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陵
第九章（旧版）

巴郡。怀府。

“当家，这是军品清单，请收验。”怀府管家丹利俯身将清单送上。

“丹管家辛苦了。”怀清细细地查验了军品、粮食清单，又道，“此次长途跋涉，何人前往？”

“当家，赵武、冯保、商一定愿往。”丹利回复道。

“何人领队？”怀清道，“我已答应了大王，这批军品粮食就不容有失。此去路上，山高路远，强盗横行，再加上楚敌虎视眈眈，须做到万无一失才可。”

“当家担心的是。不过，赵武、冯保、商一定是怀府老人，它们三个一向行事稳妥、忠诚，况且各个武艺精熟，有他们在，足可挡得了千百雄兵。另外，怀二府三公子会带领亲兵卫队暗中保护。”丹利道，“至于楚敌，细作有书信来报——”

丹利从怀中取出一丝卷，双手呈给怀清。

“如此甚好！”怀清看了道，“丹管家，辛苦了。此事宜早，早日启程早日解了前方王翦老将军的燃眉之急。”

“是！”丹利出了大厅，去安排运送军品粮食事宜。

“清，值得吗？”一老人站在了怀清眼前，道。

“太公。”怀清急忙起身，上前搀扶了老人，服侍他在主位落座。

此老人，乃怀家太公，今年八十有三高龄。当初，怀家长房长儿即怀清的丈夫早逝，整个怀家各种势力蠢蠢欲动，是怀太公力排众议辅助怀清做了怀家当家的位置。怀清对太公钦敬有加。

“太公可是忧虑前方战事？”怀清问道。

“我忧前方战事，更忧我怀家的前途。”太公叹了一口气，道。

“太公所言甚是。”怀清接下去道，“清也曾犹疑——此次我怀家倾囊资助大王，是以身家性命相托。大王胜，怀家盛。不然，清有何面目面对太公，去见怀家的先祖？”

“清，太公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太公劝慰道，“自古富贵险中求，你这么做，也是为了怀家的未来。我相信你的眼光，不过，事情未到水露石出之时，我这心哪，总是放不下。”

“清让太公费心了。”怀清施礼道，“清倒是担心路途生变——好在二府三公子与丹利同行，两人一明一暗，自来相得益彰。”

“清，你一点也不担心前方战事？”怀太公问道。

“太公，自古以来，战场相斗，比的是气。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弱。看大王之军队，灭韩收赵，气势浩荡，他国莫不敢当。”

“清，万事是变化的——大王军队前番灭韩收赵，那是因为我大秦过于强大，而韩、赵羸弱。况且大王英明，分而击之，围而困之，是以马上成功。如今，其余各国响燕丹倡议，同力抗击大王军队，此消彼长，大王危矣。”

“太公的意思是——”怀清大概知晓太公话中之意，可还是问道。

“暂缓起行。”太公道。

“太公，我已经答应了大王，这么做无疑是釜底抽薪。”怀清分辩道，“再说，一应人手都已经安排停当，可不敢耽搁。”

“我来的路上，已经派人告知丹管家，让他停下来。”太公的话说的不重，可是听得出来，他的意思很坚决。

“太公，您不以清乃女流之辈轻我，反而以怀之家族托我，是信清也。”怀清请求道，“清信太公，犹如大王信清也。”

“怀清！”太公加重了语气，“你我家人，固可信也。一旦前方战败，秦国必遭覆顶之灾，而大王远在千里之外，那时，怀家必然无存。清，太公是不想你做怀家的罪人。”

“谢太公！”清无言以对，俯身叩首道，“太公所言是正理，清不敢强辩。然，清可否再问太公一事？”

“这——问吧。”太公迟疑再三，点头允了。

“夏无且是太公何人？”清问道。

太公一听夏无且的名字，立刻清醒过来——可是为时已晚——自己刚才已经答应了怀清提问的请求，要是早知道怀清会有如此一问，太公怎么也不会答应。

“恩人。”太公道。

“是您个人的恩人，还是怀家的恩人？”怀清继续追问。

“清，仅此一问，再无其他。”太公阻止道。

“太公，此问与前一问同气连枝，您还没有回答清。清斗胆请太公答我。”清坚持。

“夏无且，既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怀家的救命恩人。”太公很不情愿地回答，“清，夏无且和怀家命运相比，怀家命运重也。”

清叹了一口气，道：“怀家完了！”

“什么？”太公气极，胸膛急剧起伏，“怀清，你身为怀家当家之人，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来人——”

“太公，”怀清环顾自己经营十余载的厅堂，动情道，“怀家以信义走天下。几十年来，生意遍布七国，七国之商谈起巴蜀怀家，莫不赞誉。怀家由此声名日盛，成为了天下信商。可惜，这一金字招牌将砸在我的手中——至此，怀家亡矣。”

