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陵
第四章（旧版）

咸阳宫内，若论神秘，除了凤楼，就是凤台。

这凤楼凤台，可是大有来历。

秦穆公时，生一女，幼女周岁，行抓周之事，单单拿了一碧色美玉，所以取名弄玉。弄玉姿容绝世，天资聪颖，自学成才，善于吹笙。

穆公非常爱弄玉，命人剖开了弄玉抓周时拿取的碧色美玉，然后制成一笙，弄玉吹之，声如凤鸣。于是穆公专门为弄玉造了一座高楼一座亭台，叫凤楼凤台。

弄玉到了论嫁的年纪，对穆公说：“必是善笙人，能与我唱和者，才能做我的夫君。”穆公为了爱女的幸福，令人四处求姻缘。后来，穆公在太华山找到了奇异之人萧史，萧史善吹箫，弄玉倾听——一曲清风习习，二曲彩云四合，三曲白鹤成对，孔雀数双，百鸟和鸣，经时方散。

于是弄玉芳心大动，与萧史成亲。

萧史乃上界仙人，此番为度弄玉至此。

有一天深夜，萧史弄玉夫妇登上了凤台，萧史在月下吹箫，忽然有紫凤集于凤台之左，赤龙盘于凤台之右，萧史弄玉就这样成仙而去。

又过了三年，穆公酣卧凤台，梦见萧史弄玉驾着一凤来迎，带着穆公同游广寒之宫，穆公醒后，不久就去世了——实际上，穆公也成仙得道了。

如此，秦国历代大王视凤楼凤台为顶级祥瑞之物，真真正正做到了“日日勤拂拭，勿使染尘埃。”到了秦王政手中，秦王政不但对其青睐有加，更千方百计为凤楼凤台找了一个合适的主子，以充盈灵气，唤醒仙气。

秦王政为凤楼凤台找来的主子就是白妃。这白妃，是一胡女。先是由匈奴进贡赵王迁，后秦王政御驾亲临攻下了赵国，将赵王后宫一网打尽。

此胡女有一好，善鼓琴。琴声幽绝，余音绕梁三日不止。秦王政爱慕，便收为枕旁人。胡女常着通体白色之服，遥遥然有仙气，且善于逢迎之道，令秦王政身心酥软，于是封为妃子，称白妃。

这一日，秦王政高坐朝堂，览奏章，批奏折。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内侍统领匆匆入殿行礼，喜笑颜开道，“大王，白妃到了！”

秦王政丢了手中的奏折，一跃而起，道：“快请白妃——”

殿前内侍道声诺。

“甚好！甚好！”秦王政额手称庆。

突然，秦王政似是想起了什么，大声叫住了宣旨内侍，“白妃远道而来，甚是辛苦，孤不忍再令其奔波劳累。宣旨——白妃远道而来，免了上殿觐见之劳，即刻进宫，入住凤楼。着蒙武上殿。”

“是！”那一名殿前内侍出了大殿，宣旨去了。

不一会，蒙武进了大殿。蒙武下跪参拜。

“免礼平身！”秦王政道，“蒙武，你不负孤所托，千里迢迢多辛苦，你说，孤该赏你什么？”

“谢大王。蒙武托大王洪福，幸不辱命。”蒙武道，“大王赏赐，蒙武不敢！”

其实，蒙武有心病，那就是赵高。

“这是为何？”秦王政不解道。

“大王，蒙武误了行程，迟延了时辰，故而不敢。”蒙武躬身行礼道，“蒙武甘愿领受大王的惩罚。”

蒙武口中的迟延，实际上并不存在——秦王政要求蒙武一月之内将白妃送至咸阳，按出发日计算，今日正是一月最后一天。不过，蒙武是将秦王政说话那日计算在内，才说自己迟延了时辰。

秦王政并不知道蒙武的心事，加上心情大好，于是并不强求。

“蒙骜家风如斯，令孤宽慰。孤准了！”

