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骑手
第一章 吴振阳的最后一单（旧版）

吴振阳掏出钥匙，打开屋门，老旧的防盗门发出嘶哑的呻吟，然后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夹杂一股烟味，混合着老房子特有的腐朽霉烂味，挺冲鼻子。他毫不在意，反而深吸了口气，笑嘻嘻的嘟囔道：“真暖和！”

他返身走到屋外，费劲巴拉的把摩托车推进出租屋里停好。其实他特别怕麻烦，但是没办法。都怪这北方的冬天太冷！他担心摩托车放在屋外冻一夜会发动不起来。

吴振阳关好门，然后嚷了一嗓子，“大圣在家啊？”没人应。

吴振阳摇摇头，嘀咕着，“又刷视频呢？”

他掏出抹布，细心的将摩托车擦拭了一遍。然后冲着摩托车挥挥手，道：“晚安，老伙计！”摩托车默然不语，对于这个“老”字，它安然受之——在归属于吴振阳之前，它已经在原主人手中载驱载驰七年！在吴振阳手中也已度过了三个春秋了！

吴振阳从餐箱里拎出个方便袋。

他走到主卧门前，也不敲门，伸手就推开了门，问道：“吃点不？”他扬了扬手中的方便袋。

.床上斜靠着一个男人，长手长脚的，一张瘦猴脸，他是吴振阳的同事，也是好朋友兼合租室友。吴振阳刚开始跑外卖的时候，就是他带出来的，吴振阳对于他，心中是一直保留着一份感激的。他叫杨国胜，长的一副猴相，因此大家都叫他“大圣”。说起来，他可以算得上是个天才外卖员，他每天工作时间最短，跑的单却是最多的。他每天早早下班，最爱干的就是刷视频。

“啥？”大圣取下耳机。“烧烤！”大圣毫不客气的拿过袋子，随手选了几样，又把袋子递还。

“多拿点，我一个人吃不完。”这烧烤本来就是预估着两个人的量买的。

“够了够了。”大圣拿起一串鸡心就吃了起来，“味道不错！哪家的？”

“桥西路那边的牛牛烧烤。”吴振阳也吃了起来。

“买烧烤怎么能不买啤酒？这我可必须给你差评啊！”

“我屋里还有几瓶呢，要不我给你送来？”

“行啊！”大圣点点头，眼睛还盯着手机。

吴振阳翻了个白眼，“美的你！想喝自己来拿！爱喝不喝！”吴振阳转身就准备回屋。

“卧槽！”大圣突然大叫一声，倒把吴振阳给吓了一跳！

“快看这个！现实版丧尸吃人！”

吴振阳伸头一看。手机屏幕上，一个步履蹒跚，好像喝醉酒似的年轻人，在路过一个中年人身边时，突然把中年人扑倒在地，紧跟着一口咬断了中年人的脖子，最后把他的猎物当成美食，大快朵颐起来，于是遍地鲜血，看着挺恐怖。

吴振阳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揶揄道：“演的还挺像！哪个片子？我等会也看看。”

“什么演？真实的好吧？这主播起的网名就叫真实事件！他从来没有假新闻！从来都是用事实说话的！”

吴振阳懒得跟他辩，于是随口敷衍，“好吧。”

“卧槽！”大圣坐直了身子，并且把手机转来转去。

“你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吴振阳又被下了一跳，“得亏我没有心脏病！”

“又断网了！这破地方！神经病啊！”大圣愤愤的将手机摔在床上，“走，拿啤酒去！”

这段时间以来，网络信号越来越差，经常断网。大圣为此打了好多个投诉电话，可惜都做了无用功。

大圣拿了两瓶啤酒走了。他黑着脸走的，想必心情很不好。也是，除了工作以外，网络就是大圣的命，这货可是个标准的宅男，用他的话说，只有上网才有意思。之前有人给大圣介绍女朋友，他都不肯去，说是怕有女朋友耽误上网！

吴振阳的心情却是好的很！他估计今天跑的单不少，应该是打破了他自己的送单记录了！具体多少单，马上查查手机就能知道了。

他摸出一根烟来点燃。然后掏出手机查看起来。1…2…3…哈哈！居然跑了87单！吴振阳兴奋的捶了一下床！

他在心里默默的算了笔账：每单收入七块五，加上冬季补助每单一块二，然后月派跑单超过800单，每单再补贴五毛。大致算一下，照这个趋势跑下去，这个月收入可观啊！

吴振阳深吸一口烟，惬意的吐出一口烟圈——可惜烟圈不成形，像是飘在空中的一小团破棉絮。不过，这不重要！还是来继续算账吧！除去每个月的油费，个人所得税等等杂七杂八的费用。落在自己手里的，得有一万多呢！