“清——”太公摆摆手，道，“你不要妄自菲薄，信义二字与生存二字相比，孰大孰小，你有分寸。怀家丹砂通行七国，固然靠的是信义，但是，市场的需求才是真正决定怀家成为天下屈指可数的巨商的关键。至于怀家负了夏无且，这一深重罪责由太公背负。”

“太公！”怀清恳求道，“清不敢以私利坏了怀家的家规。清愿自己出资、亲自护送军备前往易水之畔，请太公允准。”

“来人——”太公以拐杖敲地，喊道，“你们几个，陪伴当家前往面壁屋。记住，一定好生对待当家，出了任何问题，我敲碎你们的骨头。”

就这样，怀清被太公监禁了。

整车整车的军品、粮食摆满了怀家的几个仓库。之前，怀清为了秘密行事，一应装载军品粮食的车辆绝不示人。

怀清站在面壁屋中。她知道面壁屋戒备森严，要逃出去比登天还难。

但是，关键的是，这批军品粮食对前线的秦军实在太重要了。要是不能按时送达，那自己就将成为秦国的罪人，成为大王的罪民。

清觉得没有面目再见大王、夏无且。

夏无且屡次三番帮助怀家度过劫难，到头来，自己却掉进了怀家为他挖掘的坟墓——这实在荒唐、可笑。

怀清告诉自己，必须要在今晚逃出面壁屋——多耽搁一天，军品、粮食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一旦这事大白天下，即便自己再想送，也绝不可能送得到王翦大将军的手里了。

怀清心急如焚。怀家二府的三公子也是忧心忡忡。

怀清在给自己送生活用品的下人中遇到了熟人——那是二府三公子手下亲兵护卫队一名队员的相好阿静，怀清曾帮助两人解决过麻烦。

阿静出了面壁屋后，偷偷地去见了三公子。

“火？”三公子苦思冥想，依然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三公子派人秘密地叫来了丹利管家。

丹利管家听三公子说起“火”字，一时之间也理不清头绪。

“总不会是放火吧。”三公子情急之下道。

丹利管家口中含着“放火”二字，叫道：“三公子，丹利明白了。”

丹利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说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引火之物该如何送进去？”三公子道，“还有，当家的安全该如何保障？”

“三公子，既然当家做出了决定，我们照做就是。”丹利道，“至于送引火之物，全靠阿静了。”

“好！”三公子道，“看当家的举动，我们还得做好今夜出发的准备……”

两人商议停当。丹利细细地嘱咐了阿静，并将计划写在一丝绸上——丝绸扎在了阿静的辫子上。

三公子联系了护卫队伍，令大家做好出发的准备；然后又去了码头，秘密定下了运输的船队，同时派自己的护卫盯紧了守卫仓库的人员——

深夜。

不知怎么的，面壁屋突然起火，而且火势越来越猛。太公听闻，赶紧命令下人救出怀清，扑灭大火。

怀清很快被下人救出。下人们簇拥着怀清前往太公住处的时候，涌过来一群救火的人，一下子把这群下人冲散了。

丹利管家侯在一处拐角，等怀清过来，立马替她换上下人服装，然后低着头混在救火的下人群中，借取水之名出了怀家大宅。

与此同时，各仓库内的军品物资被紧急运往码头。

下人们很快将怀清不见的消息报到了太公耳中。太公急令下人、各府管家查找。

乱哄哄的直找到天亮，还是不见怀清的影子。倒是找到了一批被捆绑的如粽子的仓库护卫。

太公清点人数，还发现不见了丹利管家和三公子。太公突然明白，自己中了怀清声东击西之计。

怀家护卫队在二府大公子的率领下火速赶往码头——怀清的船队已经出发有时了。

“还要追吗？”怀府大公子回来复命时问太公。

“罢了！”太公摇摇头，然后下令道，“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此事到此为止。各家若有不实消息外露，我断不轻饶。”

各家诺诺。

在船上，怀清与三公子、丹利管家共坐一席。

“清嫂，您就这么相信大王？”三公子怀克难问道。

“克难，大王雄才伟略，有并吞天下之志，说起来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一种依托。”清解释道，“大树底下好乘凉——我一直以来认为，大王就是怀家的那棵大树。”

“清嫂，您见过大王？”怀克难继续问道。

“一面之缘。”怀清道，“而且还是很久以前。不过，看人重要看他做什么事，怎样做事——大王做事，章法有度、意志如铁，清嫂很是佩服。”

“原来如此。”怀克难叹道。

“要是此次大王的军队败了，我们该怎么办？”怀克难明白，一旦大王的军队惨败，自己是再也回不去巴蜀怀家了。

“克难，清嫂要感谢你，感谢你相信我。”怀清道，“就像你相信我一样，我也相信大王的军队。大王的军队一定能战胜强敌。”

“可是，我们要面对的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五个。”怀克难道。

“尚剩五国空有国之体架，实则畏秦如虎。代王嘉偏安一隅，苟延残喘；齐魏观望，还想坐收渔利；楚地遥远，不知利害。唯燕丹愤怒发兵，然以弱燕抗强秦，犹如以毛投炉，无不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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