“谢大王！”蒙武全身居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蒙武，告诉孤，此行路上可是太平？”

“禀大王，韩赵虽已归我大秦版图，然异心者仍有之，臣一路西行，与其略有交手。臣查之，多地有死灰复燃之迹象，大王不可不虑也。”

“在孤意料之中。”秦王政沉思片刻，道，“你可带来樊於期那厮的消息？”

“大王，臣听王老将军说起，说贼人樊於期奔燕，恐隐匿于燕丹府中。”蒙武道，“大王可灭了燕丹，以解心头之恨。”

“燕丹？”秦王政感到疑惑。

“大王，臣曾听闻燕丹狂言——”蒙武不敢说。

“照实说来，孤听之。”秦王政正色道，“孤心诚可容天下，无妨！”

“是！”蒙武行礼道，“燕丹狂言——容大王不能容之人，容大王不能容之事，容大王不能容之物，以报复大王当年羁押之苦仇。臣思之，贼人樊於期隐匿于燕丹府中，多半是真。”

“蒙武所言非虚。”秦王政赞道。

“谢大王。”

“燕丹性狭，孤料定其成不了大事，孤暂不追究。”秦王政转移了话题，道，“蒙武，孤尚有秘事相托，都在这竹简之上——你当即刻启程。谨记，熟记之后焚烧了此竹简，不管何时何地不得泄露行踪，更不得泄露身份。得手之后，星夜回咸阳，孤会派杨端和在函谷关外接应。”

“蒙武受命！”蒙武接过竹简，拜别了秦王政。

至夜，秦王政摆驾凤楼。

三宫六院俱来恭贺——按秦王政旨意，凤楼内大摆筵席。各院的主子风楼前静候，郑妃位列众妃之前。

大家是各怀心事，风楼前井然而肃穆。

白妃打扮停当，静静地立在凤楼门前，身边只陪着红儿。

秦王政车驾到了凤楼。众人下跪请安。

“请大王安！”白妃下跪行礼。

秦王政赶忙上前搀了白妃玉手，凝视着白妃脸庞，道：“白妃，免礼平生！众卿免礼平生。白妃，这一路山高路远，受苦了。孤虽身在朝堂之上，可是日日挂念——所幸，白妃无虞。”

“白妃叩谢大王恩典。”白妃行礼。

“白妃，与孤同坐。”秦王政拉住白妃之手径往王座而去。

白妃并未举步。

秦王政数次相牵，白妃仍是不动，也不言。

“白妃，这是为何？”秦王政愕然道，“是不是宫人照顾不周，惹得白妃生气？！”

白妃摇摇头。

“白妃恳请大王恕罪！”白妃挣脱了秦王政之手，伏地叩首。

“白妃有话，孤洗耳恭听。”秦王政柔声道。

秦王政本爱白妃，又因白妃拾得仙乐《华山吟》，爱屋及乌，所以对白妃更是柔情缱绻，疼爱有加。

“大王，白妃初来乍到，大王如此恩宠，白妃惶恐。”白妃楚楚可怜。

“原来如此！”秦王政心道，“尽管这后宫是孤的后宫，可白妃只有一个，也罢。”

“孤准了。”秦王政扶起了白妃，将白妃送至红儿的手中，令红儿好生照顾，才到了王座坐下。

白妃落座。与郑妃对面，但稍落下风。

是夜，秦王政多次敬酒白妃，令郑妃侧目。

“母妃。凤楼闲置经年，父王恩赏与她，何意？”公子扶苏搀扶着母妃郑妃回大郑宫，轻声言道，“儿臣听说凤楼与仙家有关，父王——”

郑妃抬起头来，看着公子扶苏，道：“大王行事历来如此。旁人看不透的，你父王只会多做。扶苏，身为长公子，切记慎言慎行，尤其不要在人前恣意揣度你父王的主意。”