吴振阳很高兴！可以考虑找个女朋友了，是时候抛弃爱情动作片和五姑娘了！

吴振阳抽着烟吃着烤串，顺手打开小视频看着。

“哈哈，居然有网了！看来我吴公子最近是时来运转，鸿运当头，势不可挡啊！”吴振阳摇头晃脑，自吹自擂。

“近两个月以来，世界各地流星雨频发，导致大量宇宙尘埃落入地球大气层，据权威专家估计，尘埃总量超过了500万吨！这直接导致了连月以来，世界性的雾霾天气！最后，提醒大家，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着想，请出门一定要戴口罩！”视频上的漂亮女主播，身穿职业装，一副干练的模样，不过她说的话，吴振阳还是不信的。

“雾霾不是由于工业污染那？还宇宙尘埃？糊弄谁呢？这是要给哪家污染企业洗白吗？”

什么垃圾视频，不看也罢。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吴振阳的好心情。吴振阳一向认为，什么宇宙了，世界了，社会了，都不如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重要！自己的日子眼看是要奔入挣钱快车道了，钱这东西，那可是幸福加速器啊！他没有理由不高兴。

他随手把手机扔到床上。掐灭烟头，哼着小曲走向了浴室。

痛痛快快冲个澡，舒舒服服睡一觉！

然后，明天，加油！

滴滴滴…手机响了。

吴振阳瞄了一眼。

来了新单！他条件反射似的按下了接单键。

按完他后悔了。衣服都脱了，还接什么单？这不有病吗？刚到家时候，为什么不签退然后关闭接单软件呢？

“唉！”吴振阳叹了口气。接单已经成为事实，自怨自艾是没用的，还是要面对现实。接了单不送是不行的，先不说自己在公司领导面前的信誉度问题。只说公司的罚金他也受不了！五十块钱呢！这冰天雪地的，得跑多少单才能赚回来？

他脑子还在思考，身体已经飞快的穿上了衣服。

东方家园？很近啊！不过两站地！这一单送完了，今天就正好完成88单。88，吉利数字啊！这不就是发发发，一路发吗？好彩头！

这么一想，吴振阳又高兴起来了。

取货在元元羊汤，近！不超过300米！送货到东方家园3幢1202室，收件人是李女士。那是个染着红头发的漂亮妹子，一笑左颊一个小酒窝，很甜。这女孩好像特别喜欢订外卖，而且每次点的都超不过这几样的范围:木须肉，地三鲜，或者烧烤。有时候会三样一起点。妹子人很好，记得第一次给她送餐，吴振阳半路出了点麻烦，耽误了好长时间。吴振阳提前打电话给她，表示了歉意，然后建议她重新下单。妹子说谁还不会遇到点麻烦事呢，反过来劝吴振阳别着急，把事情处理好，又说她不着急。多么善解人意的妹子啊！等吴振阳把外卖送到妹子手里，饭菜都已经凉了。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比较熟悉了。

有时候，吴振阳心里也会偷偷的想，如果以后能有个这么温柔漂亮善解人意的女朋友该有多好？

听到开门声，大圣吼了一句，“这么晚了还去送单？”

夜宵带回来了，天冷又大雪，不是送单还能是为啥出门？

“嗯，很快回来！”吴振阳应了一声。

大圣打开房门嘱咐着，“路滑，慢点骑车！”

“好嘞！一会回来，咱俩边喝边聊！”

“行！”目送吴振阳离开后，大圣又窝到了床上。

“这家伙，典型的要钱不要命…”大圣咕哝着，拿起床头柜上的啤酒灌了一口。

吴振阳取完餐出来，已经快12点了。

吴振阳把车速控制在20码，慢悠悠的骑在老摩托上。反正不着急，今天就这一单了。

平常跑单那都是争分夺秒，走路都是小跑，骑上车至少飙到70码左右，那是种拼命挣钱的状态！而现在，吴振阳决定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抬头看了看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雾霾似乎比白天更严重了。天空不是那种正常的深黑色，而是像灌了铅一般，呈现一种令人窒息的灰黑色。天上云彩啊星星什么的，自然是没有的。整个天幕就像是块巨大的水泥砖，一直在往下压，压，压！一直压到高楼顶上！好像要把这些体现人类文明的建筑碾碎才肯罢休！城市高楼大厦的窗口，有的亮着灯，有的暗，像是一个个不同颜色的火柴盒。高楼，就是由这一个个火柴盒搭建起来的…玩具？

