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第五十一章 伶仃之行（旧版）

吴大爷这时缓缓呼了口气，继续说：

“那天深夜，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水边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我这才发现，是芳儿。后来，我又惊讶地发现，整个下龙头山的房屋，在当夜几乎被滑坡所移平。没办法，我只能带着她去附近的山洞，勉强过了一些时日，在得知了芳儿的经过后，我尽量去躲避龚双白的眼线。后来，在远离山体滑坡的地方我重建了房子，也将她安置在了二楼。”

他说到这儿，又叹了一口。“这孩子命苦，她本并非我的亲孙女，但当时看她还小，又挺可怜，唯一的奶奶也在那次中遭遇了不测。久了，我也就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了。”

听着似乎有些感动，但同时我也有了一些疑惑，问道：“可是……这二楼都被封得那么死，她平时在夜里，又是怎么出去的呢？”

没想到这个时候，左轮却插了一句：“我猜得没错的话，她应该是从屋顶上出去的，屋顶是瓦盖的，所以可以一块块掀开，那儿也就成为了一个出入口。所以，你那几晚听到的那些哒哒怪声，肯定是她在二楼上掀开那些瓦片。也正因此，村里才有流传，说有人晚上看见吴大爷家的屋顶有白衣女鬼，因为那确实是她在上面行走。”

我这时看了看芳儿，发现她还真点了点头，看来的确是左轮说的这样。这么以来，这心中的谜团也就解开了，难怪我当时怎么也找不到入口，原来是设在屋顶上。

这时，左轮又继续对吴大爷问道：“那么，对于行凶这件事，大爷，您也是知晓的？或者说，您也支持？”

一听左轮这么问，那芳儿却急着解释：

“不！你错了，这事爷爷他并不知道。一开始他也并不知情，当他听说那天有山鬼杀人时，他还让我晚上不要乱出去，小心真碰上山鬼，并且还将小花放在我楼上，也是怕我晚上害怕，在那上面，也只有小花时常陪着我。……可爷爷并不知道，我其实就是那个山鬼。”

“等等！这小花，就是那只猫吗？”我又问了一句。

芳儿点了点头。“是的！小花喜欢一直跟随着我。只是偶尔，它会因贪玩而跟我走散。”

她这么一说，我这才弄清楚为什么几次死人时，那只猫都会出现，那猫竟一直是跟着她来的。

她继续说：“我那时是想着，为了使过程变得更可怕、更完美，就刻意在山上的树枝上绑上了人偶，然后点上煤油灯，哼唱着以前阿妈教给我的望郎歌谣。这样一来，就是你们当时看到的场景了。”

听着，众人总算是明白了，难怪我跟左轮在望郎坡的树上会发现那根红布条，竟是这么个用意。

左轮这时又对吴大爷问道：“那么，您又是何时注意到，芳儿异常的举动呢？”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摇着头叹了一口，像是不愿再提及。但最后，他还是缓缓说来：

“因为后来……我开始发现，每次山鬼杀人都在深夜。而恰巧，每次夜里，芳儿从外面回来的也是特别地晚，我就开始觉得很奇怪。所以那晚，我特意跟随她到了矿洞，可当我到达时，发现她已经装扮成了另一副模样，而且有一个人已经躺在了地上，像是没了头颅，看得出那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所有人听着，不由为之一振，我暗暗觉得，死的难道就是村长？

左轮继续问：“这另一副模样？是指，她当时已经装扮成了山鬼的样子吗？”

吴大爷微微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那可能就是芳儿，可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甚至觉得后怕，她……她怎么可能去杀人呢？”他这时摸了摸额头，像是有些站不稳的样子，“我当时头脑里一片空白，糊里糊涂又朝着下龙头山的方向回了去。因为，我不敢去面对那样的芳儿，我宁可相信那不是芳儿，我相信自己只是将芳儿半路跟丢了。也许，当我回到家时，她正乖乖在家里等着呢，等着我为去她讲那些从前的老故事。”

我听着，觉得不是一番滋味，对芳儿问：“所以，你这次来，只是为了救你的爷爷？”

她对我点了点头，又缓缓道：“……对不起，我起初只是想救爷爷，并非有意对你下手。只是我当时有些心切，而你又恰恰对我形成了阻碍，所以我就不得不……”

她没有说完，我此时却吐了一口气，心说当时还以为自己也受到了某种要被山鬼所杀的诅咒，当场怕就要嗝屁了，没想到还是吴大爷制止得快。

我又问：“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所以才让我觉得有些昏头转向的。”

