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集
（花祭）之第四段（旧版）

（四）

房屋另一头，周学峰三个还在打闹，郑南雁说道：“他们男人就是好，做什么都不用担心人家说什么，像我们女孩子，真他娘的艰难。”

夏鹃听着郑南雁说着，想到自己的那些往事，眼泪流了下来。郑南雁见了，关切说道：“鹃，你怎么哭了，不哭不哭，有什么话给我说，有我呢！”

夏鹃就讲出了她的秘密，夏鹃说道：“南雁，我不责怪我父亲，真的，我说过，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知道什么原因吗？我不是他亲生的，我的亲生父亲叫邱建明，就在镇上住，我妈和他跑了，在外面好多年了，我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荒唐，你妈跑了我知道，要说你不是你爸生的我可不信，你在编故事吧！”郑南雁说道。

“不是，他们离婚那天我才知道的，那天邱建明开车拉着我妈到县里办离婚，我父亲求我妈，说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要她不要离婚，哪怕是我妈和邱建明那些事情，他都可以原谅她。”

“你妈怎么说？看来你妈是个坏女人。”

“我妈历来看不起我父亲，那天办事的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了，就说我父母的感情还没有完全破裂，为了子女着想，所以就想不办。结果……。”夏鹃说着，不觉哭出声来，郑南雁陪着掉眼泪，手抚摸着夏鹃后背，说道：“你真可怜！”

夏鹃的心情好久才平复，接着说道：“我妈为了能够离婚，所以不择手段，她就说我并不是父亲亲生的，离婚以后，我弟弟跟父亲过，我就和她还有邱建明过，邱建明老婆死了，所以我妈和他旧情复燃，又住在了一起。那时候我才认识到我真的不是我父亲的女儿。”

“为什么？凭感觉？”

“你想想，我父亲还没有我的个子高，你说有可能吗？我看了邱建明，发现我和他长得很像。”

“你父亲知道？”

“对，他老早就知道，可是他还是对我很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我决心不跟我妈走，因为我看不起她，就如同她看不起我父亲一样。”

“那你妈为什么还要嫁给你父亲？”

“不知道，我只是听人家说我妈当年就不好好读书，在学校乱来，后来是被开除的。”

“什么？因为什么？”

夏鹃看了郑南雁一眼，小心说道：“好像就是你和何晓那种事情。”

“呸！老娘愿意，夏鹃你这么说我好像有点同情你妈了，只是我觉得你妈有点不负责任。”

“我也不怪她，但是我不愿意和她过，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父亲特别可怜，你知道的，我父亲是个特别老实又怕事的人。”

“你父亲人格很伟大呀！只是他无法给你创造一个好一点的学习条件，你看你家里面，简直家徒四壁呀！连个洗衣服的洗衣机都买不起，二十一世纪了还在用手搓。”

“这个没什么，我习惯了，那年帮扶我家的那位阿姨，看到我家过得很难，到学校拿钱给我，我没有要，后来到我家里给了我奶奶。”

“为什么不要，他们这些资产阶级奉献一点儿出来怎么了！换了我我就要。是不是那回那个穿着打扮很有品位的那个？”

“是！杨阿姨，我只是对她说的那句话很认可，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读书考出去，走得越远越好，将来也能够像她一样。只有这样，我家可能才会好过一点。”

“狗屁，她又在给你灌输什么迷魂汤吧！我最看不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说教。”

“不，她说的很有道理，她说只有将来我有出息了，那么现在的苦难会成为一生的财富，但是我要是自甘堕落不求上进，这种苦难就永远只是苦难。”

“好有哲理也！”

“对，她说她小时候家里也很困难，就是靠自己努力才有的今天，我就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怪不得有人追你，你怕得不得了，原来你在这方面有心理负担，被你妈吓怕了！你这种乖乖女，老娘心里也喜欢，不过我就做不到。我也不会像你妈那样，要是我前脚踹了何晓，老子后脚就要马上找一个。”

