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三（旧版）

吃完饭素萍收拾碗筷刷碗，佟先坐在床沿上哄佟立，黄氏和佟祥来到佟心屋里，俩人坐下不说话，沉默良久，佟心问：“大、娘您俩有啥事？说吧。”黄氏犹豫一下说：“大小啊，饭桌上没明说，你看二小眼看到了结婚的年龄，你家日子好过了，他娶媳妇你得管，房子得先解决，咱家这几间房住不开了，你看，有合适的要块地盖几间房让他结婚住。”说完黄氏抹了一下眼泪。佟祥也附和说：“大小，你有能力就帮帮他吧，帮他就相当于孝顺俺俩了。”最后一句话说的佟心无言以对。

佟心说：“娘，大，您俩先回去，俺和素萍商量一下，这事您不用操心。”黄氏和佟祥点头走出来。

素萍在门口听到了对话，等老人走后，佟心问素萍：“你啥意见？”素萍抬头盯着佟心说：“到这份上了，俺能有啥意见，俺要不同意你也会做，整个家业都是你赚嘞，你说咋办？”佟心说：“明儿找下四叔，他盖房多，让他算算下来多少钱，还得找村长给批一块地。”素萍说：“中，合计完看多少，再算咱嘞钱，还要留出来彩礼钱和结婚酒席钱。”佟心见素萍这么通情达理，心里一阵感激。

第二天一早，佟心到四叔家说明来意，四叔拿出半截铅笔和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画完算完从拿地到建房得十块银元，佟心拿着四叔的纸到家给素萍，素萍看了说：“还有彩礼和酒席呢，算下来不得二十块银元？”佟心问：“家里还有多少钱？”素萍从箱底拿出包了两层的手绢，里面只有两块银元，佟心皱了一下眉，随后清点了剩余的粮食，留下五千金供全家吃喝和酒席吃喝外，剩余三千斤粮食能卖掉，他套上牛车到镇上粮站，卖了十二块银元。还差八块，家里的牛不能卖，那是庄稼人的命根子，佟心决定找人卖地，素萍说：“你舍得卖地？那是咱嘞命啊。”佟心无奈的说：“地没人重要，有了人赚了钱再买回来。”素萍看着他难舍的表情也不好说什么。

卖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村，四叔找来开门见山的说：“听说你要卖地？”佟心点头说：“这不，盖房，结婚差钱。”四叔说：“俺买了吧，你那些地这些年都成了肥地，卖给外人不如卖给俺，价格你定，俺手里刚好有你小旺兄弟嘞抚恤金，把它换成地总比花完强，这样也对得起他。”佟心听说是小旺哥的抚恤金买地，连忙说：“四叔，俺给您按俺当时买嘞价，一块一亩，下午咱就去量地吧。”四叔说：“现在肥地可都在五块一亩，你这样卖亏了，该多少是多少。”佟心笑着说：“四叔，不要说亏了赚了，我买地的钱都是和旺哥在一个部队出生入死赚的，他走了，我还活着，我觉得我没有及时给他们通信，让他们惨死，心里愧疚，现在我苟且偷生，对不起兄弟们，我怎么还想着赚钱？”四叔听了擦了一下眼泪，感激的握住佟心的手说：“大小，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弄清楚了，不怨你，你也差点丧命，现在你要替他们好好活着，你家盖房的时候吱一声，俺带小强和佟兴去帮忙。”佟心笑着说：“中，俺也正有这打算。”

佟心把粮食和地换成钱后，去镇上买了两瓶老窖，晚上，他提着酒放在村长家的方桌上，村长见佟心提着东西来，客气的让座，笑着对佟心说：“大小，俺知道你来的目的，只不过现在没有闲置的宅基地，你也知道咱村是沟洼最多的，能画一块四方地都不容易，我看了一遍，没合适的，有一块方正的得给人换地，看人家愿意不，要省事就买，俺给你调和让你少花点钱。”佟心笑着说：“咋换？买得多钱？”村长拿出一个皱皱巴巴的记录薄翻看了几页后，给佟心指出一块地的大小和位置，对佟心说：“这块地，离你家近还方正，四分地换半亩，但孙镇那人家不同意，拿你家后那两亩破开，你看愿意不？”佟心想着家后那两亩争端，破开没法种了，问到：“买得多钱？”村长说：“按肥地价，我给你说说看能不能两个银元买了。”佟心思索了一下说：“中，越快越好。”

