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鼓声寒
第 12 章(旧版)

华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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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因仄看着茶碗,一时想起梁尚才那日府堂里说的话,言语不无道理,他入都监府只是龚三横一时性起而矣,名不正,言不顺,时日一久也无心做事。

初俭看出古因仄心思,道:“趁目今于你大好头势,教大众投石举荐都监府一府之主,如何?得石数多者坐交椅。目下不说你胜算在手也有十之七八,时日一长未知可否。”将一封书札把古因仄手里又道:“闲来孤寂写几句在纸上,得闲览一览。”

古因仄接过书札,打礼谢恩初俭,辞了妇人。

初枔相傍来到往生堂匾额下,原地踅转一回,道:“几时走趟后山,唤石偻子回来拜亲?”

古因仄吃一惊,只是天晚初枔并未察觉,他从头到脚也未想过要望往生堂拜亲,一次也不曾想过。听了初枔言语觉着被初氏父女罔知罔觉中拴上了辔头,不容你挣脱,若初枔如花也罢了,而眼前女子不是花却是草,不知名的草亦或本来就无名草,更不闻丁香花的味儿。我古因仄的婆娘不须貌若仙子,只是身上要有丁香花的味儿,那是夜晚教人眷恋的欲罢不能的味儿。古因仄不理会初枔,一心想着初俭投石举荐一府之主的话,这是件旷古未有的奇事,不问谁入主都监府也堂正正。

初枔不想谁是一府之主,只想要个丈夫,一个把他揽在怀里温存他爱惜他知他冷暖的丈夫。古因仄却道:“阴阳人有话在先,不入都监府就娶个寡妇做婆娘。”

初枔道:“我先嫁人,害死亲夫之后再嫁你?”

古因仄不做声,有轻盈的手抚摸着他,透过长袄也觉着这双手是曼妙的,不曾有过的快意在胸前流淌,沿着胸腔往下流淌着。古因仄心血澎湃涌向面门,把初枔揽在怀里。谁知夜行人路过,许是酒后,许是耍钱,许是嫖娼宿寡妇夜里归去,这不长眼的上前道:“黑灯瞎火的做甚?”

两个惊慌失措。初枔撒开古因仄,对那夜行人喝道:“滚!”那夜行人嘟囔着,披星戴月望初家寨走了。

漠漠山野偶尔几声犬吠,月夜越是静谧、凄冷、萧瑟。

古因仄归来自家窑口,油灯下铺开初俭书札来看:

勘乱之秋,形危势凶,天道叵测,何以立世?人心愰惚,各怀鬼胎,纷争是非,何以大治?穷山恶水,孤野村廓,百废待置,何以兴旺?此乃一府之主所思也。

古因仄看罢书札,踯躅良久,寻思初俭、初枔父女两个一番谈话,头皮发麻,入主都监府众人仰望我,唯我独尊;不入都监府便一介草民,死亦蝼蚁。初俭忙前顾后一心要我坐那椅子却因为初枔,龚三横、梁尚才、冬落红入主都监府不也好么?不好。一个粗鄙军汉,一个贪财小人,一个逃逸县尉,都是无德的人,难以服众。思来想去,不见分晓处,便浑沌沌睡将去。

一夜朔风紧迫,四野寒意凛冽。初枔裹紧衣袄来到熟药局,把墙上“有钱救得死鬼活,无钱那顾活人死”的字迹看一遍,觉得可笑,寻下雨荍,说了开仓救济和军民捐助衣物维持逃兵荒众人过冬这件事,道:“军民捐助不难,难的是怕老舅不肯开仓。”

雨荍道:“府库财帛又不是梁尚才他家的,凭甚么不肯?”说着,两个来到都监府二堂,却找不见梁尚才。

坐堂小校道:“去了草市。”

草市位在都监府和上古峪之间,又沿山沟向北蜿蜒,依山而就,与都监府、熟药局、往生堂隔沟相望,沟上有数座石桥。草市百数家店铺,东西枕戈待旦酒楼、七彩霓裳铺、初家杂货铺、卫老大肉铺、古今红妓馆,南北卫家早饭、徐家烀兔头最著名,白日里人畜喧闹,夜晚笙箫歌舞又一番灯火景象,比不及京城却相似县镇。

两个来到一处高台下,这高台上常常学唱小戏,扮演歌舞,今日却见十数人说着闲话,说的是对民众称谓:

有黎民、布衣、百姓、白丁、氓隶、庶民、草民、人民、苍生、平头、小人、编伍、黔首、匹夫、民夫、愚民诸般称谓,但随着朝代更替,对民众的诸般称谓也随之变化。

所谓黎民,即众民。黎者,众也。与黎民相近的有黎庶、黎氓、黎甿、黎苗、黎烝、黎元等等,皆有出处,“黎庶欢乐,衍盈方外”“何黎氓之昔,徙山川之犹曩”“幕下由来无贵事,伫闻谈笑静黎甿”“菲薄衣食,躬率群下,捐膳解骖,以赡黎苗”“正阳显见,觉寤黎烝”“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

