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先生手记
第四十一章 月牙船下揭玉帆 一(旧版)

人间扶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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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写到这里,我回想起那时的心境,有如我身旁因无人添火而几近熄灭的火炉,万念俱灰,灰烬尽皆低沉,却又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清风吹散,心里想不到如何排解,却又仿佛一瞬间看空了所有,心如平镜,这样的状态使我不由想起了另一位故人,他在世人眼中黑白不清,我、汤孝梨和他对手多年,我二人结合他的经历,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山西运城解州镇,大概两千年前,这个地方诞生了一位被后世三教九流同尊的人物,即关羽关云长,儒家尊称关衡帝君,道家尊称协天大帝,佛家尊称伽蓝菩萨,那里的百姓自古就有极重的关公崇拜,每年农历六月二十四、四月初八以及九月初九都会举行声势浩大的祭拜活动。

1928年,解州镇一位名叫林妹的女人早起扛着锄头准备下田,丈夫参军了,要想养活自己的孩子,就得趁兵乱稍稍平息之际多种点粮食,好好料理自己那几分救命的田地。

刚到村口,林妹忽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她循声找去,在草丛里找到了一个被布包裹着的婴儿,婴儿闭眼哭着,林妹走近试探婴儿的鼻息,十分虚弱,她急忙扔下锄头,抱着婴儿跑回家去。

战争之年,田地荒芜,谁家都是紧巴巴地掰着手指头过日子,林妹把婴儿抱回家便犯了难,该如何喂养这婴儿呢,她倒是知道村子里有几家的小媳妇刚刚生了孩子,可是这个时候,谁会愿意把好不容易用好粮食养出来的奶水分给一个捡来的婴儿呢。

林妹还是决定去问问试一试,但是不出意外,大家得知林妹求要奶水是为了一个捡来的婴儿的时候,纷纷婉拒了,林妹回到家中,看着怀里的婴儿,是个男孩,他不哭不闹,闭着眼睛,气若游丝。

林妹看着他便想起来当年刚生儿子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如此,因为缺少奶水,儿子又吃不下寻常米粮,饿得哭都快没了力气。

自己的丈夫王庆山是这一片出了名的硬汉子,身材高壮,魁梧黧黑,出猎时节,他曾独自一人捕杀觅食的野猪,纵使是他也犯了难,看着炕上不停哭闹、饿得嘴唇都泛白的儿子,他一狠心,穿好衣服,撂下一句“你和儿子在家等我”,便出了家门。

那是一个雨夜,天亮的时候,窗外扔进来一摞用纸包起来的奶粉,奶粉一丝都没被打湿,王庆山只说了一句“妹子,我去参军了,家里苦了你了”便转身离去,没进家门。

后来林妹才知道丈夫那晚上去了县城,用从家里带去的一把柴刀抢了一家洋人开的店,这才抢来这几包救命的奶粉,最后又是靠着这把柴刀逃脱了洋人和日军的追捕。

林妹不知道丈夫杀了多少人受了多少伤,才跑回家来,只记得那个下着小雨的拂晓,丈夫原本挺拔的身影略显佝偻,离去时滴下的血迹被雨水渲染了一路。

林妹把婴儿放在炕上,从柜底翻出了珍藏许久的米袋,里面的米只剩小半袋了,儿子也好久未曾吃过米了,平时都是吃些红薯,煮红薯、蒸红薯、生吃,儿子十五岁了,身材却只有十岁那般大小。

林妹伸手抓了一把米,手感觉着米粒带来的颗粒感,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指缝不由得变大,小半米滑落了回去,林妹闭上眼睛,睫毛颤动,有泪从眼角滑落,她把米都放回米袋,又重新抓起满满一把,把米袋重新放回柜底便转身去熬粥。

粥在火上熬着,林妹坐在炕上靠着墙,把婴儿抱在怀里,手轻轻拍着,嘴里哼唱着她儿时妈妈唱给她的歌谣,红着的眼睛望着窗外,好像又回到了儿时,没有战乱的时候,没有动辄生离死别的时候。

“月牙船,你慢慢摇。”

“摇出金银与财宝。”

“月牙船,你慢慢摇。”

“摇出长命与百岁。”

“月牙船,你慢慢开。”

“阿妈还在睡梦外。”

“月牙船,你慢慢开。”

“阿妈还没赶上来。”

“月牙船,你回去吧。”

“金银财宝给阿妈。”

“月牙船,你回去吧。”

“长命百岁与阿妈。”

粥熬好了,林妹把婴儿放下,盛好一碗米汤后又重新抱起,慢慢吹凉之后,缓缓喂到婴儿嘴边,嘴里不断哄着:“喝下去吧,喝下去才能好起来呢。”

米汤顺着汤匙流到婴儿嘴里,婴儿不负所望,吧唧着嘴把米汤咽了下去,林妹这才舒展开了眉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不多时,婴儿用舌头抵住伸进嘴里的汤匙,林妹放下碗,又轻轻哼起那首儿时的歌谣,轻轻拍着,婴儿呼吸渐渐平稳,闭眼睡去。

中午,林妹的独生子王安邦从学堂回到家来,村子里有前朝的老秀才为村里孩童开设的小学堂,村里的孩子早上大多在那里跟着秀才学习,下午才下地干活,小学堂经过几次扫荡,如今在村子中间那座满目疮痍的关公庙里上课。

王安邦一进门便闻到了久违的米香,娘竟然把很久没用过的桌子擦净摆了出来,往日母子二人一般都是就着院子里的小桌子吃饭,如今桌子上赫然摆着满满一大碗米粥!

