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二（旧版）

有了父母的认可，他直接去了张木匠家，进屋后，佟心客气的说：“叔，俺每年出五块大洋作为学费，让弟弟跟您学木工，您看中不？”张木匠听了后说：“你弟愿意学吗？这个手艺出力不赚钱，但也饿不着，你看我现在虽然带了俩徒弟，都是俺儿，但日子勉强过的去，比上不足笔下有余，他要愿意学就来，钱不钱都不是事。”佟心说：“他自己也没主心骨，不问他，钱是我出，让他尽管来学就是。”张木匠撵着嘴巴上稀稀拉拉的胡须思考一阵，每月有五块大洋够全家花了，于是说：“中，你明天把他领来。”佟心高兴的回去安排。

在去张木匠家前，佟心绞尽脑汁给二小起了个大名叫佟先，因为他想到父亲说做人做事要对得起祖先，于是就叫佟先吧，也是对弟弟寄予的期望。

张老木匠最精通的是板凳，桌子，椅子之类的物件，这些都是生活的庄稼人需要的，佟先要是学会了，以后在村里也有营生。

收拾停当，佟心赶着牛车拉着佟先到了张木匠家。

张木匠在堂屋准备停当，带着全家给佟先举行了拜师仪式，先拜鲁班祖师爷，上香，三拜，然后跪在张木匠面前递了一杯茶，叫了声“师傅”，张木匠接过茶抿了一口，放在桌子上，坐端正后，佟先对他又磕了三个头，才算拜师完成。

佟心见一切顺利，于是赶车回家。

一般师傅教徒弟前三年必须先学做人，徒弟就像长工一样在师傅家干活，腿脚要勤快，三年后才真正接触实际操作。张木匠也不列外，让佟先每天五更就起床，煮好茶后先到师傅跟前请安：“师傅早，给师傅请安。”张木匠嗯着，见佟先端起尿盆出去倒了，回来端着洗脸水，张木匠满意的点头，等他洗完脸，佟先已把冲好的热茶端来，张木匠喝了一口茶，这才算早晨礼节完成。让佟先去去忙，佟先听到师傅说：“去忙吧。”一身轻松，到院子里帮师哥搬木头，扫垃圾。

他很想快速学会怎么放线，怎么看图纸，怎么打榫，雕刻花纹，但那是三年后的的事，着急的他数着指头算日子。

平时一月回家两次，每次到家都发一通脾气：“俺不学了，什么破木工，天天给人端屎端尿，学个活还得受这鸟气。”说完掏出一堆穿破的衣服和该洗袜子扔出来，佟祥说：“你大哥掏钱让你去学，为了你好，你还有脾气了。”佟先说：“大哥就是想把俺撵出这个家，他咋不去学？”佟心听了说：“混账话，你以为俺不想学，俺要学肯定比你学嘞好，俺愿意吃苦，若俺去学了，谁来赚钱，家里活谁干？”素萍说：“二弟，你会个技术这是谁也偷不走的本事，你自己受用。”说完拿起佟先扔的衣服去洗了，佟先翻翻白眼。佟心给父亲说：“大，这二小子被你们惯坏了，俺当兵十年来风里雨里啥苦都吃过，也没抱怨过一次，你看他现在就是缺乏锻炼，吃不了苦，啥都不会，脾气还大。”佟祥说：“他听你的就不错了，你好好管。”佟心无奈点头答应。素萍说：“别灰心，这是他师傅先锻炼他的耐力和做人的道理，三年后就有变化嘞。”佟心摇头叹息。

好不容易三年过去了，佟先在最后一年跟着张木匠学会了做小物件，自家的新锅盖、新椅子、板凳、方桌、茶几全部换成新的，看这些家具做的精致细腻，佟心很高兴，夸赞着佟先，佟先得意的笑，开始憧憬着接活赚钱。

谁知村里穷人家多，多半拿不出工钱，只给管顿饭完事，因此也挣不到啥钱，有着美好憧憬的佟先也不干了，天天在家吃大哥的。

大妮很勤快，这些年家里活由大妮帮着素萍干，素萍省心了不少，比佟先小三岁的大妮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媒婆给大妮说了一门亲事，两家都合适，就是离娘家远，黄氏很担心：“走那么远以后回娘家都不方便，受了气也回不来，咋整啊。”大妮说：“娘，不用担心俺，俺也不是吃亏嘞人，您放心吧。”佟心也说：“俺以后经常去妹妹家看看，没事嘞，你看那男孩也不是强势的人。”黄氏点头。

素萍照着自己的样子给大妮置办了一套嫁妆，大妮感激得说：“谢谢嫂子，这是俺最好嘞嫁妆。”说着哭起来，素萍安慰着说：“喜事不能哭，这是嫂子应该做的，都是一家人不说谢的话。”说着，又从自己陪嫁的箱子里拿出一床棉被和一个玉镯子给妹妹说：“嫂子知道你被子不够，再给你一床，这个镯子当做俺送嘞礼物吧，俺会尽力让你风风风光光的嫁，可不能让男方家挑出任何毛病，不然以后在婆家也抬不起头来。”说完看着大妮笑着。大妮说：“俺记住了，谢谢嫂子。”素萍拍拍大妮，大妮眼里含着泪水。