夏鹃知道郑南雁和自己妈妈相比，两个时代的人物，截然不同的个性，她们的命运因此大相径庭。

郑南雁说着却想起什么，于是问道：“你大伯老说有人欺负你，谁？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侮我家闺女？”

夏鹃听郑南雁这么一问，心里骤然紧张起来，她不愿意提及这件事情，所以她欲言又止，后来说道：“南雁，天儿马上就要亮了，我们睡一会儿吧！”

“一到关键时候你就糊弄我，你想想看，我还睡得着吗？”

夏鹃却一再犹豫，并非郑南雁不可信任，而是这件事情让夏鹃不堪回首。

“鹃，乖，说说看？”

夏鹃还是不敢说，郑南雁生气了，她拔高声音，说道：“你看我，就差生个孩子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瞒得这样深，这个事情肯定异乎寻常，说吧！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点。”

夏鹃说道：“我真的很羡慕你，你看你什么事情都拿得起来放得开，我就不行，我这人受了委屈吃了亏，就只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一切都暗藏在心里。南雁我问你，有人敢欺侮你吗？”

郑南雁想了想，说道：“欺侮我？我想想看，要说欺侮的话，老娘欺侮人家还差不多。”

郑南雁的话夏鹃同意，郑南雁虽然是个女生，但她在班上可是个狠角色，有不少人怕她。要是你敢惹她，她敢公然和你干架，如果打不过，她可以怀揣一把刀子找你算账。

而夏鹃不一样。

夏鹃又说道：“我家不一样，我父亲就老爱被人欺侮，他个子小不爱说话，于是人们就老爱欺侮他。不说外人，就我大伯、二伯也不例外。从小我就是看着父亲被人家欺侮长大的，我从小到大，也很胆小怕事，不过那些小事情也就算了，我能忍受，直到后来……。”

夏鹃无法说下去，郑南雁见她伤心，伸出手臂将夏鹃抱在怀里，温言细语安抚着，说道：“丫头，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你肯定吃过大亏。”

夏鹃“嗯”地应了一声，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就哭出声来，但是她还是觉得难以启齿，这件事情，她决心永远把它埋葬在内心深处，所以不管郑南雁怎么问，她也绝不会说出来。

郑南雁见夏鹃不愿意说，知道这一件事情对于夏鹃来说非同寻常，她见夏鹃眼泪滂沱伤心至极，她也不好再追问，就陪着夏鹃掉泪。

夏鹃哭的时候，脑子里就呈现出那一天不堪回首的记忆。那是三年前的一个中午，夏鹃一人在后山的茶园采茶，然后就遇到了那个给她带来无尽的屈辱和伤害的男人。这人名叫陈三，是离她家不远的邻居，也跑了媳妇拖着一个娃，辈分上还是夏鹃的长辈，夏鹃叫他陈三叔。

陈三叔看着夏鹃的眼色一直都不正常，夏鹃那时候虽然小也能感觉到陈三对她不怀好意。有一次夏鹃从镇上读书回来经过他家，陈三就哄夏鹃到了他家木房里，那天陈三嬉皮笑脸就抱着夏鹃动手动脚，夏鹃拼命蜷缩着身体又哭又闹，最后陈三怕了，夏鹃才挣脱了哭着跑了。

然而这一天不同，这一天茶园里只有夏鹃一个人，陈三尾随而至应当是蓄谋已久。山上时值中午太阳又大，四周是松林，所以这个时候没有人有事无事到这里来。因此陈三追着夏鹃跑到树林里，随后像老鹰抓住一只小鸡一样压住，夏鹃想反抗身上没有一点儿力气，她想大声呼喊也喊不出来声音。陈三肆无忌惮亲吻着夏鹃，嘴里浓烈的口气夹杂着呛人的烟味，直叫夏鹃想吐，然后夏鹃就晕了过去……。

