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与君相知
第三十二章：愿借仙衣度莲池（旧版）

“卿卿，有个叫蕊珠的姑姑喊你。”鸾夕摔帘子进来，瞅着卿卿看了半天，伸出一只玉葱指着她道：“鬼灵古怪的你，这才刚来几天，别惹是生非。”

卿卿一愣：“她找我做什么？”

鸾夕啐了一口：“谁知道你怎么认识了什么蕊珠、珍珠姑姑的。”

风夕白了她一眼，道：“卿卿，你去吧，这里有我们支应着。”说罢嗔道：“鸾夕，怎么关心的话儿从你口中说出来，就这样的不中听呢？”

鸾夕白了她一眼，径自去到自己榻上：“想听我的好话儿，门也没有！”说罢打上帘子，向内侧卧着。

卿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低声对凤夕道：“姐姐今儿肯定手风背，输了钱，就来排揎我们。”

凤夕忙摆手示意她噤声，却见鸾夕揉身爬起来，打开帘子，骂道：“我就是手风儿不顺！怪道了，自从来了这玉真观，哪一日打牌儿都是输！”一摔帘子又闷闷地睡下了。

凤夕笑着摇头道：“了不得，这脾气一天比一天大。卿卿，你快去吧。省的让人等你，虽然不是咱们宫中的管事，到底也是这曲江的姑姑。让人久候也不好。”卿卿笑着应了一声，忙出去了。

一出门外，被蕊珠一把抓住，直拉到一株翠生生繁茂异常的芭蕉后面，倒将她唬了一跳。见蕊珠一脸诡笑，诧异得陪笑道：“蕊珠姑姑，怎么了？”

蕊珠摇头笑了笑：“怪道你那日见怪不怪的，原来你也有你的‘刘郎’！”

卿卿脸一红，道：“姑姑怎么知道的？”

蕊珠将袖中笼着的信笺递给她，道：“你看看！”卿卿接过信签，看见上面熟悉的字迹，禁不住眼圈儿便红了。

她忙打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尝闻宓妃袜，渡水欲生尘，好借嫦娥著，清秋踏月轮。”

蕊珠见她看完，道：“今夜二更上，我去老地方接你。

”卿卿忙拉住她：“这......”

蕊珠见她似有迟疑，便笑着拍拍她的手道：“放心，有我呢。”说着不容她分辨，便转身走了。

安康公主这几日书信骤增，各人递得帖子，有些甚至没有署名，安康常常看完之后，便让卿卿代笔回复，有时候只是寥寥几个字或索性就是她不认得的符号。

安康今日又安排下几封信，自己撑不住便去睡了。卿卿手中写着字，心中却神魂不守，下笔总是出错，眼看打更了，却也没回复几封，沤的更是唉声叹气。

鸾夕进来剪了烛花，又取了一盏烛光加在她的眼前，见卿卿唉声叹气的，忙低声道：“你做什么？”

卿卿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笑道：“姐姐，我写得头晕眼花的。”

鸾夕一皱眉头，骂道：“你别给我打这些花花肠子，好多着呢！我今儿听阿兰说你收了外面的一封书信。你当我不知道那个蕊珠是做什么的！”

卿卿闻言吐了吐舌头，无奈的笑道：“那你待怎样？”

鸾夕似嗔非笑的摇摇头：“朽木不可雕也。”那手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去吧。”自己禁不住扑哧一笑：“这里有我呢。若是不行，还有凤夕。总之，别误了你的尾生之约。”

卿卿眼圈儿一红：“阿姐......”

“得了，你打住。”鸾夕皱着眉头道：“你的感激的话儿跟别人说去吧。我有了你这个妹妹，多早晚才能省心啊。”说着佯装发怒，将她推了出去。

卿卿回道下处，换了一件浅藕合的襦裙，只裙角处散散落落的绣着一片水墨色的芙蕖。配上素帛，腰间只带了一个淡紫色的缨络，上面缀了一块岫玉玉牌。

将一头乌油油的秀发打撒，梳了一个似偏非偏的呙堕髻；从朱漆镜盒中，千挑万选了簪了一个掐丝鎏金合欢银挑心（插在发髻前的发饰名挑心）；手执一个上进的螺子黛，细细的描了飞蹙入鬓的蛾眉；用一个并蒂莲花掩鬓（发髻两鬓的饰物称作掩鬓）挑了一点子殷虹的玫瑰膏子，点了樱唇。拿起