第二年，即一九四零年，他们第一个儿子出生了，取名佟立，家里人为第一个大孙子摆了满月宴席。佟心请了亲戚朋友摆了两桌喜酒。

靠四十亩地养着全家的佟心，在每年的收成后还要防止鬼子扫荡抢走粮食，佟心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地下仓库，墙壁用石灰、秸秆拌上泥浆浆好，晾干，这样储存粮食就会保持干燥，就是下雨也不怕。每年农忙时雇几十人抢收，等收回来晒干，就灌到地下仓库，然后再铺毡草撒土掩盖，不仔细看一点都看不出来，这个入口在牛圈旁，没人会注意。

农忙后佟心天天去岗哨执勤，他拿出了当兵的作风和经验，把不合理的哨岗和需要隐蔽的位置教村里人整改，整改完的哨岗既显得随意又能全方位远距离洞察敌人。

村两头各有一个铃铛，平时村里青壮劳力轮流放哨，三个人一组，五百米一哨，平原地区视野广，看得远，佟心挖了地道，在路两旁用玉米杆挡着，地窖直通村头岗哨，只要鬼子快进村就能通过地道传话，岗哨的执勤人员赶紧摇响树上的铃铛，只要听到玲响，村里老老少少都开始行动，有牛的牵着牛，有羊的牵着羊，啥都没有的拿起包袱都开始跑，有的拉着架子车拖家带口的跑，有的推着独轮车带着小脚媳妇跑，平时也做过不少演练，东头的铃声响，往西边跑，西头的铃声响，向往东边跑。

大部分时间鬼子都是从东边方向来，只要听到铃声，村里的人就往西边村子跑或躲到庄稼地里，时间长了，解开牛绳的牛都知道往哪个方向跑。

扫荡完，佟心拉着父母妻小回家，佟先牵着牛跟在后面，同村王张氏腿脚不好，儿子在前线抗战，没人照顾，看着她走的颤颤巍巍，佟心停下车扶她上车，王张氏连连道谢，佟心说：“婶子，没事，以后你就在家里等着，我去你家接你。”王张氏感激的说：“大小是个好人。”转头对黄氏说：“你有福气，儿孙满堂。”黄氏笑着说：“以后你家有啥事过来找大小，他就是你儿。”王张氏拿手里的旧手巾擦着迎风流泪的眼说：“好，好。”说完笑了。

到家后，各家先检查少了啥东西，佟心看到新磨的面粉没有了，墙上一挂辣椒没有了，佟先看到了骂了句：“这些狗日的还偷辣椒吃。”佟祥说：“这才是强盗，在咱们家里见啥拿啥，还没办法。”佟心说：“这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早晚被撵出我们国家去，现在咱们只能从眼前做起来，把咱村嘞老人小孩照顾好，在转移的时候一个都不能掉队，明天要给村长说下，把老年人都帮起来。”佟祥点头说：“这个主意中，让村里年轻人一对一帮助照顾老人，这样走起来就快了。”

佟心的建议得到了村长的赞许，当晚就把村里年轻人召集一起，制定出来一个帮助对策，这些年轻人在家国大事面前很爽快的答应，对策商量好，大家都开始执行，在第二次躲避扫荡的时候，速度很快，效果也很好。

佟先对站岗放哨和管理民兵的事很上心，虽然在家懒，但当拿上猎枪那一刻，还是像模像样，一丝不苟，佟心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欣慰，又有点遗憾，以前没有在身边照顾他，现在有能力了，也大了，脾性已形成，想改变也难，还好现在有站岗放哨的事干，就随他吧。

出门前，佟先蹲在压水井边的水盆旁照下自己，看到额头上有翘起的头发用水湿了一下，随后从兜里掏出梳子梳到后面，整理好衣服后就向村东头大铃铛树走去，佟心摇了一下头自语道：“整天臭美。”佟先到门口回过头来冲大哥笑了一下说：“你不懂，革命和形象都重要。”说完就跑出门。

半路碰到刚出外门的“二县长”叫住了他：“哥，来”看见二县长站在他家篱笆门口向自己招手，他下意识的走过去。

“二县长”大名刘新奇，是牺牲的刘新宝的弟弟，由于人高马大不学无术，一说话就“这个、那个”的带着口头语，学领导口气，又说不到点子上，大家都叫他“县长”，他排行老二大家都叫他“二县长”，他对这个名字相当满意，认为这个名字大气，大家也都这么叫开了，渐渐的人们忘记了他的大名，只要一提起“二县长”都知道是他。

佟先走过来问：“啥事？”二县长从贴着身体的内衣兜里掏出一包烟叶，笑着递给佟先，佟先诧异的问：“哪来嘞？”二县长神秘的说：“这个，从张老头家偷嘞。”佟先踢了一下二县长说：“你咋还不学好？张老头知道不打死你。”二县长见佟先踢过来，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说：“这个，他不知道，俺就拿一点点。”说着用手比划着，随后熟练的撕了两张盘纸卷了两根，一根递给佟先，一根自己抽。佟先无奈接过烟让二县长给点上，俩人抽了起来。

