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索性竖起怀家大旗,沿着秦楚边界快速行进。
初时,三公子、管家丹利皆担忧暴露行踪,遭受侵袭。但是几日奔波,江湖平静如水。
沿途,不少与怀家有生意往来的商家银号,纷纷给予便利。
“太公他——”三公子大惑不解,“若太公发出怀家三色令,或许到了此时,我们已经寸步难行?”
“克难,太公睿智!”怀清道。
“清嫂,克难不明白。”
“箭已离弦,不得不发。”怀清道,“是阻止我们前行,还是送我们一程,太公心里清楚。”
“这么说,清嫂,太公他原谅您了?!”克难有些激动。
怀清摇摇头,道:“太公此举,是为大局计——我伤了太公之心,恐怕,太公不会轻易原谅我。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证将军品物资按时送达王翦将军军营。”
“清嫂,克难明白。”三公子行礼。
离了水路,一行人又上了陆路。这陆路比水路艰难,一天下来大家都疲惫不堪。有时,大家还要在野外生起篝火,煮水做饭,抵挡野兽。
“清嫂,大王为何让怀家往前线运送军品粮食,”映着篝火,三公子好奇地问道,“巴蜀至前线,远且艰难,大王不怕事与愿违?”
“克难,这正是大王运筹帷幄之奇妙之处,”怀清道,“大王此举,有谁能想得到——大王正是看中了怀家行商天下之便利,才予以重托。我等此行,须万全报大王。”
三公子、丹利点头称是。
由秦地入赵之后,怀清更是小心行事。对外只说送的是丹砂,而并无他物。
三公子、管家丹利一明一暗护卫左右,滴水不漏,一路上,并没有强盗觊觎这些货物。
至七月中旬,经过多方调理,秦王政身体已无大碍。
秦王政视朝,距前一次,已有近两月之久。
秦国朝内对秦王政生病一事严加掩饰,外界对此一无所知。这一日,王翦遣使送报,言巴蜀军品粮食已经送达前线,战士士气高涨。
秦王政大喜。
“无且当记大功。”秦王政赞道,“燕丹之仇,孤不能忘。遣使告于王翦,破城之日当生擒燕丹,押送咸阳,孤要亲自杀之。”
秦王政再下旨召王翦之子王贲,命其准备行装,不日赴易水前线,协助王翦破燕。
王贲领命。
第二日,将军王贲、中尉署分别上了奏章,均言军备缺失严重,需要增加刀枪剑戟、藤甲等的数量,另外,军备的质量也堪忧……
秦王政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和焦虑,摔了那二道奏章——书简破碎,滚了一地。
“军备,军备——”秦王政斥道,“军备都去哪儿了?此时问孤要,孤能变化出来吗?宣旨,着郎中、大夫、九卿之家献军备,记录在案,多献者重赏。”
“诺!”内侍自去郎中、大夫、九卿之家传旨。
秦王政长于武力,他没有注意到秦国连年征战,物资日显匮乏。军备虚空已成事实,不仅如此,粮食、布匹、营帐等也是不足,只是未显现出来而已。
王翦所需军备物资,若不是怀清雪中送炭——那易水前线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中尉署忙碌了几天,各家愿意上交的军备只是王贲出征兵马所需军备的零头,这令秦王政大发雷霆之怒。
“中尉李正下廷尉狱,追究其管理不善、征收不力之罪。”秦王政下旨道,“着中尉署、武库令挨家挨户搜查,已补缺损之数。”
这一下,整个咸阳城被闹得鸡飞狗跳。不少文武大臣上了奏折,恳请秦王政裁撤旨意,还咸阳城平和之态。
秦王政视朝。
太尉尉缭奏本,道:“大王,臣遵照大王旨意,着中尉署征收兵马军备,各府均有府兵名册及军备记录,请大王阅览。”
赵高从尉缭手中取了竹简名册,交给了秦王政。
秦王政看也不看,将竹简名册丢弃在了案上。
“太尉,此不看也罢。”秦王政道,“现各府各卿均言再无隐匿,不知太尉有何解决之道,孤听之。”
“大王,臣还有本要奏。”太尉尉缭道。
“呈上来!”秦王政道。
赵高再取。
“几百年来,我大秦在这塞外荒蛮之地崛起,无数人付出了鲜血和生命。孤一直在想,我大秦以武立天下,有的是铮铮铁骨的勇士,如今看来,非也!我大秦存亡之际,各卿各府不思忠君报国,竟与孤背道而驰,此孤之恨也!”秦王政看罢,环视众位大臣,道,“各府各卿,尚有何言,孤洗耳恭听。”
“大王,国之建制如此,我等为臣,皆依国法行事,请大王明鉴。”郎中令辛甘步出列班,拱手奏本。
郎中令之后,不少大臣附言称是。
