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与君相知
第六十一章：锁向金笼始两全（旧版）

这几日总见宫嫔和宦官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王德妃自问也没出什么错儿，便也不理会，可是这几日愈发变本加厉，她命素萝叫过两个窃窃私语的宫女，给素萝使个眼色，素萝便问道：“你们两个越发没规矩，怎么在那里窃窃私语，见了德妃娘娘也不来行礼？”

小宫女支支吾吾，神情闪烁，私有难言之隐。王德妃摆手道：“你只管说，本宫恕你无罪。”

一个年龄稍小，脸上点点麻子，上前一步，张口欲说，年龄稍大的那个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为难的看看左右，终是低下头沉默不语。

素萝见状，将年龄稍大的那个打发开，单单拉着小宫女的手，柔声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我好告诉德妃娘娘，让她抬举你。”

小宫人低声回道：“巧娘。”说着头埋得更低，双手不住的揉着腰间的宫绦。

王德妃见她害怕，便顺手从指上撸下一个赤金戒指，递给她柔声道：“不要怕，只管说。”

巧娘向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婢子再不敢多嘴了，求娘娘饶过这一次。”

王德妃见她不肯要，顿时恼道：“一个小宫人也不把我放在眼中？”

素萝忙道：“快说，要不然就把你逐出宫去。”

小宫人闻言，忙磕头道：“婢子说，娘娘千万不敢赶走婢子！求娘娘开恩。”

“说。”王德妃不耐烦的看着她。

“说……传说贤妃娘娘和……有染……”

王德妃听得不清，却还是大吃一惊，这在后宫，算是了不得的大事，便斥道：“谁？”

“太，太子殿下。”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甩在巧娘的脸上。素萝骂道：“灌了黄汤的糊涂蹄子！看我不打烂你的这张嘴！”

王德妃顿感头晕脑眩，差点没站稳，对素萝说道：“罢了，放了她去。”

巧娘在地上呜呜的哭着，王德妃将手中的戒指，扔在她脚边，转身扶着素萝，心烦意乱的往宫中走去。

安王府邸。

王妃卢氏沐浴之后，一头乌泱泱的秀发被擦的半干，披在脑后，水渍将丝质睡袍沾染了背后一大片，对着菱花镜铜镜，细细的端详着自己年轻的容颜：洗去浓妆艳抹，露出原本娇嫩无暇的肌肤，带着一丝稚嫩的神色。就如同脱去那一身铺满绣花的华服，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岁许的小姑娘。

匆匆一瞥，白驹过隙，自从被卢氏一族送到宫中，嫁给安王殿下为正妻，也已经过去了五年，她低头摸了摸自己平平的小腹，五年了，我为何不能为殿下诞下世子呢？

“王妃殿下......”嬷嬷看着自己打小儿奶大的姑娘，神伤的抚摸着毫无动静的小腹，心里一阵酸，难道她心里头不明白以她的身份，注定是不可能生下世子的吗？

安王会尊重她，捧着她，但绝不会让她生下一个含有范阳卢氏血统的世子。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被五姓七望中的势力钳制？

想到这里，她默默叹了一口气，附在卢氏的耳边，轻轻的将今天探听到的消息说与她听。

听完嬷嬷的话，安王妃卢氏的眉头禁不住拧在一起：“殿下真的对那个贱婢如此看重？”

嬷嬷点了点头，付声道：“娘娘，婢子早就说过，她不是池中之物，从一个坏了事的官婢，跟随安康公主入道，及至出了玉阳山，来到咱们的园子里，哪一样事情对于一个普通的奴婢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

卢氏微微一怔，继而说道：“您说的是卢家给的消息是真的？”

“卢氏是王妃娘娘的本家，自然不会害王妃。”嬷嬷思虑了一番，继而说道：“主子还请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就是。”

卢氏秀眉紧蹙，咬牙道：“难道本宫堂堂一个王妃，还奈何不了她？”

嬷嬷微微一笑：“娘娘勿恼，如今当真不适合动她。”

“难不成她是安康公主派来的细作不成？”

