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愣住了,手上的动作也随即停止了,她怔怔的抬头望着鹞青。
这怎么可能呢,阿娘她不是已经……
她一定是骗她的,对,她一定是乱编的。
此时的甘棠,被突如其来的一切搞的有些晕头,全然没去想这其中的一些逻辑问题,她只想让鹞青快点脱下她阿娘的衣衫。
“你怎么可能是我阿娘,你骗人,你骗我!你偷穿我阿娘的衣服,还骗我!”
甘棠用力的甩开鹞青的手大喊着。
“你骗我,你骗我!我娘她早已经……”
甘棠刚想揭穿她的谎言,可是突然,望着鹞青那双水波幽碧的眼瞳,一瞬间,脑袋像是触了电般,想到了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她错愕的僵在原地。
杏目碧瞳,如霜银发,蛾眉曼睩,这不正是她玥玥师父同她讲的,阿娘的模子。
难怪她方才心中有那般的熟悉的感觉。
但是这分明是不可能的啊,阿娘不是仙逝了嘛,那可是玥玥师父亲口告诉的她啊,玥玥师父怎么可能骗她。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鹞青以然是悲愁垂涕,她蹲伏甘棠身前,拉起甘棠的小手,字句真切道:“你叫柳下甘棠,小字青音,甘棠是阿娘取的,采意自‘琼花不肯冬日落,偏登三月甘棠枝’,因为阿娘希望你可以像甘棠花一般出尘纯净,冷冽桀骜,不畏寒风,不俱苦难,小字青音是你阿爹取的,你阿爹希望你能生的像阿娘一样貌美,对…还有,你是三月廿五出生的,阿娘生你那日,白雪纷飞,十里棠花竞相炫放,行如异梦……”
甘棠的眼泪倏地从眼眶滑落,一颗,两颗,三颗……
似是断线的珠儿。
这真的是她阿娘,真的是……
这些玥玥师父也曾同她讲过,除了玥玥师父与自己,知道的便只有阿爹阿娘了。
可是玥玥师父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
可如若她真是她阿娘,真的活着,为什么如今才回来找她,阿爹呢,阿爹是不是也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甘棠就那般望着她,望着她。
“吱——”的一声,侧卧房门推开,柳下玥披着洁白的大氅缓步而出。
里衣勾勒着他单薄的身形,乌墨般的发丝披散在衣袍上,隐约间,耳鬓处,还能看到许多新生的银白发丝。
一夜未见,他似是瘦了许多,也老了许多。
脸上依旧没有半点血色,一改往日的玉泽。狭长的柳目眸光黯淡,眼尾处似是还横生了些细纹。
昨天调息过后,他便沉沉睡下,直到他被院中的声音吵醒,这才出来看个究竟。
谁知一出来就是这幅悲切愁云的画面。
“棠儿……”
柳下玥正欲开口往下说着什么,却见甘棠用满布怨意与悲切的眼睛盯着他,不,似乎,是瞪着他。
随即甘棠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青丝随着风儿轻摆,树木花草在她身后倒退着。
在她这寥寥十三个年岁里,有她最敬爱的玥玥师父,有知性利落的脉远娘子,有可爱调皮的玉漱娣娣……甚至还有后山的小灵蛇三三,却唯唯没有阿娘阿爹。
每每日薄西山,她都会和玥玥师父一起坐在院中,观摩着那侵占半边青穹的硕大落霞,听着玥玥师父给她讲些,关于她阿爹阿娘的故事。
听着故事,她便会在硕大的落霞上构画阿爹阿娘的影子。
在玥玥师父的口中,她阿爹丈高十尺,浓眉虎眼,生得周正凛然,是防风族的一族首长,而她阿娘蛾眉曼睩,玉面朱唇,身形高挑轻薄,是棠族万人敬仰的神女。
生是一对双环璧人,绝配鸳鸯。
她以往闲暇时,便会翻覆思索着,关于阿爹阿娘的一切,例如,阿娘的性子,是不是也如前庭的脉远娘子那般,知性利落,阿爹的性子,会不会像玥玥师父那般,温柔如水。
还记得,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甚至希望玥玥师父就是她的阿爹,脉远娘子就是她的阿娘,玉漱娣娣,就是她的血亲骨肉。
不过这个念头在她懂事以后,便再也没想过。
但是每每到了些什么圆月节,天官节,她便会睹‘人’思爹娘,看着潮生,玉漱他们依偎在自己阿爹阿娘怀中时,她便会默默,抱紧再抱紧再再抱紧她的玥玥师父。
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似是每一颗都包含了巨大的委屈与思念。
甘棠边跑边用小手抹着颊旁的眼泪。
好半天,才停下了脚。
放眼望去,周遭绿茵环绕,奇木异花,灵气极是充沛,活脱一个人间天上。
这里,便是落霞山的后庭。
她每每觉得委屈得无人诉说时,或是心中憋着小烦恼又不想与玥玥师父吐露时,便会跑到这里来,找三三。
三三,是这落霞山上一条灵力低微的小灵蛇。
别看它灵力低微,但却是能听懂人讲话的灵兽,所以“顺理成章”的,便成了甘棠难过愤怒时候的专属“情绪匣子”。
虽然它自己不会说话,但是,每每听着甘棠讲些不开心的事,它也会露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垂头丧气。偶尔听到甘棠讲一些让人气愤的事,她也会跟着一起气呼呼的吐着信子。
至于身为灵兽的它,为什么不会说话呢,灵力低微四个字早已给出答案。
是了,她是只“废物”灵兽。
这后庭足足有几百种灵兽,每一种都既能听懂人说话,又能口吐人言。
唯独它不会,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不会讲话的东西自有它的独特之处,每次来她都要啰哩巴嗦的讲几柱香的时间,但是三三并不厌她,而且每次都是细细的聆听,一边听还一边同她感同身受般。
待到甘棠哭诉完,三三都会用小脑袋蹭蹭甘棠,安慰她。
还记得甘棠遇到它那日,它正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
甘棠将它救了回去,并治好了它,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三三。
据玥玥师父说,她是误食了一味催尾草,那草与小蛇爱食的珠蛇草长的极为相似。
后来,甘棠带着器具,拉上师父去后山,将催尾草除了个干净,这才将三三安心的放回了后山。
甘棠垂头红着眼眶,眼泪巴巴的坐在一块熟悉的石头上。那石头是她挑的“天选之子”,每每来后山都会坐上好一阵。
“窸窸窣窣”草丛一阵响动。
一只通体柳青的小蛇从草丛里探出头来。
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寻找着什么,嘴里吐着鲜红的信子。
目光锁定,小青蛇眼里放光般欣喜的向甘棠游去。
可到近前,它抬着脑袋看了甘棠,才发现原来甘棠在掉眼泪。
小青蛇原本欣喜的神色瞬间化作一片愁容,皱着眉头缓缓缠上甘棠的肩头,将小脑袋窝在她的颈间。
与她一道难过了起来。
就这样,一人一蛇就窝在那里难过了一晌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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