所谓布衣,原指穿麻布衣服的人。当时民众是因贫困,又因权贵不许民众穿锦绣,只穿布衣,布衣就成了平头百姓借指。《荀子·大略》云:古之贤人,贱为布衣,贫为匹夫。

所谓百姓,是说有姓的人,而有姓的人皆是王公贵族,所以战国之前百姓都是权势豪门。《楚语·观射父论祀牲》云:王公之子弟之质能言能听彻其官者,而物赐之姓,以监其官,是为百姓。战国之后,贵族没落,平民有了姓氏,百姓成了民众的通称。

所谓白丁,即为平民,或在军册壮丁,又或不识字的文盲。出自《隋书》卷三十七《李穆传》附《李敏传》,隋文帝对平乐公主曰:李敏何官?对曰:一白丁耳。《陋室铭》又云: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雨荍、初枔听了一刻闲话,走过活鱼铺、日杂铺、铁匠铺、竹器铺来到果子铺寻下古因盈。古因盈和四嫂正卖着冻果子,许是早市,顾客盈门。古因盈听初枔说了要寻梁尚才,便丢下手里事务相别四嫂前面引路向六寡妇七彩霓裳铺走去。远远看见梁尚才街上走着,右手臂上搭着件新袄,边走边与路人互致问候,三言两语擦肩而过。

初枔上前道:“我几个长着歪头脑,想的却是赈济衣被正事。”

梁尚才道:“老舅问过龚三横,龚三横只肯救济被卧三千件,棉袄五千件。”

雨荍道:“被卧六千,衣袄一万。有话我和龚三横说道,他若不肯我不打死他是我不会刀枪武艺。”

梁尚才笑道:“教冬落红带着古因仄字据,老舅在山上府库等他。”

初枔回头看一眼七彩霓裳铺,道:“老舅裁了件新衣裳?”

梁尚才把新袄换在左手臂上搭着,嘿嘿一乐,也不言语兀自去了。

古因仄听了消息喜出望外,当即写下字据把冬落红,冬落红也不多言往马厩唤来一干人去府库搬取衣被。

梁尚才接住冬落红,道:“人是一副皮肉又不是钢筋铁骨,你们忍饥挨冻,我肚里也不忍。”

冬落红感恩不尽,道:“梁都管乃华林园龙华树下成佛的弥勒菩萨。”

古因仄言语感过雨荍,就案上写军民捐助衣物告示,初枔在一旁指指点点。

雨荍把两个看在眼里,仿佛把两个蠹鱼看在眼里,原本灰头土脸的蠹鱼烈日炙烤之下变得流漫陆离。蠹鱼不是鱼是虫,又叫衣虫或白鱼,专在阴暗里蛀蚀书册衣物,令人厌恶,不过入药治惊风、癫痫、目翳、小解滞血。医典记载有衣鱼纲、土衣鱼纲、鳞衣鱼纲、光衣鱼纲、螱衣鱼纲五纲二百余目。雨荍道:“你们晓得蠹鱼么?你们是蠹鱼那一纲那一目?不问那一纲那一目,蠹鱼不咬人只是瘆人!”就拽了古因盈出了府堂去演武场寻龚三横。

古因仄、初枔一时楞在那里,罔知所措。

初俭进来看去案上纸笔,不思索拈笔写道:

屯兵营地处烈风口,每年都冻裂顽石又冻死牲口。慈与一切众生乐,悲拔一切众生苦。军民慈悲,捐助衣物,把马厩众生度过严冬。佛看在眼里,君王看在眼里,功德无量。人在我矮檐下,我不开门让你避雨,旦有一日,我在人矮檐下,他不教你向火取暖。皆是宋民,困顿时节,拯惫扶危,善莫大焉。

众人看罢告示,纷纷挈老携幼前来捐助,一时间都监府门前水泄不通,却也个个笑逐颜开。古因盈、冬其望两个收贮衣物,初枔登记在册,初俭不问男女只把捐助者姓字名字写在红纸上、那红纸又早贴在墙上。

捐助二日,墙上红纸姓字名字何止三五千人,地上堆的衣物何止一万件。冬落红教人把衣物尽数搬去马厩,分散众人。众人欢天喜地都道都监府为民谋福祉,却是好口碑。

龚三横冷冷地看在眼里,肚里忿着火无处发作,往教演场耍了一趟刀武艺,一周遭看的人尽皆喝采。冬落红也看在眼里,肚里骂着粗鄙军汉就来到熟药局,把金美妤叫到后堂,道:“龚三横那汉有病?”两眼直楞楞地望去金美妤。

金美妤道:“八百年死不了。”

冬落红就想拥金美妤在怀里。不怪这县尉,他鳏居已五年了又正壮年,和金美妤一个韵度正盛的女人独处不免心思散乱,如猿似马般按捺不住。

金美妤抬眼看去窗外,窗外却是土灰颜色,又隐约见得远山,远山又是土灰颜色,仿佛他心境似的,不见一丝绚丽色彩,就想在人矮檐下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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