佟先吐着烟圈问二县长岗哨的情况，二县长一一回答，“二杆子”扛着个铁锨迎面走来，看到他俩，笑着从最里面的衣服兜里掏出一盒“大鸡”烟，一人散了一颗，说：“哥，俺要结婚了，到时候你俩过来吃席啊。”佟先问：“你小子，还搞突袭，啥时候定嘞婚？不吭不哈的都结婚了？”二杆子说：“俺大托俺二叔给说嘞，钱是俺二叔掏。”二县长说：“这个，有个好二叔，就是不一样，你二叔是个能人嘞，在县中学教书，不会是把他嘞学生介绍给你了吧？”二杆子红着脸说：“不是，是俺婶子的堂侄女。”二县长接过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鸡”便喊了起来：“这个，红，你还怪能嘞，大鸡烟都抽上了。”佟先问“哪来嘞？”二杆子笑着说：“俺大托俺二叔在县城买嘞，结婚时候招待客人。”佟先问：“你偷来嘞？到时候拿啥招待？”二杆子说：“还有一盒嘞，不够了俺二叔再买，大哥，这月十五你们都来啊。”说完去地里了，俩人看着二杆子的背影对望了一眼。佟先闻了闻香烟点着抽着，确实比自己卷的烟香，看着二杆子走远，二县长说：“这个，二杆子有个好叔，啥都不用愁，都要结婚了，那他比你还小一岁啊哥，你啥时候给俺找个嫂子？”说完二县长看着佟先挤挤眼睛。

佟先说：“眼进屎了？”二县长摇头，他说：“不要对比，哥没那个心思，想结早结了。”二县长还想问，佟先把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踩了一下，说：“走，去岗哨。”说完朝岗哨走。

看到二县长把那颗烟夹到耳朵上舍不得抽，就逗他，抢过来要抽，被二县长赶紧装兜里，佟先见没意思，便加快脚步，二县长跟到岗哨。看到哨岗的台子被踩得光滑，他皱了一下眉，让二县长去远处捡几块砖坯过来，堆在上面掩盖脚印，他在旁边指挥着，二县长忙的满头大汗，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搬了一堆砖坯垫在下面，累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说：“哥啊，不行了，俺要歇歇。”佟先看也差不多了说：“走，咱回家吧，俺晚上还有事儿，改天去你家喝酒。”说完拍拍二县长的肩膀。满身的土的二县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挠了挠头。

佟立看见佟先，远远的跑过来喊着：“二叔，二叔，一起玩。”佟先说：“乖，二叔有事，自己玩。”说完话就回屋了，佟立见佟先不理他就在椿树下一个人玩转圈圈，围着椿树一圈一圈跑，热的满头大汗。佟先回到家躺在床上想二杆子的事，是啊二杆子有个好叔帮着娶媳妇，我这靠谁，大哥靠得住吗？

吃晚饭的时间到了，素萍把饭菜端来，佟祥对佟先骂道：“不学无术嘞东西，你哥白花钱白给你学手艺了，一次没用过就知道睡，吃饭也不起？”母亲黄氏让佟祥别说了，佟先听了大喊道：“大，您天天喊，俺都听够了，您要么把俺撵出去，要么给俺娶个媳妇把俺分出去，省得您见了俺烦。”佟祥听了要脱鞋要打佟先，被黄氏拉住。

佟先一边提鞋一边喊：“俺反正对你没用，娶了媳妇分开您也心静，省的俺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您，让您烦死。”黄氏问：“俺嘞儿啊，你今天咋啦？又是娶媳妇，又是分家。”佟先说：“娘，二杆子都要结婚了，俺比他还大一岁，俺可不想像大哥那样快三十才结婚。”黄氏听明白了，这是想结婚了，笑着说：“傻孩子，想结婚还不容易，勤快点，把你大哥哄高兴了，他能不忙你？”佟祥气的指着佟先说不出话来，黄氏说：“记住娘的话，在你大哥跟前勤快些。”佟先听了点头应承，坐下吃饭。

素萍喊佟心和佟立吃饭，佟心从屋里出来问：“二小喊啥呢？”素萍笑笑，佟心说：“整天刷小性子，不干正事。”于是领着佟立一起过来吃饭。

饭桌上佟先大口吃着饭，也不顾别人，佟祥看到佟先的吃相气的用筷子拍了一下桌子，黄氏示意他不要管，随后对佟心说：“大小，听说二杆子要结婚了，他比佟先还小一岁嘞，这日子过嘞真快，还是早结婚好，和你玩到大的高峰家他儿都该订婚了，你看看晚结婚差一代人，二小的婚事你得操心，早结婚早心静。”说完夹起一块肉给佟立，佟心听出来母亲的话，素萍也听出来了，和佟心对看了一眼，佟心说：“有合适嘞就结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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