燃了荼芜香的鎏金铜香球在身周绕了绕，方才匆匆得打上一个八宝垒金铜宫灯，拢上了铜罩子，换上一双软底儿的绣鞋，出了卧房。

一路寻偏僻处而来，躲过了几波巡逻的侍卫，方才到了芙蓉渠边。

只见曲江上一盏隐隐的灯火，仿佛一只脱了群的流萤。忽明忽暗，倒有些让她惴惴不安。

俄而那盏隐隐的灯火忽然亮了一下，只见那采莲船靠在岸边，帐子掀开，露出了蕊珠的脸。蕊珠焦急的向四方扫视，知道看见了她这盏昏暗的宫灯，方才露出喜色，伸手招呼她，卿卿忙上前两步，被扶住上了船。

卿卿一进去忙打量船舱，只见里面除了几个采藕的竹篮之外，空空无也。

蕊柱见状，低声道：“今儿晚上不比寻常，我见加增了许多的侍卫，我送你去河对岸，那里有个背人之处。”

卿卿脸上飞起红晕，在影影憧憧的烛光下也看不清楚。

蕊珠将烛火吹灭，自己出了船舱，撑起竹篙，划开水道，凭着记忆，恁是在这乌黑的水面上，寻见了水路。

卿卿不安得掀开帘子，却唯听到水声潺潺，秋虫鸣鸣和竹篙破开水面的哗声。心中不禁咚咚直跳，手心钻出了一把汗。

忽听蕊珠说道：“到了。”将船轻轻靠在岸边，打开帘子，将卿卿扶下船去。

“卿卿！”隐隐的一个身影轻轻唤了一声。

卿卿心中一喜：“义山！”

蕊珠低声道：“我去前面看看，你们二人说话儿。五更天我来接你。”说着径自撑开船，划了出去。

卿卿举起宫灯，打量了下李商隐，见他里面穿着月白色半新不旧的襦衣，外面披着雪青色的披风，腰间深青色的缨络上还是系着她给的白玉芙蓉佩和并蒂莲花香囊。

李商隐怔怔的看着卿卿，半晌说不出话来，卿卿羞赧的低下头，笑道：“呆子，你看什么？”

李商隐方才回过神来，问了一句：“你好么？”

卿卿扑哧一笑：“不好。”

李商隐一愣，忙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可挨了骂，挨了打？”说着拉上卿卿的手，仔细的查看：“可是事务烦苛，受了累？”上下审视了一番。

卿卿禁不住莞尔：“这秋夜里，风这样凉，你还让我在这江边的风口子里吹风，明日肯定要伤风。”

李商隐这才回过神来，忙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前面有车等着。”卿卿点点头，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依偎着并肩而行。

墙角处停靠着两辆乌蓬得马车，微微透出一点点光亮。四周悄无声息，李商隐打量了四周，引着她上了前面一辆马车。

掀开厚重的几层帘子，只见里面点着两盏六角儿琉璃灯，倒是灯火通明。

一个身着枫叶红箭袖襦衣的青年男子，方正脸儿，唇红齿白，剑眉英目，并肩坐着一个水青色丫鬟装束的少女，细腰如柳，容姿风流。

一见她，那少女忙伸手拉上她的手：“这边是卿卿妹子吧！”说着打量了一番，点头赞道：“果然是好样貌，我再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儿，倒像那画圣吴道子《八十七神仙图》中的玉厄仙子。”

卿卿飞红了脸，将头埋下。

李商隐笑道：“这是令狐大人家的二公子令狐绹、这位是柳枝姑娘。”

卿卿忙点头见礼，柳枝按住她道：“这小的地方，别管那些虚礼。”令狐绹也点头示意，算是见了礼。

令狐绹拉住柳枝的手，低声道：“咱们今日算是见礼。来日方长，咱们出去吧。”

柳枝脸色一红，笑着对李商隐点头道：“是了，牛郎织女好容易相逢，我们就别在此聒噪了。”说着令狐绹跳下马车，伸手来扶她，柳枝回头笑道：“卿卿妹妹，义山是个难得的好人，男人里面难得的痴情专心之人，你可不要辜负了他。”