两天后，佟心在村长的见证下两块银元买了那块宅基地。这个地方离老院子隔了一片沟洼，沟洼上全是树林，中间有条小路，斜对面就是二县长家，佟先对这个地方很满意，没事天天去看，这天，二县长碰见佟先跑出来打招呼说：“哥，这个，你住过来后，咱们可以天天串门喝点小酒了。”佟先笑着说：“那以后去你家方便了。”二县长说：“这个，都方便了，走，喝酒。”说完迎着佟先到自家去。

盖房子的时候四叔领着小强和佟兴两个堂兄弟来帮忙，三大爷也带着儿子佟科来帮忙，人多力量大，历经一个月，三间砖基的土坯挂瓦房盖好了，佟先这次很用心，所有门窗都是自己做的，做好后给油漆了一遍，又把墙壁浆泥的很光滑，最后，窗棂用油纸在里面糊了一层，从里面看干净整洁，从外面看有新房的气派。

收拾好后，佟先叫上全家在新屋里开了灶，吃了饭，当晚就在屋里暖了房。

从房子盖好后，佟先就没回过老宅，一直住在新房子里。

对剩余不多的积蓄，素萍和佟心小心着花，争取每块大洋都用在刀刃上。

有了房子自然说媒的就来了，只要有说媒的来，佟先就忙递烟敬茶。相了几次亲后佟先中意了一个姓李的姑娘，这个姑娘高个子，皮肤白皙，鹅蛋脸，裹的脚放了一些，走路很稳当，相亲当天对佟先那一笑让他着了迷，从此就认准了李氏。

回到家三句话离不开李氏，黄氏看了笑着说：“傻小子，看上了咋都好，光顾人了，她家祖辈都是佃农，还有两个哥哥也没娶媳妇，穷的揭不开锅也不考虑了？”佟先说：“娘，俺也是啥都没有，人家能看上咱就不错了，咱不也是沾了俺大哥的光，要不然咱也是穷人，再说，咱也不指望她家，她嫁到咱家也不缺她嘞口粮。”黄氏嗔怪的说：“还没成亲就替人家说话了，就是都穷才受罪嘞。”素萍说：“娘，俺二弟说嘞对，咱也不指望她家，只要人好就行，往后日子会越过越好，不用愁，俺弟媳妇来了咱家也养得起，”佟先倔强的说：“娘，俺就看上她了，除了她俺谁都不娶。”黄氏叹口气，说：“犟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佟祥说：“光你相中了有啥用？你这是剃头嘞挑子一头热，人家那边同意吗，等等媒婆回信吧。”佟先听了止住笑，心里祈祷着李氏同意。

第二天，媒婆高兴的来了，进门就大声说：“嫂子，大喜了，那家同意了，看咱这。”佟先听了激动的赶紧从屋里跑出来，媒婆说：“咱这要同意我去回话，两家就要往下谈，订婚，结婚。”黄氏笑着说：“同意，都准备好了。”

在素萍的操持下这次婚礼办的很体面，佟心同样请了轿子和鼓乐队，敲锣打鼓样样不少。

婚后，佟先和媳妇吃住在前院，小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黄氏由着他，佟心为了接济刚结婚的佟先，每隔一个月就给他拉两袋白面和两袋玉米送过去，佟心说：“两袋白面掺着杂面应该够吃，一定藏好，别让鬼子扫荡的时候拿走了。”佟先答应着把粮食搬到床下的箱子里。佟心看了感叹一番：“老二，你这个法子不孬，就是别捂了”佟先掀开箱子说到：“放心吧，这可是纯桐木的箱子，你看这里面干燥着呢，比放外面都好。”佟心看了看干燥整洁的箱子，说：“是装粮食的好物件，改天给俺也做一个。”佟先得意的说：“中，这简单，俺明天就开始做。”佟心点头，拉着车子回家。

这样下来，佟心养着全家老小。

转眼春天即将过去，田里的小麦抽出了麦穗，佟心每天去地里转一圈儿，“等麦子收了就接上了。”佟心越想越高兴，看着麦子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丰收的喜悦涌上心头。

每年收麦子都是和时间赛跑，佟心提前雇好村里的好把式，总共下来二十多口人抢收抢种，麦场上忙忙碌碌，素萍带着佟立捡掉在地上的麦穗。

佟先在旁边一直扇着扇子，指挥着媳妇和村里的人，边指挥边唱起了小曲儿：“加油干啊，晚上有风扬场了，干的好了晚上加鸡腿啊。”好像他就是地的主人，那几个干活的人对他撇撇嘴。素萍说：“兄弟们，好好干，咱们抓紧抢收抢种，争取早干完，晚饭俺给你们炖鸡吃。”大家听了高兴的说：“谢谢嫂子。”

