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鼓声寒
第 3 章(旧版)

华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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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落红没奈何,往前走死生不知,迟滞不前又不知生死,眼望一周遭身体疲惫、面孔张惶的难民,便道:“我等离了老城已有月余,一路迂回辗转,涉水跋山,人困骡乏,却不知那里是尽头,欲往何处安生?现今权且安居这里过一时,看头势再说,问大众如何?”

数内有人道:“生死全由冬县尉做主。”

冬落红肚里犯难,扭头看去告示,却一阵阵诱人的羊膻味袭来教人口里生津。古因仄道:“冬县尉随小子走便是。”前面引路入得营内来,望马厩去处。

谯楼上,龚三横早把一干褴褛看在眼里,肚里不乐,怨古因仄又烦逃兵荒人众,暗自寻思日后不兴风作浪才怪嘞。

马厩倚住山根何止三二里,军马多早战死在北梁关,所剩不过三二百匹。冬落红走过一遭,看了草垛,闻了马屎马尿味,就教众人各寻去处,兀自安生。

午饭过后,众人谯楼下歇息。一干老儿说起闲话来,说的是沔州之战:

宋理宗端平年间,蒙古皇子阔端兵犯西川,宋知沔州高稼欲阻敌于沔州附近,使蒙古军有后虑而不敢长驱入蜀,宋制置使不予采纳,临阵而走。蒙古兵自白水关入六股株离沔州六十里,高稼以山地御敌,采用虚则虚之计谋,多张旗帜以为疑兵,击鼓呐喊,但因寡不敌众,又无坚固防御城池,最终被蒙古军击败,高稼战死,阔端占据沔州。这一战争称之沔州之战。之后两国战事不断,军民死伤无数。

闲话过后,又去襄土。

又一个月朗星闪夜,玉轮正中,军民不歇手脚土埋驿站、店房、谯楼。龚三横连日不曾合眼,打熬不住,分付各处加力襄土便归来石郭居处要睡个囫囵觉,肚里饥饿睡不安生,起来打火煮汤。

梁尚才推门进来,去衣襟兜里取一锭花银放在灶台上,却不言语。这资财官胖硕脑袋,长一双金鱼眼;口角黄须数三五根长短,一脸淫奸相浑身狐骚味;算计不差纤毫,晓事自有分寸;四十之上年纪,管着府库资财又管着他人闲事,人说快活三是梁尚才。

快活三即肥人之意,并无褒贬之说。

龚三横盯着花银,肚里疑忌府库之银。梁尚才道:“龚统领押个花字便出了库。”

龚三横暗吃一惊,道:“无人生疑?”

梁尚才肚里早有盘算,道:“府库寄贮百万两花银,本是防备祸事之须,目下死的死逃的逃,几个碎银如沧海里一滴水也,谁人生疑?趁乱之际不妨取几个在手,防备日后尴尬。却说见在不取恐时久无隙,古因仄那厮尽管年少,眼里终究藏着一柄剔骨尖刀。”

龚三横道:“世间那有不透风的墙?”

梁尚才道:“小人自理会得风不透雨不浸。”

龚三横不言语。

梁尚才拱一拱手起身出到外面,闷头来到上古峪,只见石偻子窑口透出灯光来,上前附耳聆听,听得嘈杂声却不知说甚。踅转三五回又踌躇半晌,来到草市六寡妇七彩霓裳铺子。梁尚才惦记六寡妇已有时日只是不曾得手,转身看去斜对面,是徐家小酒馆,馆子烀兔头却是街上第一。馆里还有人吃酒,梁尚才就朝对面啐一口,道:“明天还能看着日头也不?”把霓裳铺前后看了一遍,又贴着墙根听一时,不象里面有人,恶恶地骂着寡妇,忿着走了。

龚三横熄了灶火,来到石偻子窑口,教古因仄老娘弄口饭吃。

却才捧起碗,屯兵营五老之首初俭携妻女来造访。初俭五十好几生辰年纪,六尺之余削瘦身材;须眉花白,精神焯烁;一领青长衫,一条青丝绦,一双青布靴;蜡黄脸无肉却载言载笑,满肚子主意但为私为利。

初俭午后往生堂里打盹时,罔知罔觉中梦见石偻子窑口前悬口金钟,钟声响时而凤鸣鹤唳,时而猿哀狐悲,十分怪异,醒来取十个开禧通宝铜钱向巽方口里念念有词把铜钱撒在地上,却是一样的字迹在上,觉着十分惊讶。初俭把这奇事对古因仄老娘人等说了。古因仄老娘嗯一声,又无半点欣喜。