嬷嬷拿起一把玉梳，轻轻的在她长长的好像望不到边际的黑瀑上疏离，轻柔的好像在呵护一个在襁褓中的婴儿：“好娘娘......即使是细作，咱们也只能捱着不是？殿下自然有自己的深意。”

卢氏扭过头，怔怔的望着嬷嬷：“乳娘，您说，殿下对她如此宠爱，当真是做戏给人看的？那为什么......”她垂下头去，一丝发帘挡住了半张脸：“会对她许下那种事？”

“嗯。”嬷嬷这一句应的自己都有些心虚，按理说做戏宠爱归宠爱，不可能说是许下让她诞育子嗣的话来，这不符合安王一向的做法......除非，除非这位冷心薄情的殿下，真的对她动了真情。

卢氏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她虽然傻，可是不全然傻的透顶，听到嬷嬷这句不咸不淡的回应，正应对了她心中所想：“怕是殿下假戏真做，对她动了真情吧。凤钗什么的，我不在乎，只是那句让她诞育子嗣的话，我实在是想不通。我范阳卢氏的血脉配不上殿下，难不成一个没入奴籍的女冠却配得上了？”

嬷嬷吃了一惊：“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吃惊也不过是一瞬，长在那样的家族，小小年纪就被送进皇宫嫁给当朝王爷，又经历里改朝换代的风雨，怎么可能还是当年在她怀里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她不答话，只是伸手给卢氏梳理头发，一下一下，手上略微重了起来。

卢氏吃疼：“乳娘您做什么，你梳疼我了。”

嬷嬷没有停下手，只是喃喃说道：“娘娘，疼么？疼就只能说您还是范阳卢氏的小姐，不是李氏的王妃。等您心里头不疼的时候，”她搁下梳子，指着卢氏的胸口：“这里头，再也不疼的时候，才真正算是李唐的王妃了。”

卢氏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不疼吗？”她惨然一笑：“我不是神道边的石造像，又怎么可能不会疼？”她直起身子，转身走向窗子，伸手一推，推开两扇窗格，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仿佛能照亮大殿中阴霾的潮气似的：“虽说入宫，跟陪葬在神道边的石造像没什么区别......可我又怎么能甘心。”

嬷嬷低头不语，心中思索着如何再劝导她的话术。

“结发为夫妻......把个陪葬说的如此诗情画意。”卢氏禁不住笑起来，好似讲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他起事时看重的是我范阳卢氏的钱财，等哪一日他荣登大宝，范阳卢氏就是一文不值的弃子，而我若乖乖听话，便是说上去好听的母仪天下。若他一败涂地，我便是罪人之妻，同他一起万劫不复，我的家族便将我弃若鄙夷。”卢氏猛地回过头来，将嬷嬷吓了一跳，面上似带着癫狂，眼圈一片血红：“我便是如此的命么？”

嬷嬷嘴角上扬，勾起一丝冷笑：“娘娘看得通透。就是这个命。从五胡乱国开始，，不管是魏、齐、周、隋还是如今的李唐，天下让谁去做，不过是贵族集团之间的博弈罢了。有朝一日，李氏都是弃子，更何况卢氏？自德宗起，宦官掌握禁军，是德宗想要摆脱贵族专权的一步棋子，却没成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到如今，五姓七望家族虽然式微，可宦官专权却成了洪水猛兽。天下呢，更乱成一团。娘娘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去扭转乾坤，只能顺应天意，当好您的王妃就是了，剩下的，自然有人去做。”

卢氏鼻中轻轻一阵哼笑：“是么。我所求不过是嫁得良人，一辈子同舟共济罢了，这也不成么？”

嬷嬷笑了笑，走到她身边，给她披上披风：“娘娘，这可不是奢望，如今您和殿下正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不算是同舟共济？”

卢氏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照你这么说，我是得偿所望了？”说着慢慢踱步到榻前：“也罢，这么说也算说得过去，那么芙蓉园那边，殿下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是那个婢子，让人给我看住了，我绝不许有人污了我安王府的血脉。”

