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先生手记
第二十七章 来煎人寿 六（旧版）

楼里渐渐没了声响，我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耳边只剩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还有洛阳的絮叨。

不怕死绝，就怕死不绝，千人皆死尽，大不了业报我一人受之，剩一个人，这份孽障她会给我分担一部分，她一个平常女孩，能承受什么，不出几天就会暴毙。

我坐在这和洛阳坐同桌也是陈山水算计到的，我叹了口气，真是被人家算的死死的啊。

不多时，又有东西来了。

我睁开眼睛，叮嘱洛阳道：“你老老实实待在教室里”随后提上木刀走了出去。

教学楼外黑雾又翻涌起来，近百名鬼差从里面走出来，手中提着名册，阴恻恻地开口点名。

“赵默。”

“王树。”

“苟利勋。”

……

每有一人名字被念出，那人便被牵引道鬼差身边，不多时，黑雾对面只剩我和躲在玻璃门后的洛阳。

我就知道她不会听我的话。

为首的鬼差迈出一步，冲我拱手躬腰讥笑道：“小道友若是不动手，那我等便回了？”

没法动手，担任鬼差的大多是生前便在阳间道行高深的阴阳先生或者名门大派的弟子，面对近百名鬼差我身死无所谓，这些游魂必会被鬼差趁乱击杀。

真这样的话，可就黄泥掉裤兜里，说不是屎谁信，近千人的魂飞魄散，地府做的真够绝的。

这一对比，我当日所谓的绝杀范无咎，真是可笑。

我一手持刀，一手握住刀刃，桃木刀刃划破手心。

我把木刀重重插在地上，一手拄刀，一手掌心向下前举滴血的手掌，任由殷红的鲜血滴落在地。

我直腰朗声道：“散人张扶摇，在此昭告地府酆都，众孤魂此去阴冥，万鬼不可侵，阎罗不可辱，放其转世，种种业报，我张扶摇一人受之！”

话音刚落，洛阳跑到我身边，也学着我的样子，把掌心豁开一个口子，朝黑雾大喊道：“种种业报，我洛阳与张扶摇一同受之！”

语毕，天空中乌云翻滚，遮住了明月，阵阵天雷炸响，梦里那辆黑色马车出现在远处山头上，沙哑沧桑的声音传出。

“准。”

为首的鬼差转身，朝山头上的马车，低头抱拳道：“谨遵法旨！”

鬼差们离去了，偌大的学校只剩下了我和洛阳两个人，月光透过槐树叶投在地上，好像一个个鬼影，他们都在讥笑我。

我摸索着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洛阳也抱着腿坐在我一边，“你不该出来的。”

洛阳摇摇头，佯怒捶我胳膊道：“干什么干什么，我们是同桌哎，彼此第一对同桌哎，好，你不把我当同桌是吧，我走，我走行吧！”

我没理，任由她锤得我摇摇晃晃，洛阳也没走。

我又问，“你不是走吗？为什么还不动。”

洛阳愤然起身，在我背后两只手分别拉着我耳朵，大喊道：“我走！我这就走！”

说完，又坐了下来。

洛阳忽然开始抱着腿小声抽泣起来，“我走到哪里去，爸爸妈妈不要我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去世了，我没地方可去了。”

我躺在地板上，盯着天上的月亮道：“是啊，学生们都死了，唯独你活了下来，你回去说不定会被当作女巫活活烧死。”

说着说着，我笑出声来。

洛阳扭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跟着你回家吗？”

我想了一下，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可以一半。”

“啊，一半什么意思啊？”

我把手盖在脸上，叹了口气，重新坐起来，“我和你一样，也没有地方可去了。”

“没地方可去了，我们俩身上背着一千条人命，如此大的业障必会波及其他人，不能回去祸害黄师兄和李玉斧，还有就是灵调组，西山中学一下死了近千人，灵调组必然会被惊动，不出意外，陈山水已经告发我了，接下来我将面对灵调组全国范围内的围堵捉杀。”

“更不能回家，一是不想靠老师，二也是不想波及村里人。我连对灵调组辩解的欲望都没有，唉，这次错大发了。”

洛阳站起来，把我也拉起来，“那我们就跑吧，大不了就是死嘛，谁怕似的，我不怕，你怕吗？”

我点点头，“我怕死。”

洛阳拍我脑袋怒道：“胆小鬼！”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问洛阳。

洛阳听我突然说这话，想了片刻，开口道：“我名叫洛阳，但是我还没去过洛阳，听说那里是多朝古城，我们去那儿吧！”

洛阳离渡江七百多公里，我们俩都还没成年，没法开车，被通缉着也不能坐火车，但是也没关系，反正也没事干，慢慢走吧。

我点点头，拎起背包，“走。”

洛阳背起书包跟在我身后。

刚出门，包里的手机响了，黄师兄给我和李玉斧一人配了一部手机，知道我号码的只有我爸妈和他们俩，老师不用手机，会是谁给我发消息呢。

是黄师兄。

一共两条短信。

“渡江市灵调组已开赴西山镇，全国各地灵调组皆已抽调人手向渡江赶来。”

“僵尸王张绣现身湖南桃源山辖区，击伤前往拦截的陶杯道长后东行，后于龙虎山辖区现身，赵鼎秀监山，不予阻拦，张绣确认北上。”

往后的日子真的难过了，不能联系黄师兄和老师，身后跟着僵尸王和灵调组，靠我自己能带着洛阳走多远，背着这一千条人命能活多久，想想都觉得难，张绣也是，你来干嘛啊，也找我吗，服了，我也没腻歪着你啊。

我和洛阳在月光下赶路，脑海中浮现出李诗鬼的青史绝句，真真是起共鸣了。

“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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