回到家，素萍找来村里的厨师，在院子里支起大锅，杀了三只鸡又买了五斤猪肉掺上白菜、土豆、粉条，炖了满满一大锅菜，大伙吃的很尽兴，吃完饭趁晚上有风把麦场扬了出来。

此时，抗日战争已到了最后阶段，日军扫荡比平时多了，村里加强了警惕，每边增加了两道岗哨。

佟心和村里的劳力彻夜轮流值班，三人一组，两个时辰一换，不敢轻视，闲了教大家怎么躲避反侦察，怎么隐蔽，大家在他的带领下都做的很好，每次都能轻轻松松躲过日军的扫荡。

这天，佟心正在岗哨教大家怎么侦察，远远的一个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过来，大家都警惕起来，佟先紧张的握住铃铛绳子，准备随时拉响铃铛，佟心示意先别拉，看着眼熟，等走的近些佟先喊了起来：“佟明。”佟心赶进迎上去，佟明下马来，握住佟心的手说：“大哥，我是佟明。”佟心吃惊的问：“佟明？出去这么多年没有音讯，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佟明看看周围的人，没有回答，佟心会意的领着佟明朝家走，“回去说。”到了家，佟心把马牵到院子，拴好，佟明说：“哥，俺今天来是有个紧急任务，就是负责给部队购买一批粮食，团长要俺在这一带购买，要运到枣庄那边，俺就先来这看看。”佟心问：“要多少？”佟明说：“能买多少是多少，越多越好。”佟心问：“有大动作？”佟明点头，佟心会意，不再问了，说：“俺负责联系，把咱庄和临庄的都包给俺吧，保证给你收到。”佟明听了很高兴。

接下来佟心联系了李地主和四叔家，又在孙镇，郭庙，闫庄联系了几个大户，收了近十五万斤粮食，佟心把村里的地板车全部征用，在自己的带领下分批的把物资运到了指定地点。家里的两囤粮食捐出去一囤，有一万两千金左右，佟明掏钱给他，佟心挡回去说：“堂弟，村里的粮食钱你掏，我的粮食我说了算，这是我捐献国家的，不收钱，俺是靠当兵赚的钱买的地，现在国家有难，一致对外，俺自当出份力。”佟明看堂哥执意捐献，感谢的给佟心敬了个礼说：“俺代表所有抗战人民感谢你，哥。”佟心回了礼，随机拍了拍佟明的肩膀说：“去看看三大爷吧？他一直惦记着你。”佟明犹豫了一下，这时佟先带着三大爷和三大妈来了，佟明赶进迎上去说：“大，娘你们还好吧？”三大爷说：“好，好”激动的重复着这句话。三大娘说：“儿，能住一晚吗，你弟佟科结婚你也没来，他刚生了一个闺女，俺当奶奶了。”佟明激动的说：“家里就靠俺弟孝顺您了，大，娘，俺对不起你们，不能尽孝了。”说着跪下磕了个头，三大爷赶紧扶起他说：“保家卫国就是尽孝，别自责。”三大妈还想挽留，佟明说：“大，娘，俺这就要走了，完成了任务俺要赶快回去，还有那么多粮食要安排呢，您二老注意身体。”说完解开马缰绳往外走，佟心对牵着马的佟明说：“堂弟，注意安全。”佟明点点头，流着泪看了三大爷三大妈一眼，转身骑上马回了部队。

麦收后下了第一场大雨，种下去的玉米趁着雨水长出新芽。忙忙碌碌的多半月又看到了希望。

天气越来越炎热，佟心仍然每天天不亮就扛着粪箕子去拾粪，等别人起来轰轰烈烈的都去拾粪的时候，他已经拾了半粪箕子粪回来了，回来后把粪倒在粪堆上撒上土沤着，等合适时机撒到地里。

六七月的天说变就变，一下就是连阴雨，这天，瓢泼大雨连续下了三天三夜，河水上涨，沟里，坑里满满的都是水，低洼处的小路都给淹没了，远远看去一片汪洋，有的人家的土房子给淋塌了，晚上蛙鸣此起彼伏。

佟心不放心院子里的地下的麦囤，戴上草帽披块塑料布拎起提灯去查看，忽然看到麦囤顶压的土塌下去了一大截，他连忙扒开草毡，趴上去看看究竟，是不是地陷了，麦子被雨水泡起来没有，想到这佟心的心提到嗓子眼，赶紧一层一层掀开麦囤顶，当看到干爽的麦子，佟心才放松了心情，仔细看，麦子少了一截，被谁挖去了，招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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