龚三横道:“人称哄人又哄鬼看坟人是初俭,这话不假。”拿眼瞟去初枔,就晓得初俭不是来说阴阳的,而是来攀石偻子窑口这门亲事的。

初枔把目光向古因仄看去,昏暗灯光里有尊泥塑,不喜不悲更无手足无措那般慌乱,不觉肚里倒口,心头失望,垂下眉目来。

古因盈看初枔在那里尴尬心里不自在,他和初枔、雨荍三个毕竟最好,一时不落忍拽了初枔入得卧房里来。古因盈觉着初枔可怜,象被人遗弃了的土狗或土狗被人吊在树杈上等待剥皮时那般可怜。古因盈可怜一刻初枔就记起四嫂来,四嫂近来说起古因仄常常眉目含情,百媚生羞,有时言语错乱,手足无措。四嫂眷恋古因仄。

好一会,古因盈惶惶对初枔道:“我撮合你和古因仄两个?”话一出口又后悔不迭,恨不能掴自己两个大耳刮子,教他嘴贱。望去初枔,乞望初枔一口拒却。

初枔摆弄衣襟,低着头道:“梁尚才最会说东道西,是个称意的媒人。”

古因盈仍在懊恼之中,日后教四嫂晓得不捶死我,只是话既出口如覆水不收,没奈何又道:“明日我去熟药局寻雨荍,教他请动老舅?”

初枔道:“你去不宜。”

古因盈道:“那个去?”

初枔道:“石偻子老爹又去了后山。”

古因盈吃一惊道:“教老娘去?”

初枔垂下眉头来道:“又恐老娘不喜我。”

老娘端的不喜初枔,不因别的只是初枔不象大嫂、二嫂、三嫂、四嫂那般身躯长大,胸前鼓囊囊后面肉都都的,多美呀。曾几何时,屯兵营提亲说媒不喜女娃样貌出众、身世显贵,只喜衣裳里一对鼓鼓的奶,道是日后奶大男儿好捉枪上阵捍卫国家,奶大女娃又是一对鼓鼓的奶,无歪心思又麻利的张姓老娘靠着丰足的奶水养活五男二女,娶了四房媳妇又个个丰乳肥沟子。

老娘望去初俭夫妻,肚里一时疑忌,黄昏不出殡,夜黑不提亲,夜半三更来说甚么闲话?初俭不知老娘肚里不乐,便晓得也装着不知,与龚三横、古因仄道:“听闻逃兵荒人内有老城县尉,唤做冬落红?说他好事,县尉应比都监府一干军汉晓得吏制,管着军民;说他不是好事,一时拥入一万七八千人,屯兵营管一时不妨,日久要坐吃山空!前人有云,无房无地叫做流,又无养家的道路叫做氓。流氓日久,必生是非祸害屯兵营,那时如何收拾?”

古因仄道:“躲过眼前兵灾再说。”

初俭道:“番兵来打营呢?”

龚三横道:“最好天明就来,省得整日里阴云满天。”

古因仄道:“此地不是关隘冲要,又不是钱粮丰足地方,想他大军不会打一座残营而延误下淮西行程。我赌他只要不去惹他们,他们不会来打营。”

三个正说时,有人打门。古因仄正要摆脱初俭,赶忙起身开了门,见是个小哥和一伴当老儿。小哥躬身施礼说了马厩一老妪死了,要请本地仵作行的人去验尸。古因仄返身披了件衣裳,请龚三横、初俭去理会,兀自出了窑口,走在月夜里,望营门去处。

寒冷的月夜呀。

龚三横几个裹着寒风趱行来到马厩,老妪早气绝身亡。龚三横也无安慰言语,望尸体纳头拜了四拜,苦主一壁厢陪着也拜。

拜罢,冬落红教龚三横打横头乱草上坐了,道:“却才医人金氏父女来过,说老妇人气滞血淤,路途又累又惊死的,却无瘟疫。马厩居住许多人不宜停尸过久,过一日便入土安葬,只是要个仵作行的人来验尸,好入殓。”

龚三横把看死尸的初俭叫来冬落红和苦主面前,道:“屯兵营死人、祭神、奠鬼、埋殡、水陆法会、供奉亡人牌位都由阴阳人理会。”

初俭挨冬落红坐定,捋了捋花白疏须道:“老儿初俭,不图资财只问逝者入土为安。屯兵营死人尽埋在山南,只是本地不准外乡人安葬,怕孤魂野鬼惊忧先人,与众生不安。”

冬落红教苦主把几个碎银与初俭。初俭收了银子藏在袖里,道:“戡乱年月,活人苦死人也苦,苦归苦也要埋殡。天明之后老汉引苦主先去墓地看一番,与看墓人几瓶好酒说几句好话陪个人情准你下葬。尔后再教人打具薄棺材,请六台僧人诵经超生,后天一早发丧津送,如何?”

冬落红和苦主点头依允,一副感念涕零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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