他们之间可以毫无阻碍地交流。

“修炼辛不辛苦啊？”

“当然辛苦了。”

“那你能坚持得住吗？”

“我能坚持得住，肯定能！”

“铁牛大哥，你真棒。以后我也要跟你一起修炼，就像我爷爷那样，他可是会打太极拳的。”小白自豪地说。

精神上的鼓励可以激发一个人的潜能，这句话当真没有说错。得到了小白的支持，铁牛的力气似乎陡然增强了不少，脚步也加快了很多。

太阳依依不舍地下山了，耳中传来了清脆的铃声，铁牛不由地精神一振，山顶快到了！当月亮爬上树梢时，他总算把水倒入了厨房的水缸，拆下沙袋一看，腿上血肉模糊痛彻心扉。铁牛顾不上吃饭马上往藏经阁赶去，师父还在那里等着呢！

今日的对弈已经进入了收官阶段，清松手执一子正在冥思苦想，张真人已经喝了三杯茶，可他还没有想到该如何走这一步。

铁牛轻轻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一旁。张真人指了指桌上的白玉生肌散，想必早已料到了他现在的窘境。

铁牛感激地朝张真人笑了笑，拿了药赶紧抹在腿上，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清凉过后疼痛已经大为减轻。

张真人笑道：“清松，这局棋就先下到这里。这段时间你的棋艺大涨，再这样下去我可不能让你的子了。”

清松满头大汗一声不吭，似乎还沉迷在棋局当中。

张真人微微摇头，低喝一声：“下棋乃是一种消遣，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清松如梦初醒，手中的棋子“啪”的一声掉在盘中，站起来满脸通红地说：“弟子惭愧，多谢真人指点迷津。”

张真人点了点头，然后又关切地问铁牛：“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吧！就是觉得全身酸痛，想睡觉。”铁牛憨笑道。

“想睡觉啊！这好办，我带你去一个睡觉的好地方。”张真人领着铁牛出了藏经阁，径直往天柱峰走去。

天柱峰是武当山第一险峰，张真人一直都在上面修炼，沿着笔陡的山路走了约摸一柱香，前面出现了一个两三丈宽的断崖，下面便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一团团白雾翻滚着涌了上来。

张真人似乎没有察觉到脚下的危险，仍然健步如飞地往前疾行，眼看就要坠入断崖了。

铁牛惊叫一声，“师父，留意脚下。”

张真人哈哈大笑，长袖一甩身子御风前行，踏着云雾就到了对面，朝铁牛招了招手：“跳过来。”

跳过去？铁牛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师父的话却不敢不听。他后退几步，然后快速向前奔跑，估计快到断崖时便奋力一跳，一股令人窒息的冷风扑面扑来，身子先是腾空而起，然后便往下急坠。

“完了！”铁牛心中一凉，两手在空中一顿乱抓，可身边空空如也，哪有东西可抓呢？

一条腰带从上面甩了下来，刚好缚在铁牛的犄角上。张真人握住腰带往上一提，铁牛只觉得身子一轻便站了上来，一颗心砰砰直跳犹在后怕。

张真人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一个山洞，两丈来宽一丈多高，外面爬满了翠绿的藤蔓。

铁牛站在洞口极目远眺，夜空中繁星点点，犹如一颗颗晶莹的宝石，头顶的月亮又大又圆，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云雾，山洞仿佛空中楼阁孤零零地悬在云海之中，那条熟悉的瀑布就在对面山上，依旧水声隆隆。

洞中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中间却有一个蒲团大小的地方光滑无比，张真人盘膝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开始入定。

铁牛明白了，这是师父打坐修炼的地方，连地面都磨平了，这都需要多大的毅力呀！心中不禁暗自佩服。

“你不是想要睡觉吗？”张真人说道，“怎么还在胡思乱想？”

铁牛脸一红，伏在地上开始睡觉。现在已是初冬时节，晚上山顶气温很低，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嚎叫着灌进山洞，刮在身上像刀割一样，瀑布震耳欲聋的声音如同千百面战鼓在耳边不停地擂响，加之全身又是腰酸腿疼，铁牛一时半会哪里睡得着呢？只得睁着眼睛数着外面的星星。

张真人虽然闭着眼睛，但铁牛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我现在教你一些睡觉的窍门，记住听好：‘脑中清明，心静如水。吸气如鹤飞，呼气似海深……”

这几句口诀铁牛觉得有点熟悉，到底在哪里听过呢？哦！想起来了，清松道长曾经在酒后念过一次，自己以为又是什么文人雅士留下的佳句，便牢牢地记在心里，至于是什么意思那就不懂了，事后再问清松时他便矢口否认，铁牛现在明白了，原来这是内功心法。在没有得到张真人的同意之前，如果清松擅自教铁牛炼气，那可是犯了门规，即便他是无心之失。

张真人将如何聚气、运气的方法详细说了一遍，铁牛一边听一边照做起来，不一会儿便觉得小腹有一团热气出现，浑身暖洋洋的好不舒服。此时脑中一片宁静，瀑布声不知何时竟然消失了，铁牛仿佛处于一个空灵的世界，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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