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
转机的出现（旧版）

保根的爷爷毕竟是上了年岁，在10点多终于吃完早饭后，他照老习惯在院里拄了拐杖溜圈散布，还没有走十来步就得赶紧停下来歇息一阵。年龄像一个榨取力气的机器，每过一年就要把人身上的力气榨走一批，使得人活动的范围日益见小。老天爷似乎在玩一个游戏：人生下来后先让他在床上躺在室内爬在院子里牙牙学步，尔后放他到院子外边到大街上到田野里到大山上去跑，让他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就在人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忘乎所以之后，再一点一点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先是不准他爬山，不准他越野，后是不准他上街不准他出院，最后完全把他限制在室内直到他重又躺在床上等着死去。出发点和终点都不过是一张床，你们人还有什么了不起？保根爷仿佛听到了来自上天的讪笑。

在院里走了大概有五六圈的样子，老头已经是气喘吁吁，满脑子都在冒汗了。好不容易挪到厨屋门前那个石磙上坐下来后，老头想起孙子保根去相亲已经走了大半天了，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就有点着急。保根是他一手带大的，看着这个小生命一天天长大成人，老头心中甚是欣慰，可孙子的亲事也让他很是发愁，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孩子啥情况他是一清二楚的，再想到这个家庭状况，老头仰天长叹一声，慢慢地下了头，眼泪扑簌簌地掉落进脚下的土地……

场院宽敞也有宽敞的好处，尤其是在冬天，阳光充足。等保根从集市上回来的时候，老头已经睡着了。随着“咣”的一声门板撞击声，老头的头也随之抬了起来，孙子没有给他说话就证明结果不理想，老头一摇一晃地往正屋里走，想要一探究竟，正在这时，听到屋子里的保根在高声谩骂：“都是骗人的，什么狗屁啊，本来是给我说媳妇的，结果已经给了另外一家，欺负我老实，一群骗子，我再也不去了，谁爱去谁去……”，看到爷爷进屋后，保根一个箭步抱住了爷爷的腰，啜泣了起来。老头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抚摸着孙子的头，不禁怅然若失起来，想当年我也是在华北和日本鬼子交过手的，后来又跟国军在开封来了一场激战，老子从没有服过软，如今却要靠着政府的那点救济金勉强度日，孙子连个媳妇儿都找不着，自己不但帮不上任何的忙反而成为了孙子的累赘，老头越想越是难过，爷孙俩抱头痛苦起来，一时间周围都安静了下来，房梁上的两只老鼠从两段向中间进发，速度甚急，在房梁中间撞在了一起，同时掉进了常年荒废的面缸里，唧唧地叫个不停。

渐渐夜色朦胧，华灯初上，保根爷爷坐在床上看新闻联播，保根没有兴趣就独自从家里走了出来，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就到了村东南角的那个大坑边。天空无月，星星也稀疏得可怜，他只是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将头埋于两膝盖之间，双手把玩着地下的一块碎石子。

一只青蛙躲在乱石堆里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叫声：呱，呱呱，呱呱……好久没有回应，大概是累了，池塘里的最后一点生命迹象也终于消失在无边的黑幕里。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随之四盏强光灯依次亮起，刚刚还沉浸在安静中的水坑一下子喧嚣了起来，保根看到两只红头长喙的水鸟扑棱着翅膀飞向了黑暗里。

当初这地方是一片水域。那时候鱼戏清波，芳草萋萋，荷叶田田，飞鸟翩翩。在这些水边和草丛里到处是青蛙们活跃的身影。后来，此地被划定为一个工厂的“新区”，随之各种楼房忽然像蘑菇一样疯长了起来。机器日夜轰鸣，打桩机将一根根粗大的水泥管打入地下。眼见着昔日的水坑上一座座大楼拔地而起，保根并不关心也高兴不起来，他还在想白天相亲的那个事，当婶子和那一家三口从里屋出来的时候，他明明看到了那个瘸姑娘在对他笑，可女孩的母亲就是不同意，他看到了女孩眼神中的着急，可婶子已经走了出来，当他最后一次回头的时候，女孩落泪了，是他亲眼所见的，可是……

“傻根，大晚上你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到这这弄啥家什类，正好有一件事想要去你家说，那就在这说了吧，省得再往你家跑一趟了，你爷爷老糊涂了，跟他也说不明白，还瞎耽误功夫”，保根的思绪断了，他也听出了村长郑叔的声音，慌忙站了起来，转身冲着对方嘿嘿一笑就赶紧跑开了，“你这孩子，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