说到最后语气重了些，听得卿卿心中隐隐有些不悦。

令狐绹白了她一眼，将她拉下马车，附在耳边低声道：“你这个性子，可别吓着人家。”

柳枝回了一眼，低声道：“我是先礼后兵。义山这个性子，是要多提点的。”说罢附在令狐绹耳边：“如此美貌之人，当真是......”后面却也听不清楚。

卿卿心中叹了口气，只听李商隐道：“卿卿，柳枝她快人快语，为人极是热情，你可不要怪她。”

卿卿抬头笑道：“枉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长安幕僚。”说着嘴一撅，娇声道：“这样多姐姐哥哥的照拂你，可见是我多心了。枉费我还流了那些眼泪。”啐了一口：“呸，真是不值。”

李商隐一愣，忙哄道：“卿卿，她与令狐绹是......有‘双鱼之盟’。”说着脸上露出窘色，急道：“你可不要想得太多。”

卿卿见他面红耳赤，嫣然笑道：“你还是这样不识逗，真是没趣儿。”说着倒在他的怀中，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他们有‘双鱼之盟’，你有什么？”

李商隐怔了怔，恍然大悟，笑道：“我们有‘环佩之约’。”说着一手握上腰间的白玉芙蓉佩，低声道：“不，我们有白首之约。”说罢抬低下头来，扳过她的秀发靠在唇边柔声道：“卿卿，你可记得我们的盟约。”卿卿笑道：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巫山云雨，升云出霁；天地氤氲，万物化醇；乾知大始，坤作成物。

及至五更之上，柳枝儿来唤了卿卿，众人方才将她送到船上，眼见东方之既白，二人虽有无限不舍，却也不敢久滞，只得双双含泪，舍了对方。

安康一觉醒来，见卿卿黑着眼圈儿，伺候起身，便道：“你怎么了？”

卿卿忙回道：“婢子无妨，就是有些择席。”

安康笑道：“既然不舒服，就不要伺候着了。下去吧。今儿好好休息，晚上随我赴宴陪驾。”

卿卿忙应下。安康公主摆手道：“去吧，你还在此做什么。”

卿卿方才行了个礼，只觉浑身困顿，好容易回到下处。

待掀开帘子，见鸾夕正睡在她的床上，身上严严实实的包着淡粉色绫罗薄被，便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刚要离开，只见鸾夕掀开被子，一股脑坐起来，身上穿的整整齐齐，脸上全是不怀好意的笑容：“我等了你一夜，怎么样，让我抓住现形了吧！”说着不依不饶道：“说说，你的义山如何？昨夜是不是你侬我侬，恨不得化成一个人？”

卿卿啐了一口，嗔道：“你好不羞！这样的话儿也说得出口！”

鸾夕凤目一转，笑道：“怎么，你做得我就说不得？我偏要说！”

忽然间凤夕端着一个洗脸铜盆子进来，笑道：“你没看见她眼圈儿青的什么似的，你快别排揎她了。”

鸾夕摇头笑道：“那好，你说，你昨日到底出去做什么了？说了我便饶了你。”

卿卿脸色一红，扭身坐在榻上，啐道：“男男女女还能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么？别让我说出好话儿来！咱们都难看。”

鸾夕笑骂道：“小蹄子，有了男人就这样嘴硬了。跟我还敢回嘴？”却见卿卿打了一个哈欠，满脸倦意，便也不再打趣，只道：“睡吧，我等下取上钱，捞回本儿再审你。”

卿卿见她从自己放零钱的匣子中取了钱去，笑骂道：“你做什么手脚？”

鸾夕举起一吊钱，在她面前扬了扬，笑道：“这吊钱算是我昨儿帮你公干的俸禄，等捞回本儿，再还给你。”

卿卿迷迷瞪瞪的道：“你这个钱虱子......”说到最后便也不觉睡着了。

鸾夕低声对风夕道：“这就睡着了。李义山这小子还是有点儿阵仗的。”

凤夕脸上飞起红霞，啐了一口：“你该下拔舌地狱。那时候我们大家才清净。”

鸾夕白了她一眼，骂了一句：“装模作样！”说着拿上钱一迭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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