秦王政扫视了一眼殿下大臣,道:“赵高,读一读太尉呈上的账本,给各位大臣听一听——这大秦的建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王政此言,令殿下大臣心感莫名其妙。
“郎中令辛甘,府兵建制100,实际府兵150人,不在籍者50人;各式军备齐全……秦王政十六年,辛府进购各式军备300副,秦王政十八年,辛府进购藤甲、刀剑各100……廷尉李炎,府兵建制100,实际府兵……”赵高将竹简之上的内容逐一念出,殿下大臣股肱战栗,几不能站。
“臣有罪。”郎中令辛甘叩首谢罪,“臣不该欺瞒大王,请大王治臣之罪。”
念及姓名的大臣一一齐齐下跪谢罪。
秦王政鹰目斜视,只见殿下已跪了一大批。
“李斯,孤知你精于刑罚,此事就交与你处理。”秦王政道,“罪臣一律下廷尉狱,以谋反论处,家产充公,一家沦为徙民。退下吧……”
李斯谢恩。
前一晚。
秦王政夜造尉缭府邸,长跪请教。
“大王远虑。”尉缭道,“不如来一个殿前对质,一来表明大王意志,二来可筹措前线所需军备,第三,全国举兵,国内空虚,此举可保咸阳无安全之虞。”
“尉缭知我。”秦王政喜道,“一切拜托太尉了。”
夜。秦王政无心睡眠。
三更过后,赵高多次轻声提醒,秦王政充耳不闻。
尽管殿前对质一石三鸟,但是,此次王贲几倾全国之兵奔赴易水前线,所需军备是天文数字,即便将各卿各府的军备掏空,也只是够数而已……
眼下,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谁?谁在那里?”秦王政闻听黑色帐幔之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秦王政拔出鹿卢雌雄双剑,一步步朝着帷帐走去。
帷帐之后无人——看来是虚惊一场。
秦王政回到案榻前,将剑搁在了案几之上。
夜很静,又有什么东西在帷帐后发出了声响。
“来人。”秦王政叫道。
赵高应声而入。
“大王,侍人在!”赵高拱手道。
“赵高,看看帷帐之后有什么,孤累了。”秦王政道。
赵高蹑步走向帷帐背后,越走近一步,越能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味道——只是这种味道,赵高记不起在哪儿闻到过。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帷帐后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赵高吓得魂不附体,手中的牛皮灯笼几乎坠地。
“别怕。你我相识,我不会害你。”那个声音继续道。
赵高想往回走,可是双脚迈不动步子,想叫,可是又发不出声音。赵高拿眼瞥了两侧,没发现秦王政的身影——难道秦王政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别东张西望了,你的大王是听不见我的声音的,只有你才能听得懂。”那声音道,“别害怕,我当你是朋友,绝不会害你。”
“你是谁?你需要我做什么?”赵高轻声道。
“我早就知道,那一天就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我喜欢。”那声音笑着道,“我需要你告诉你的大王,他的难题我能帮他解决。”
“你到底是谁?”赵高追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的大王——”那个声音道,“我能帮你的大王解决军备的问题,如果是那样,你定会立下大功,定会成为他的心腹,你会平步青云,对不对?”
“为什么你自己不去说?”赵高还是觉得可疑。
“赵高,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刚才说过了,你的大王听不懂我说的话,只有你听得懂。”那个声音解释道。
“你骗我。”赵高断然拒绝。在赵高想来,这件事不可能。
“这么说吧,我也有我的难处,我不方便与你的大王面对面谈话。”那个声音放弃了强硬的态度,转而和缓地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说起来,函谷关外之时,要不是我割股救你,你赵高早死了。”
函谷关外?割股救我?
