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一支烛火亮起,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直到三台十二盏烛火齐齐舞动,屋内被照的一片通明。
柳下玥点完最后一支烛火,吹熄了手中的火折子,无奈的摇摇头。
果然,没了灵力就是麻烦,还要亲自动手,一个一个的点完。
与此同时,鹞青也从怀中掏出一支珠钗,向空中抛去,一个红色的护罩将床榻拢在里面,屏蔽了外界的声音。
床榻之上,一个玉肌桃面的小女娥正在酣睡,看起来十二三的样子,生得极是好看可人。
鹞青伏身跪坐在榻边,看着小女娥那粉雕玉砌的脸,她的眼泪,已经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难以言说的情感涌上心头。
是愧疚,是喜悦,是难过……
她借烛光,凝眸细阅着甘棠的每一处肌肤。
眼睫、鼻角、唇峰……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怕弄醒她。
一别十三载春秋,当年那个在她怀里吃奶的婴提,如今竟已长成了这般可人的小女娥。
可她却未能陪伴在她身侧半分,也未能看着她从咿咿呀呀到学会走路,更未能教导她识字懂礼,亦没有亲口听她唤自己一声阿娘……
十三载春秋,她未能陪伴她半分时光。
柳下玥站在榻边,凝望着熟睡的小女娥,眼中流露出些许复杂的神情,摇头叹息着。
“自棠儿懂事起,就一直念着自己的阿爹阿娘在哪里,我便同她讲,阿爹阿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给棠儿摘平安实子去了,因为有了平安实子,棠儿就能平安快乐的一辈子。她起初满心欢喜的等,觉得她阿爹阿娘是天下最好的阿爹阿娘,后来一冬又一冬,她便吵着闹着不要平安实子了,只想要阿爹阿娘回来。再长大些,我自觉瞒她不住,便先一步告诉她,你们已经遇难仙逝了,她听后大哭一场,又锤又打的骂我是骗子师父……”
天下的爹娘,最听不得这些。
她一边听着柳下玥给她讲这些事情,眼泪一边吧嗒吧嗒的掉着。
柳下玥顿了顿,随即又接着道:“我之所以告诉她你们仙逝了,是怕如果与她讲了实话,她会跟我一样,日夜记挂着你们,这些愁事让我一个人念着就罢了,棠儿她还那么小,心思不应该变得沉落,当然最主要的是……”
柳下玥又顿了顿,目光转落在鹞青的身上,踌躇须臾,开口道:“最主要的是怕她会记恨于你……记恨你为什么狠下心弃她……”
直到柳下玥说完,她再也忍不住的低头大哭起来。
“她本就该怨我,是我对不起你她……”
她对不起她,对不起她。
可是她也只能对不起她。
她怎么忍心看着她的爱人,被人抓走而无动于衷,又怎么忍心看着鹞兰姊姊,死在她面前而毫无动容,亦怎么能忍心看着棠族一族三千余口,被杀而无所作为。
她永远忘不了那些族人的哀嚎,也忘不了鹞兰姊姊那句“替姐姐好好的活着”,更忘不了少苍那句“鹞青,别管我,快走”
所以,愧对族亲、姊妹与爱人,和愧对甘棠,她只能选一个。
答案显然,是甘棠。
棠儿她可以托给柳下玥照顾,可是三千余人的血仇她能托给谁?
她又能怎么办。
一个刚出世的孩子,和曾经那些与她有过实打实感情的族亲,她该怎么选才是正确的答案。
柳下玥轻轻的环住她薄弱的身子,将她揽在怀中。
他懂她的无奈,也懂她的抉择。
如果是他,他未必能比她抉择的更好。
或许,大概也会如她一般吧。
“棠儿她很懂事的,从不像寻常孩子一般。我想这次她见到你回来,她一定不会生你的气,一定会很开心的……”
柳下玥温柔的安抚着鹞青。
他也不知棠儿到底会不会原谅她,但眼下情景,他只得先安抚了她。
月色西沉,半柱香过。
鹞青哭得再无半分力气,再加上身体刚刚恢复,十分虚弱,这般大喜大悲,让她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柳下玥将她扶去侧房小憩,又从药房里取来许多丹丸,给她服下,又烧了药浴,让她浸泡血肉,减轻疼痛。
自己则灌下一炉又一炉的聚灵丸,在侧卧调息聚灵。
现在的他只有半颗灵丹,法力尽失,跟凡人体魄也一般无二,若想快速修复灵丹,只能大量吞服聚灵丸,重新聚灵,炼化重塑自身灵丹。
幸得防风族那枚精元丹,引他灵神不散,如若不然,他便是吞服再多的聚灵丸,也再无法重新修复灵丹,只得与凡人命数一般,只活甲子,便寿尽元消。
沐盆之中,疲软的鹞青渐渐睡却,做起好一阵梦来,梦里尽是苦厄迷惘,血流枯骨。
过往经年,好不苦楚。
跳丸日月,西落东升,远处一阵灵莺啼鸣,转眼已是辰正。
?“玥玥师父!玥玥师父!我们今日学什么方子啊!”
一嗓子娇滴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应声而望,门里蹦跶出来个豆蔻年岁的小女娥。
头上打着两个可爱的双丫髻,髻下衬着一张小巧的鹅蛋脸,两腮微微带肉,秀眉朱唇,两只灵动的瑞凤眼四下张望着。
还没找到她的玥玥师父,便先看到了一位面生的窈窕娘子。
小女娥的目光停留在窈窕娘子的身上,细细打量。
那娘子的面容有些发白憔悴,但却掩盖不住她的美貌,似是话间传的西子那般,病态柔美。
银发蛇髻,翠眉直鼻,水灵的杏目里嵌着一双幽绿的眼瞳,似是一汪碧潭秋水,纤细单薄的身上着了一件薄纱青衫。
这个人,虽然没见过,但感觉好生熟悉,杏目碧瞳,银发青衫……
等等,青衫?
小女娥的眼睛紧紧被青衫吸引。
这…这青衫怎得这般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她细细思量。
“等等,这…这不是我阿娘的裙衫嘛?”
小女娥惊呼着。
她想到了,这是前庭脉远娘子七年前制给她阿娘的裙衫。
脉远娘子每年,都会给她阿娘制一件不同样子的裙衫,这便是七年前的那一件青色的裙衫。
是她亲手给她阿娘叠好放进柜子里的。
“啊我……”
“你什么你,你怎么穿我阿娘的裙衫,快脱下来!”
小女娥还没等鹞青把话说完,便愤愤的上前,扯着她的衣衫。
她从未如此粗鄙过,上去扯人家娘子的衣衫这种事,师父知道肯定重罚她,例如,帮族中人家清扫一个月房屋这种。
她也是第一次这般。
不过,粗鄙就粗鄙了,她才不允许别人穿她阿娘的衣衫,不管这娘子是谁,从哪里来的,都不许动她阿娘的东西。
谁都不行。
不过师父也是,干嘛去了,怎么有人进了阿娘的屋子偷穿阿娘的衣衫,他都不知道。
愤怒冲昏了甘棠的小脑袋,竟还怪起柳下玥来。
于是她便不假思索着,认定了鹞青是个偷穿别人衣服的贼。
?“棠儿!”
鹞青用力制住她的小手,贝齿咬着苍白的唇瓣,一字一句道:“我就是你阿娘啊,棠儿,我就是你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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