“是的！你当时吸入了一种叫‘猫瞎’的毒气，这种毒不会让人致死，但却可以一时间让人昏迷，如果量重的话，可能使人产生幻觉。这是从一种花中提炼出来的毒素，只有我们族的族人，才知道配方与解药。”

我听着，此刻一拍脑袋，说：“嘶……难不成，那些人在死之前，之所以脸上的表情很狰狞，就是因为吸了这个。所以，才会产生幻觉，然后你就……”我摆了一个隔喉的手势，两眼直看着她。

对方苦笑了一声。“准确来说，是幻觉跟施毒者出现的方式相结合，让对方在精神上先崩溃，最后会四肢乏力并瘫倒。”

过了一会儿，她又对着左轮问：“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会在此出现，因此早早地做好了准备？”

左轮听着，却顿了顿。“不！我其实也不太敢确定，我只是知道一点，凶手肯定另有其人。然而吴大爷却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凶手，很明显，他是在袒护着真正的凶手，也许他跟凶手之间有着什么特殊的关系。所以我想，你……也许还会出现，因为也正是这点，才值得他为你去袒护。”

芳儿的目光有些闪烁。“当爷爷知道我杀了人之后，在当夜便要送我离开龙头山村，他告诉我警察查得很快，必须赶紧走。我们一路穿山越岭，他送我送了很远，直到快要看到那棵大柏树时，他才不舍地离开。……那一刻，我意识到外面的世界似乎就近在咫尺，那便是我所一直一来所期盼的方向。也就那样，我懵懵懂懂向前一步步踏去，内心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

我此时也叹了一声：“但是，你最后还是回来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啊！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吧？”

“命？也许不一定吧！”左轮突然插了一句，“你杀了这些人，有感到一丝快乐吗？”

芳儿这时抬头对他看了看。许久，却是摇了摇头。

“是的！你非但感觉不到快乐，反而会多了一种罪恶感。你有没有想过，死了的这几个人，也许的确罪有应得，但是他们，也有家人，有妻儿老小。他们的家人，会不会也会变成下一个你呢？你痛于失去自己的亲人，他们同样也会跟你一样。”

听左轮说到这里，芳儿似乎顿时被震撼到了一样，她神情显得有些呆滞，像是一语惊醒了梦中的人。

她缓缓低下了头，轻声道：

“也许……你说的对，我是太自私了！……那次滑坡事故，让同村的族人以及奶奶都离开了我，我非常痛心，你能设想吗？当独自坐在那望郎坡上，唱着望郎曲的时，我才感觉到失去所有亲人后，是多么地孤独无助。没有了家人，还要整日藏在棺材内，活着跟孤魂野鬼一个样，难道，是我被仇恨所麻木了吗？所以，才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说完，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游离，似乎是自己在说给自己听。

我此刻觉得很不是滋味，想着她真的很不幸，生处在这种境况之下。眼前的芳儿，我觉得她的内心，其实应该是善良的，是通情达理的，是懂事孝顺的。她应该像大多数人一样，生活在幸福的环境下，每天快乐活泼地活着，我甚至能够想象她在开心时笑着的模样。

这种场景，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安慰几句。憋了一阵儿，只是让自己的视线注视着一旁的地下，然后努力挤出了几句话：

“那个……也许，人都有孤单的时候，也难免会感到忧愁无奈，但是我想，你也许并不是一直在苦闷地活着。至少，闲下来时，你会在居住的室内插上那么一小株花朵，装饰你一天的心情；想念亲人的时候，可以跑到望郎坡上，将心中的苦闷诉说给坟前的族人听；觉得孤单的时候，至少依偎着家，不是还有吴大爷跟小花陪伴着你呢？”

说完，再等我抬头看向她时，我发现，她竟突然对我笑了笑。这种笑，虽只是浅浅一下，但我却觉得，千言万语，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久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颤抖着眼皮……

也是在这时，我发现她的嘴角，居然是流出了红色的液体，立马我感觉到了不好！

也是同一时间，左轮当即跳过身子，将快要倒下的芳儿扶了下来。我这才发现，在她那长而隐蔽的袖口下，居然是有一柄短刀。那柄短刀，已经刺向了她自己的腹部。

才没过几秒，我心中已充满了惋惜。

吴大爷这时也看到了这一幕，我已形容不出他脸上此刻夸张的神情，他几乎是咆哮似地，哭着扑了过来，像天已经塌了下来一样。

我跟左轮都在她身旁，周围的人也是看得连连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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