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先生手记
第四十五章 菩萨与金刚与神仙 一（旧版）
从本章开始听今天已经是大年二十八了，杏园的传统过年准备在今天就完成得差不多了，明天开始便算是过年了，家家都准备好了对联和灯笼，为明天做好准备。
我老师却是二十八便将对联贴了上去，因为二十九那天他便出门去了，第二天才回来，三十那天他会醉一整天。
“屋外一尺风雨。”
“书中三丈道理。”
十年了，十八字从未变过，位置也从来都是院门两侧，只是年年换新而已。
老师刚将两侧对联贴好，身后有人开口道：“一尺风雨，未免太小了些，三丈道理，未免太大了些。”
老师缓缓将刚展开的横批重新收起，扭头看去。
来人黑发束玉簪，两鬓斑白，面洁无须，身材高大健硕，着一身纯黑便装，殷红的双眸笑眯眯地看向老师。
张绣掏出一个木匣子扔给老师，笑道：“那小子不错，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
老师伸手将木匣子揽入手中，将木匣子攥在手中并不去看，而是盯着眼前来人通红的眼睛，问道：“那孩子呢？”
“没死，在我手上没死，现在不知道。”
“在你手上没死的意思，就是你对那孩子动手了，对吗？”
张绣点点头，笑道，“对。”
老师也点点头，而后一掌推出。
张绣同样也是一掌。
掌对掌。
老师纹丝不动。
张绣倒飞出去。
不等张绣起身，老师欺身而上，瘦可见骨的手掌盖在张绣脸上，五指如鹰爪死死扣住其脸庞，言语中没有丝毫感情，轻声问道：“你也是这般居高临下欺辱我弟子的吗？”
语毕，老师手掌按下，张绣被死死按在土里。
老师手掌愈发紧绷，好像要生生将张绣头颅攥爆，却又突然松开了手掌，扶起张绣。
张绣再不能强撑，一口血吐出。
老师眯着眼，挥挥手，“憋回去。”
鲜血便听令在空中瞬间停滞，重新涌回张绣口中。
老师转身坐回院中，剩下张绣憋得面目青黑留在原地，随后张绣苦笑着摇摇头，怪不得那小子面对追杀并不惶恐，原来家中有这般高人。
等张绣平复得差不多来到院中，老师指了指对面的小竹凳，问道：“你便是北齐诞生的那只红眼僵尸？”
张绣点点头，转而又觉得不对，“前辈如何知道我的底细？”
张绣，十六国之冉魏时期为冉闵所救，冉魏都城被破时，张绣死战临漳城，埋没于尸山血海中，百年后又于当时的北齐都城临漳苏醒，睁眼即为红眼僵尸，百年之内便攀升至巅峰，至今已站在红眼僵尸巅峰的位置上一千五百年，底蕴极高。
“读书人读的书多点罢了。”
张绣强颜欢笑，“前辈，我可是张绣，一千五百年前便已是巅峰红眼僵尸了，就那龙虎山，再往前翻几代，那所谓的天师府也没人能一掌便击溃我，更何况。”
说到这，张绣停顿下来，似是考虑该不该再说下去。
老师瞥了一眼对面的张绣，缓缓接着说了下去，“更何况你刚成为僵尸不久后，便跟随一位游山道人开始修习道法，你可谓是古往今来第一只会使用道法的僵尸，至今，你这一身道法比之尸气只高不低。”
“正是如此”，张绣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跟随的那位道人。”
甫一开口，张绣便被老师挥手打断，“那位道人我知道是谁，你也不必与我结这个善缘。我知道你进阶的契机快要到了，红眼僵尸变银眼僵尸啊，你能行吗？”
听老师这么问，张绣考虑了一下，回答道：“不知道，届时必定是除天地外，天上地下皆为我敌，底蕴再如何深厚，也不敢妄言必然成功，但倘若我拼死一搏。”
老师点点头，“只怕拼死一搏搏得个魂飞魄散，但还是比虚伪的满口自信强，僵尸不愧为天地的宠儿，天不收，地不葬，不死不灭，红眼僵尸就已是如此，银眼僵尸如何，没见过，不敢想，不敢想啊。”
张绣突然起身，朝老师抱拳躬身道：“前辈，晚辈先行告退了。”
老师抬眼看去，问道：“和我这个老家伙坐一会儿就如此难受？”
“明年开春龙门开启之日，我亦会到场，届时如若你难以自撑，我助你一臂之力，助你跨门。”
张绣猛然抬头，神情极为惊愕，抱着拳的双臂微微颤抖，从刚才那番短暂交手看，虽然自己有轻敌的缘故，但张扶摇这位老师也未尝不是，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如此高人，届时如若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任凭汤孝梨等人再如何阻挠，也终是求不得。
老师并不理会，继续说道：“我快要死了，但是我死之前，要为我那学生多做些事，我可以助你进阶，自银眼僵尸再进阶金眼僵尸，我也大概知晓如何做，看你愿不愿意了。”