夏鹃还在哭，郑南雁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心里清楚，夏鹃虽然一只不爱说话胆子小，其实内心无比坚韧强大，就哪怕面临生活中各种困难也从未因此哭泣掉泪。而此时夏鹃伤心欲绝的样子，早已让郑南雁明白，夏鹃肯定遭遇了让她无法忍受的事情，而对于花季般的女孩子，这种不堪忍受的事情是什么呢？郑南雁不需要去想也能够明白。

“妈的，这人是谁？该不会是你大……。”郑南雁想说这人该不会是夏鹃的大伯吧！可说着又觉得不是。所以接着问道：“你说，这人是谁？老娘这就去打死这个狗日的。”郑南雁说着，骂骂咧咧起身拿着衣服开始穿。

夏鹃不说，只是摇着头掉眼泪。

那天夏鹃衣衫不整回到家，瞒着爷爷奶奶什么都没有说，她不顾天儿热把自己捂在被子里痛哭了整个晚上。这件事情过了没有多久，夏鹃就到了县城读高中，每一次她周末回家，不得不多走几里地绕开陈三家，她怕再次见到陈三。

可是夏鹃怕什么就来什么，陈三的心思仿佛都放在夏鹃身上，夏鹃绕着走不意味着就可以躲开陈三。夏鹃多走的那一段路树大林深人迹罕至，所以夏鹃根本无法想到就即便这样也没有躲开陈三的魔爪。

夏鹃不知道这件事情该给谁说，他想到了爸爸，然而爸爸人在外地；她想到爷爷奶奶，看着他们羸弱的身体，夏鹃一个字都没有说；她还想过将这件事情告诉弟弟，但是她这个照样矮个子的弟弟还只是一个小学生而已。

郑南雁又坐回床上，她什么都清楚了，所以问道：“鹃，我知道是什么事了，我也是女孩子，我懂……。”郑南雁又流了泪，哭着说道：“鹃，你他妈的怎么不报警？”

夏鹃止住哭泣，却答道：“报警！你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啊！”

“你娘的，这种人就是算准了你不敢声张，你就这么懦弱呀！让他欺侮啊！。

夏鹃又哭了：“我父亲不在家，妈妈又跑了，弟弟什么都不懂，我给谁说？”

“夏鹃，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我读初三，我觉得这样下去也不行，后来我告诉了我大伯。”

“你大伯？你大伯原来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是，我大伯气得不得了，就闯进他家，将他家里砸得稀巴烂，后来还赔了几百块钱……。”

“什么？几百块钱？几百块钱就把你打发了，你可真烂贱。”

“我怎么能够要他那种人的钱，是我大伯要的，陈、那人老婆也跑了，就几百块钱也没有，借的。”

“娘的！他总有房子吧！要换成是我，老娘非得杀了他，然后将他房子一把火烧了干净。”

话已至此，夏鹃只好老实交代，“有，就是山下池塘边上那家。”

郑南雁记起来了，问道：“就是那栋烂垮垮的木房子？怪不得媳妇跑了，活该。”

郑南雁骂了好几句，转而安稳夏鹃，说道：“鹃，你不要伤心，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听话，咱们的日子都还长着呢！你看你这么漂亮，将来少不了人喜欢你。这个也不算什么，你看我还不是在高一就和何晓有那些事情了，不过老娘是自愿的。这些事是好事情，是非常非常美妙的事情。你不要老是藏在心里头，你要这样你就只能怄死，咱们女人就是这样，总是自个儿吃亏……。”

夏鹃还在哭着，另一边三个还在大声吵闹着，突然间传来一句话，是沈志豪在大声呼喊：“周学峰，你拉屎还没有拉完呀？”夏鹃听罢，猛然间止住哭泣，脸色为之一变。

郑南雁不知道夏鹃为什么神情大变，问了夏鹃，夏鹃不回答，她指着她俩睡觉的木楼后面，那里正是厕所。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