赵高突然明白了。
“你是那棵人参树。你是鬼是神?”赵高现在知道对方虽然诡秘,不过不至于伤害自己,“你说啊。”
“我非鬼非神。不过,我有求于你家大王。当然,我也能帮助你家大王。我们是互惠互利。”那个声音道,“我此时出现,断定你家大王会接受我。”
“可是,我怎么跟大王说,他才会相信。”赵高毫无底气。
“这个不妨,有我。”那个声音道,“现在我就问你最后一遍,你愿意帮我吗?”
“行,我愿意。”赵高深思熟虑后,答道。
赵高远远地背对着秦王政站立——秦王政正处于酣睡之中。
秦王政又坠入了曾经做过的那一个梦境中。
“……我将报于秦王……”
“自身都保不住,还想——一切都是枉然。”
“你这厮不知好歹?!秦王政掌管天下之后,你我都是他的臣民——你我不如协力同心,共助秦王政夺天下,治天下,不是更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你居心不良,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难道你还能争得过命!命数使然,你我终将走这一遭——顺应天命,是大势所趋,你何必逆势而行。”
“天下有德者居之。若说顺应天命,你当为我而食才是!”
“你我无冤无仇,何必苦苦相逼……在那凤楼阁楼之上是,现在也是……你不会得逞的,我相信自己的命。”
“没有你的献身,我会死。生死大于天——你说,这是不是怨?认命吧,你死我活,你也算死得其所。”
“我壮志未酬,不敢死!我若死,你也不能活。”
“真的吗?你的根须有我的利齿锐利吗。你得明白,你在流血,等你的血流干了,你就死定了。”
“放了我?我定会报答与你。我决不食言!”
“放了你?不可能。你不要再挣扎了,死对于你而言只是迟早的事,何苦纠缠不休,我吃的不安心,你死的多痛苦。”
“你不会得逞的。报于秦王政,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理想——你想我死,可我想活。我相信我不会死。”
“真是固执……你可以让秦王政来救你呀!”
“秦王政——救我……”
秦王政猛然于梦中惊醒。
“大王,您醒了。”赵高叩首道。
“赵高?”秦王政一时恍惚。
“大王叫的侍人。”赵高解释道。
“赵高,帷帐之后可有什么?”秦王政醒悟过来,他打着哈欠问道。
“有——”赵高道。
“有什么?”秦王政拔剑在手,再问道。
“大王,侍人死罪。”赵高再叩首,道。
“说。”秦王政拿剑抵住了赵高的脑门。
“大王,他说,他说他一直在您的梦中,他说他此来是为了帮你,帮你解决军备的问题。”赵高一股脑儿说道,“是他要侍人转达给大王的。”
“他是谁?”秦王政一脚踏住了赵高的肩膀,逼问道。
“他是一棵人参。”赵高道,“对!他就是大王梦中的那一刻人参树。”
“人参树。”秦王政记得,梦境中确实有一棵人参树,叫着嚷着要报于秦王政。可是,这天底下真有这么奇异的事情。
“大王,他说——既然有弄玉萧史,自然也有他的存在。”赵高道,“大王,他让我告诉您,他也曾与您有一面之缘,只是他有自己的苦衷,所以他只能通过我和您说话。”
“一面之缘?”秦王政想不起来,不过秦王政心中起了见一见的念头,于是对赵高道,“起来。”
赵高起身。
“他在哪儿?让他出来。”秦王政道。
“大王,我在这儿。”赵高突然施礼道,“大王,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只能借赵高说话,请大王谅解。”
“免礼。”秦王政放下了鹿卢,道,“我可以不追究你是谁,但我要知道你想做什么?”
“互惠!”赵高道,“我帮大王解决军备问题,让你的军队战无不胜,假以时日,可以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秦王政笑笑,道,“那你的条件呢?”
“我需要大王为我提供一个修炼的场所,最好是一个大穴,里面放置足够的水银。仅此而已。”
“水银?你要水银做什么?”
“大王,您一统天下,我长生不老。”赵高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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