是的，玩具！

吴振阳心里毫无预兆的冒出了这个词！城市的高楼大厦在夜晚的天幕下就像是脆弱的纸糊的玩具！似乎风一吹就要倒！

好在没有风，雪花漫无目的的飘着。

路灯发出惨白的光，路上满是积雪。

偶尔一辆车驶过，也是慢悠悠，战战兢兢的。至于行人，根本没有。

咦！不对，有行人！

吴振阳骑着摩托车行驶在路上，打开的车前灯射出明亮的光柱，光影中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

这明显是个醉汉！动作僵硬不协调，身上的衣服都弄的乱七八糟。

吱吱吱…像是捏住嗓子的公鸡叫。吴振阳赶紧按下了喇叭。

没办法，这老摩托车就这声，难听，但是音量足。

那醉汉毫不理会吴振阳的喇叭提醒，竟是直直扑向摩托车。

吴振阳皱了皱眉，他可不想惹麻烦！吴振阳猛转车头，老摩托一个神龙摆尾，让开了醉汉。

醉汉似乎用力过猛，脚下一滑，一头栽倒在地。哼哼嗤嗤的一时爬不起来。

“监控在上！我可没碰到他！”吴振阳又嘀咕了一句，“摔死了活该！喝醉一时爽，回家上不了床！.”这话当然是对醉汉说的。吴振阳老爸喝醉酒，可没少挨老妈的收拾！

李妙凡心情非常之糟糕，比这鬼天气还要糟糕！

因为她刚刚跟男朋友大吵了一架，并且把他扫地出门了！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她在他身上闻到了别的女人的香水味！

要知道，一般情况下，香水味不那么容易沾染上身，除非双方有近距离的亲密接触。不过，也不是没有其它可能。

李妙凡当然要质问男友，这是作为女朋友的天然权利！而男朋友给出的解释是，不知道。

多么敷衍，多么无所谓，多么轻描淡写！

难道在你心里就一点都不在乎我？居然连认真的解释一下都不愿意？李妙凡如是想到。

其实她重视男友对她的态度，远远超过了事情本身。在质问的同时，她已经做好了自我心理建设，做好了接受男友解释的准备。只要男友态度端正一些，好好解释一下，这事也许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现在…他居然这样对我！

李妙凡又伤心又生气！这两种情绪发酵成了一种偏执的暴怒！

今天，老娘非要寻根究底不可！

李妙凡揪住了男友的衣服质问，“说，怎么回事！不说清楚咱们鱼死网破！”

“你干什么？放手！”男友生气的瞪起了眼，“我让你放手听到没？什么就鱼死网破，你幼不幼稚？”

“不说清楚就是鱼死网破！我受够了！”李妙凡死死盯着他，大声吼着。突然一使劲，把男友推倒在沙发上。

看到平时温柔体贴的女友化身母老虎，男友有些发怵。于是摆摆手，“你看你，就是急脾气！”

男友伸手扶额，做思考状。

“哦！我想起来了！一个女同事不小心打翻了香水瓶，然后香水撒我身上了。”他还加上一句，“真的！”

呵呵，这个解释简直是…我信你个鬼！李妙凡愤怒到了极点。

但她却突然冷静下来。满腔怒火似乎都化成了寒冰！冻得她的心脏冰冰凉。李妙凡觉得，一直住在她心里的，那个叫做丘比特的小精灵，似乎快要被冻死了。

“女同事？谁啊？”她冷冷的问。

“李文静。”他想了一下说，“不信你可以去问她。今天太晚了，打扰别人休息不好，明天吧！”明天问？等你们串通好？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你经常跟我说你想静静，不会就是她吧？”李妙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吵着架呢！居然还有心情开个不咸不淡的玩笑！

可没想到男友却被激怒了，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蹦了起来。

“无理取闹！你还有完没完？”他怒吼一声。然而他的眼神却瑟瑟缩缩的不敢跟李妙凡对视。

“你说香水洒到你身上。好，我信你，那你身上就一定会留下水渍！别忘了，你今天穿的衣服里外一身白，最不耐脏！”她冷冷的问，“脱下衣服，你指给我看，水渍在哪？”

男友惊疑不定的瞪大了眼，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还是我女朋友吗？怎么变的这么难搞了？以前不都是随随便便就糊弄过关了吗？

“整天疑神疑鬼！你神经病啊！”男友辩无可辩，于是怒吼一声摔门就走。

“好，你滚！以后别回来了，我们分手！”歇斯底里的喊出“分手”这两个字，李妙凡觉得浑身轻松了很多。可是又好像轻松过了头，整个人都没了力气，一下子软倒在地上。忽然惊觉脸上湿漉漉的，手一抹，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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