他伸着脖子大喊道:“娘!”

林妹从里屋踮着脚跑出来,赶紧捂住儿子的嘴,“别喊别喊。”

但为时已晚,里屋的婴儿已然被吵醒,哇哇地哭声传出来,王安邦瞪大了眼睛,跳下板凳,冲进里屋,看着炕上正在哭闹的婴儿,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娘亲。

林妹听着哭声,没空理会儿子诧异的神情,赶快回屋里把婴儿抱起来,笑着拍着婴儿,“哎哟哟,吃饱了哭得就是有力气。”

林妹一手抱着婴儿,一手牵着儿子,坐回桌前,向儿子解释道婴儿的来历。

王安邦听得张大了嘴巴。

林妹轻抚着婴儿,试探地问道:“安邦,娘想把这个娃娃留下来。”

王安邦突然跳起来,和娘亲怀里的婴儿大眼瞪小眼,喊道:“真的吗娘!那我是不是有弟弟了!哎这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啊娘?”

“是弟弟。”林妹笑着把儿子拉回身边的座位,把桌上的米粥推给儿子,“快吃吧快吃吧。”

王安邦摇摇头,把碗推回去,“娘你吃,我读书不累的。”

林妹拍拍儿子的头,不对,这个时候该说大儿子了,因为已经有了小儿子,丈夫王庆山参军未归,大儿子又乐意,小儿子这就留下了。

“傻孩子,读书哪有不累的,快吃吧。”

两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的一碗这么粘稠的米粥有多珍贵,母子二人来回推辞,最后还是王安邦被迫喝了下去,临了王安邦说:“娘,明天给小弟熬的粥该你喝啦。”

可是一直到那袋米吃完,林妹也没喝过一口,王安邦也没再喝,总是一把米熬了又熬,熬到成了浆糊,喂给了小弟。

米吃完后,小弟就跟着林妹和王安邦吃粗粮,林妹细细捣烂后再喂给小弟,再没有粮食的时候,林妹就抱着小弟挨家挨户地讨要一口吃食,不求吃饱,能活命就行,因为丈夫王庆山在的时候在村里热情善良,大儿子王安邦又经常帮街里街坊干一些小事,邻居们都时常会分些口粮给母子三人。

小弟顺顺利利地活了下来,吃着百家饭长大成人,因为身材和那王庆山一般高大,面容俊朗,后来经村里秀才的举荐,在村里担上了一份庙会时扮演关公的活,工钱不多,也刚刚好能活命。

王庆山再没有回来过,村里人都猜测是牺牲在了外面,毕竟子弹不长眼,再雄壮的人吃俩血窟窿也得躺下,林妹却不信,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丈夫归家。

大哥王安邦也娶妻生子了,妻子是同村的女子,两人都勤恳朴实,日子过得很踏实。

大哥大嫂死得那年,小弟十九岁,那天正在清扫村里的关公庙,母亲林妹在打理地里的庄稼,大哥大嫂在家照顾刚刚出生的儿子,一阵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撕碎了难得的平静,村里许多人家都遭了殃,等小弟和林妹急忙跑回家的时候,林妹看着眼前的惨象,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王安邦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都随父亲,身材魁梧,此时浑身浴血,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大嫂亦是如此,背部满是血迹,死前仍将孩子死死地护在怀里,前来抢劫的三名土匪,都已经躺在血泊里没了动静。

小弟双腿如同灌了铅,想把母亲扶起来,却是两条胳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一寸一寸挪到大哥身旁。

大哥还没闭眼,兄弟二人对视的瞬间,小弟双腿终于撑不住了,扑通跪在大哥身边,想对大哥说些什么,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空洞地张大嘴巴,也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顺着脸流进嘴里,小弟把头磕到大哥头旁边,浑身颤抖地用手扶着大哥肩膀,想让大哥慢些走。

大哥闭眼离去,死前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孩子孩子。

孩子!

小弟恍然,但已是站不起来,在地上摸爬到了大嫂身边,顾不得裤子磨破膝盖磨出血,把大嫂翻了过来,看到她怀里襁褓里的小侄子,小弟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把他抱出来。

怕是自己最不能接受的结果。

良久,小弟颤抖着手把小侄子抱了出来。

还好,还好!

还能感觉到孩子微弱的呼吸!

小弟瞬间有了动力,站起身来,把母亲背在身上,把小侄子抱在怀里,躲避着村里流窜的土匪,把二人放在村里林郎中家里,万幸林郎中家里没有遭匪,看着林郎中开始诊治后,便转身原路返回,回到了家中。

林郎中肯定会尽心尽力的,而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哥死前仍然死死握着柴刀,小弟咬着牙,一根一根地把大哥的手指掰开,取下那把柴刀,便出了家门。

他承蒙村民照顾,在村里找了一份庙会上扮演关公的差事,还有上任扮演者亲自教他习武,这让他心里极为感激,如今村里遭匪,他若是不挺身而出,如何有脸再披上那身红袍,如何有脸再踏进关公庙一步?

1946年,解州镇遭匪,当任关公扮演者步步浴血,斩匪十二人,待军队闻讯赶来之时,匪首张昌林已被斩首,其首级被高悬于关公庙门梁之上。

这是后来我等查到的,具体信息已被他抹去,世人不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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