刘大娘喜吟吟的进了大殿，笑道：“姑娘，大喜，明儿您姐姐就能出园子回曲江了，殿下的意思是今儿晚上在您这里设宴，让您饯别二姑娘。”

卿卿吃了一惊：“殿下他......许了放姐姐出园子了吗？”待见到刘大娘肯定的点点头，顿时胸中松了一口气：“姐姐呢？姐姐她人呢？我想见见她。”

刘大娘往门口张望一番，回头道：“刚还在梳妆呢，殿下的意思是从这会儿到晚宴时候，让您二姐和姑娘好好叙叙。”

不及梳妆完，鸾兮从身后悄悄走到她的身边，接过婢子手中的梳子，轻轻的给她梳理着头发，卿卿从菱花镜中见到姐姐的笑颜，面颊丰腴，脸色也好看了许多，顿时放心了，露出一个微笑：“姐姐，你来了。”

鸾兮轻巧的给她挽着发髻，笑吟吟的说道：“承蒙安王殿下恩德，我这几日在园子里过得还好。不过不几日就要出园子了......倒有些舍不得妹妹。”

卿卿听得出话内有音，却碍于婢子们就侍奉在身边，不得倾诉，只能顺着说道：“是，殿下厚爱，妹妹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报，从今往后是再也不能出园子了......只是他日若是承蒙殿下恩典，咱们姐妹还有再见之时，姐姐不必太伤心。”

鸾兮嘴角上扬，微微溢出浅浅的笑容，轻抚她两鬓的碎发，用蘅芜香发油给她抿了上去，从妆奁中挑了一套发饰，给她装点在发髻之上，伏在她的肩头，盯着镜子里头，笑道：“妹妹倾城国色，怎么装点都好看.....”话音未落，拧起眉头：“只是金银点缀，似乎少了些什么？”回头瞥向园子里：“这院子叫芙蓉园，必定是芙蓉处处盛开了？”

刘大娘忙上前笑道：“是，这园子里不仅有木芙蓉，还有水芙蓉，许多都是从曲江移植过来的。如今正是木芙蓉盛开的季节。”

鸾兮点点头：“那就劳烦大娘出去折几只木芙蓉，好让我为妹妹装点。”

刘大娘一听，忙对身边的婢子说道：“听到姑娘的吩咐了没？快出去折几只木芙蓉来。”

鸾兮故作为难：“还是劳烦大娘您亲自去一趟吧......这几个小宫人，”嘴角微微一瞥：“我怕她们摘得那些，恐不合妹妹的心意。”说着从镜中觑着卿卿，卿卿见状，忙符合道：“是，还请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刘大娘见状忙应下，带着一个小宫女就匆匆出了殿门，玉楼距离木芙蓉的园子，着实不近，刘大娘饶了大半个园子，方才到了木芙蓉园子。

木芙蓉花开似锦，似牡丹，却又单薄，颜色单薄，花朵也小，只不过胜在花色娇嫩，颜色也多。刘大娘打量了一番，顺手折下了一只粉色的木芙蓉，交给身边托着托盘的小宫人：“咱们再选选......应是大红才配得上咱们姑娘。”

打发走了刘大娘，卿卿脸色一沉，对着众宫女道：“你们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着，姐姐给我梳妆就够了。”

珴儿一愣，忙笑道：“奴婢伺候着您，若有什么吩咐......”

鸾兮见状，嘴角勾起冷笑：“我倒是妹妹有着殿下的宠爱，却原来不过如此，连个小宫娥都打发不动？”

卿卿闻言沉下脸色，鼻中轻轻哼了一声：“呵呵，想必是我平常和善的多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等下见了殿下，我可要问问殿下......”

珴儿一惊，忙跪在地上：“夫人言重了，婢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心中惴惴不安：“殿下吩咐过，我们几个一步不能离了主子......”

“怎么？”鸾兮音调抬了起来：“安王殿下许我和妹妹说话，你们都要监视着？”说吧回头冷笑：“卿卿，我看你真是要好好问问王爷，这些婢子们到底是送来侍奉你的还是来监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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