“是！儿臣明白。”公子扶苏恭敬道。

“扶苏，你可有了自己的决定？”郑妃拍拍扶苏的手背，继续道，“秦国以武立天下。从今往后，以武争天下，安天下——你父王雄心壮志如此，是你的福气。扶苏，你说呢？”

“扶苏谨遵父王、母妃之命。”公子扶苏回应道。

扶苏陪着郑妃回到了大郑宫。

“军中历练，不是儿戏。苏儿，你资历尚浅，应多听王翦将军的。不过，也不能太过柔弱——男儿至刚易折，至阴易邪，你得懂得平衡身份、权势带给你的东西，善用他，善待它，母妃相信，苏儿将来会是一位明君。”

“母妃之言，孩儿当谨记。”扶苏拜而告别。

筵席散后，秦王政牵着白妃之手，上了凤台。

秦王政在凤台上转了一圈，对楼内装饰甚是满意。

“白妃，此凤台。不知孤准备的如何？”秦王政得意地问道。

“白妃谢大王恩典。白妃也很是满意。”白妃莞尔一笑，道，“凤台，给我无比亲切的感觉。我好像，好像回到了家一样。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秦王政连连点头。

“白妃当在凤台之上为大王焚香煮琴，以搏大王一笑。”

秦王政说声好。

这一晚月明星稀，虽然冷，但是算是一个好天气。

红儿在凤台之上安排了火炉。炉上烹着热酒。红儿见秦王政、白妃落座，便进了凤台的一道门内，远远地听候差遣。

白妃取了炉火上微热的酒，先给秦王政倒上，然后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大王，请。”白妃以袖遮面，饮了杯中酒。

“白妃好酒量。”秦王政笑着夸赞道，“孤陪你饮一杯。这还不够，孤还要向白妃赔罪——迢迢千里之路，白妃冒险前行，孤却不能陪伴左右，孤之罪也。”

秦王政此话说的真诚。

白妃再为秦王政续上一杯。再替自己倒了半杯。

“大王日理万机，心中有白妃，白妃已是感恩戴德。”白妃谢道，“白妃陪大王再饮一杯。”

秦王政、白妃在这凤台之上薄饮，而且只谈风月，不问政治，倒也其乐融融。

“大王，乘此良辰美景，白妃为大王抚上一曲，以消减体乏，可好？”白妃道。

“甚好。孤也有此意。”秦王政应道。

白妃轻移莲步，坐到了一架就近摆放的琴前。此琴名绕梁。

这绕梁古琴来历非凡，相传曾为楚庄王所有，后辗转多人之手，才落到了白妃的案头。秦王政正是听了白妃用此琴弹奏的乐音，才领悟了白妃之贵。

白妃纤纤十指拨动了琴弦。

常人抚琴，琴声先入耳。白妃抚琴，琴声却是先入人心。

秦王政微醺之下，听白妃弹奏《阳春白雪》，只觉乐音绮丽，前途似锦，春风一扫东残，春意一统天下，不由得心神荡漾，浮想联翩。

一曲罢了，余音尚在凤台之上盘旋。

“白妃，可知这凤台的由来？”秦王政问道。

“白妃恳请大王一说。”白妃恭请道。

“此台，乃萧史、弄玉飞仙之所，”秦王政继续道，“先祖穆公亦是在此观月，蓦然睡去，只见弄玉、萧史来迎——此台，仙灵之气充溢，孤却不能领悟一二，委实遗憾。孤之心事，白妃定能明白。”

白妃一向感念秦王政的不寻常爱怜，心中常怀诚惶诚恐之心，今日听闻秦王政肺腑之言，不觉更是感恩——

“白妃一定尽己所能，为大王解烦忧。”白妃施礼道，“大王超然有世外之想，假以时日，大王定能得偿所愿。”

“诚如白妃所愿，孤此生无憾。”秦王政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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