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第五十二章境况突转（旧版）

十月肖邦

瀑布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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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儿倒在左轮怀里，表情显得非常痛苦，她看着我们，艰难说着：

“……我知道，你叫郎夜，还有你，你叫左轮，还有其他的人。从你们来到我家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注意着你们的一举一动，听着你们每天说的话，遇到的一些开心的事。虽然……虽然没有近距离跟你们说过话，却是觉得……觉得自己似乎也多了些伙伴。所以……所以我想，要是一开始就早点认识你们，那该多好。”

我这时也有些慌了。“芳儿！你振作点，你会没事儿的，大伙儿都在这儿呢！”

但随即我看了左轮一眼，却发现他只是失望地摇了摇头。

吴大爷此刻已经成了一个泪人，他手发着抖，忙扔掉了那柄短刀，紧捂着芳儿的伤口，但是那血液，似乎早已止不住了。

“我的芳儿啊，你……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没有人会怪罪你的，你还只是一个孩子。”

他的话音有些颤抖。一个苍老的男人在我眼前痛哭成了这样，我还是头一回看到，不免觉得一阵儿难受。

芳儿继续说着，但她的声音已经变得越来越微弱，就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儿。

“谢谢……谢谢你们！这种痛，已经折磨我太久了，现在……现在是终于要解脱了。”她像是感到了一种释怀，“也许……也许你说得对，如果再这样下去，可能……可能还有着千千万万个我，千千万万个山鬼，千千万万个……被仇恨所蒙蔽的山鬼。我现在……现在只希望，没有人会再痛苦孤独，没有人……会再死去，更不会有人变成了我。一切……都随着我的死而烟消云散……”她这时又对我跟左轮看了一眼，说了一句，“我叫……我叫龙采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说完这句时，我感觉眼泪有些在眼里打转，但是没有掉出来。

最后，她又晃了晃眼珠，然后一直看着吴大爷，嘴里像是还想说什么，似乎还有着千言万语。但此刻，她已经发不出任何音了，她的眼角依然在流淌着泪。

周围一下子静了起来，像是那空气也开始凝固了。

吴大爷就这么一直痴痴坐在地上，久久地看着早已没了呼吸的芳儿，左轮则用手抹了死者的双眼。

这么看着，她就像是安详地睡着了一样，没有人会再惊扰到她。

也许，她现在正笑着跟我们告别呢！去往了她所一直向往着的，那外面的大千世界。

……

次日，天空中已升起了久违的太阳，那阳光照射着大地，像正滋润着地上的所有生命。过往的一切，都已过去，这长长的雨季，也似乎终于要结束了。

早早地，我跟左轮及陈老师一行人，赶到了望郎坡。此刻，死去的芳儿正躺在一堆干柴上，她的脚上已经穿上了那双红鞋子，而在她周围也放满了各种山花，村里的人几乎都围在她那儿，三两的人还低语说着什么。

没多久，那个大叔点燃了柴堆，芳儿则在火中渐渐消散。看上去，大伙儿似乎并没对她有太多的憎恨之意，更多的像是惋惜。也是，这样年纪轻轻地，居然就这么走了。之所以是火化，是因为在他们的习俗中，死者如果是三十岁以下的，就不能用棺葬，只能是用火化。我想，他们的理解也许是，年轻的亡者太过早矣，对世间还存在太多留恋，只有通过火化，才能焚尽所有的怨愁，好让死者得以升天。

许久，我对左轮感叹道：“可惜啊！这样的朋友，才交了不足一天，很难想通。”

左轮听着，在我肩上拍了一把，说了一句：“节哀顺变吧！”

这时，陈老师也走了过来。“是挺可惜的！也许这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我听着，突然看向他，问了一句：“陈老师！您，也相信‘命’这一说？”

陈老师这时笑了笑：“那又能怎么说呢？万事万物都是难以捉摸的，很多时候都是没有情理可言的，就像你永远也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一样。”

我听着，倒是点了点头。“我在想，芳儿当时说，从我们一开始到她家时，她就注意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如果她当时能从束缚着她的二楼走下来，跟我们那样交心地谈吐，也许结局就不会是这样。她肯定也有很多的事情跟我们分享，开心也好，孤独也罢。她说她一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所以从我们那天在荒山中寻路时，他就在观察着我们。因为，我们其实就代表着外面的世界，我们的一言一行，对她而言都是新鲜的。”

左轮沉默了片刻，却是回了一句：“也许，吴大爷当时将你们留在他家，其实还有个原因。”

我这时疑惑地问了一句：“什么原因？”

“总的来说，吴大爷对外面的世界也了解地不多，再一个也是对村长龚双白的惧怕。他也无时不想着将芳儿送出去，让她过上幸福生活，但外面的世界是未知的，对于芳儿天真烂漫般性格，他肯定是不放心的，当然他也舍不得。另一方面，他又决不能让龚双白一行知道芳儿还活着，因为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他只能采取那样的方法，让芳儿待在二楼。也许是直到你们的到来，才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我依然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迫切想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因为，你们是记者，记者可以做的一件事，就是曝光。吴大爷肯定是想将龚双白等人以前做的那些事告诉你们，等着法律的权威来审判他们，所以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但恰巧这个时候，龚双白同样也有所发觉，他本来平时手脚就不干净，再加上跟吴大爷平日里也有着不少矛盾，所以龚双白也怕吴大爷会给你们透露他的丑事，于是尽可能地拉拢你们。吴大爷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想要让芳儿去到外面的世界，但外面的世界充满着风雨，因此若要将芳儿送出去，他就需要找到一艘渡船，这艘渡船正好能在途中为她遮风避雨。恰恰在此时，他也许将你，就看做了是那艘能为芳儿遮风避雨的渡船。”

他叹了一口，继续道：“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出乎意料。他没想到的是，芳儿在这时候却出现了意外，她的仇恨让吴大爷没有及时注意到，这同样也让他之前的计划全都毁于一旦。”

听他说完，我愣了很久，真让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我觉得此刻的内心，真的非常复杂。

眼前的火堆在越燃越旺，灰烬也在不断上扬，已完全覆盖了芳儿的遗体。我一时竟觉得，自己好像正错失了什么一样，总感觉有些空空的。

这样的案子，到了这儿几乎也就完结了。这样的结局，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似乎正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同样也印证了我之前的说法，往往这鬼的背后，都是可怜的人儿。

……

听陈老师说，相关施工队已经在龙头山上重新开出了一条道路。我想，最快在明日，我们一行就能下山出去了。左轮说他还有一些交接工作要做，也许还得等上一两天才能走。

按照吴大爷的意思，他要将芳儿的骨灰跟望郎坡上的那些小坟丘埋在一起，因为那些都是她的族人，也许这样，才会让她不再孤单。

晚上，我们准备好好地吃一顿，但是大家都决定吃素。尽管一再犹豫，还是决定明早就动身，我估计郑哥他们想念外面的世界都快想疯了。除了零食方便面，他都快忘了在城市里生活的味道。

一行人吃得很开心，郑哥和司机还喝了点啤酒，只有我略显得有些沉闷。

也许，芳儿的事多少影响着我的心情，我又试着努力告诉自己，人死如灯灭，想得再多也没什么意义。直到深夜，大伙儿才渐渐睡着。

第二天早早地，我们打理好了各自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跟吴大爷及村里人一番告别，这才向着村口走去。

只要顺着山路再走一段，我们就能到达那条才新开出来的公路，单位已重新派来了一辆车在那里等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