张绣挥手散出一片尸气，将此地笼罩后才缓缓问道：“前辈如此之高，汤孝梨？”
老师摇摇头，“他不知道我，我也只与他有过那一次交手。”
那次交手，老师于紫禁城上空一拳将升空准备奔赴孔庙的汤孝梨砸落坠地，重伤昏死。
张绣重新坐下，给老师解释道：“汤孝梨合道之愿极为宏大，是为那人间无至高，如今他是不知道前辈，他身后那叫玉龙的读书人，传闻贯通三教，只要前辈在这偌大人间浩然千年有过痕迹，他肯定会查出来的，到时候前辈您与他必有生死之争。”
“人间无至高？”老师眯着眼睛，手指缓缓敲打着腰间别着的书卷，细细琢磨着这句话，随后又问道：“如此之愿，那你可知他合的什么道？”
张绣摇摇头，“并无人知道，因为汤孝梨就仿佛凭空出现的一般，五六年他组建灵调组，是得了官府鼎立相助，随后只有两次出手，五六年与那揭玉帆于敦煌会谈不成各自重伤，五八年三招便镇压了东三省那三位成道已千年的妖王，揭玉帆可能知道，但也未曾传出过只言片语。”
“你与那揭玉帆孰高孰低？”
张绣想了想说道：“胜负不分，生死之间，他死我活。”
“从你变成僵尸，到如今，可走到过绝境？”
张绣摇摇头，“两千年来，我遇到过最险的一次，便是庆历二年，名门正派十余家一千余人共剿我一人，我从如今敦煌一路逃出西域，又从西域一路杀回敦煌，当时的蜀山掌门李庆音、茅山掌门黄昌、王屋山掌门陈锡亮、龙虎山大天师张驰、武当山掌门杨凇回、双龙峡山主澹台骋、雁荡山掌门宋慧、庐山掌门严况皆是死于我手，其中双龙峡更是被我屠尽满门。此后千年，再无险境。”
“原来当时江湖上大半门派倾巢发兵敦煌，驻兵三月最后却铩羽而归就是为了围剿你。”老师问向张绣：“那你想没想过，你这么多年了都没遇到过敌手，却在最近几十年，先后了一个揭玉帆一个汤孝梨，二者都能和你这位活了两千多年的僵尸王斗上一斗，这是为什么？”
“想过。”张绣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没想出来。”
老师又问道：“你没死之前，是做什么的？”
“种地，在我家那边有点薄田，我就种地供我和我妹妹生活。”
老师点点头，挥挥手，一股清风凭空吹来，渗过张绣方才用来遮蔽汤孝梨的尸气，在尸气外围缓缓流动。
老师问道：“你种田的时候，是否明白收成丰一年荒一年可是为何？”
张绣点点头，“因为地气，田里的地气是有限的，今年用的多明年可用的便少，丰一年荒一年也是为了涵养地气。”
说到这，张绣愣住了，呆呆地望着老师，再说不出话来。
“没错，把这方天地比作一块大田地，有高人辈出的丰年，比如百家争鸣，有一颗石子投入江湖毫无波澜的荒年，比如十国，但更多的是时隔几十年出一个独领一个甚至几个时代的至高之人的平年，就比如你。”
老师顿了顿，用手指向天空，“现在耕种这块大田地的人，在这个时代用尽了这块大田地里五千年来涵养的所有地气，想打造出一个前所未有、后更所未有的大丰年！”
“一个至高之人如岭上群峰耸立的大丰年！”
“而且这个大丰年已经完成了播种，如今是你是揭玉帆是汤孝梨是世间至强三人，再往后最多十年，便是真正丰收的时候，到时候比之你三人强者只会越来越多，而且不会只有在这个时代里成长起来的，还会有之前或存活下来如今隐居起来的，或被封印至今的老怪物现身，强者崛起如大潮涌立，直到榨干这方田地所有的地气。”
张绣闻言好似无数道炸雷响在耳边，僵硬地抬起头，看向了天空，呆滞地开口道：“它，是谁？”
老师死死盯着张绣，开口却无声，唇形只有二字。
命运。
语毕，清风与尸气之内照旧，尸气与清风之外晴空一道霹雳划破长空，大雨降临。
“它此番做法与那汤孝梨人间无至高的目的相悖，所以它与汤孝梨才是第一矛盾，你们还有成长时间，等汤孝梨意识到了它的存在，大概就是人间千年来最丰收的时候了。”
老师挥挥手，“走吧，龙门开启之日我自会前往。”
闻言，张绣浑身颤抖起来，眼中光芒大盛，“别的不敢说，张绣不死，张扶摇毫发无伤。”
老师点点头笑道：“上道。”
语毕，老师将袖中的纸递给张绣，“去吧，替我把横批贴上去。”
挥手间，张绣进院时特意关上的院门被风吹开。
张绣退至门外，打开横批，血红色的眼眸愈发惊愕，喃喃道：“人间有此存在，汤孝梨怎敢。”
“屋外一尺风雨，书中三丈道理。”
横批，眼下半寸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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