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尼罗河
第80章 冲出喀林德（旧版）

马蹄得得，烟尘滚滚，一队从黑夜之中突然冲出来的马队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冲着喀林德的“辛”门而来，顿时搅得一片混乱！

很快，高高的塔楼上响起一阵尖锐的哨声，越过跳动的火光，可以看见不少头戴“痰盂”的武士正在向城门上方的望楼集中。而在城门处，至少20名武士已经纷纷站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在大门前站成两排，身体半蹲，全神戒备；矛尖对外，杀气腾腾！

就在距离武士们一箭之远的地方，伊南娜率先勒住了马。

紧紧相跟的七匹马也停了下来，而一路跑过来的蓬特少年也赶到了。

两拨人立即开始了眼神的相互试探与询问，空气陡然间变得无比紧张，连胯下的畜生也都感受到了极度压抑的气氛，开始不安地相互摩擦身体、打起了响鼻。

“你们是什么人？”对面的“鹫”军团武士中终于有人用阿卡德语高声喊叫起来。

（图雅公主一直在紧张地给徐立晶做着翻译。）

伊南娜突然松开缰绳，任由马匹朝着城门缓缓走了过去。

那些武士们吓了一跳，纷纷用力将长矛耸出；而城门上方的士兵们也乱哄哄地张弓搭箭，此时此刻的空气简直就要爆炸了！

那黑衣女子夸张地张开双臂，示意手中并没有任何武器。

“我们是‘红隼卫队’阿达.萨鲁鲁百夫长老爷的手下，我们奉了祖瓦布老爷的命令，从‘纳瓦什’宫中接到尊贵的埃及特使老爷的侍女，前往城外的‘马吉吉’……”她努力憋出一个粗嗓门，听上去像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发出的声音，“……特使老爷的这位小姐突然得了某种可怕的病，必须去‘马吉吉’找驱魔师治疗！……弟兄们，请开门，这是大总管伊利舒姆老爷的直接命令！”

守门的武士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们没有接到巴扎伊老爷（也许是‘鹫’军团的某位高级军官？）命令！”又有人叫了起来，“我们也没有收到‘红隼卫队’或是宫廷里来的任何文书……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在编谎？”

徐立晶突然松了一口气——面前这伙人目前确实对城内的变故毫不知情！他选喀林德的“南门”出逃，看来真是赌对了！

“你们不相信我？”伊南娜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我们每个人都有‘红隼卫队’的黄金徽章，我这里还有祖瓦布老爷交给我们的通行文书，”她摸出一块不知从哪里来的木板一样的东西飞快地一晃，“……在整个喀林德都是畅通无阻的！你们就算不把祖瓦布老爷放在眼里，你们也胆敢直接违抗伊利舒姆老爷的命令吗？”

对面那些武士剑拔弩张的气势松懈下来了。一名看上去似乎是军官的家伙提着矛一脸狐疑地走上前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平胸军礼。

“可我们确实没有接到任何文书，或者命令，”他以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苏穆阿布大王有着严格的规矩，老爷，您也知道……没有大王的直接命令，喀林德的任何一座城门都不能在夜间打开……谁的命令也不行，包括尊贵的伊利舒姆老爷……老爷，您还是别让我们为难嘛……”

伊南娜气得用力抖抖肩膀，准备和这个倔强的小头目好好撕扯一番。

正在这时，她的姐姐，萨文娜公主拍马上前了。

“我们‘红隼卫队’的人历来钦佩‘鹫’军团严格的军纪，以及对大王的忠心耿耿，”她也努力憋出一副粗嗓门，“但是，现在确实是突发情况，而且我们也是刚刚接到的命令……紧急的事件必然有紧急的处理方式，你说是吗，年轻人？其实事情很简单……你现在就把城门打开，放我们出去，好让我们赶紧办完老爷们交代的任务。反正我们也不会走远，就在‘马吉吉’……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派几个人跟着我们。任务完成后一起返回，你看可好？”

那军官却不说话，而是举起火把在萨文娜和伊南娜面前晃了两晃，低头思索了一会儿。

在一瞬间，徐立晶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位喀林德的王后可是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但愿在这昏暗的火光之下，那家伙什么也看不出来！

“老爷，您的‘红隼卫队’的金牌确实没问题……不过我好像见过您……就在王宫前，”那军官一边摇着头一边自言自语，“真奇怪，但我现在却想不起来了。”

“我们可是带着最尊贵的埃及客人，”萨文娜突然厉声喝到，“只有‘马吉吉’的驱魔师才能立即拯救她！如果因为你们这些混账耽误了时间，因为你们这些笨得像驴子一样的脑袋，导致埃及的贵客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件，你们担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你们想一想，你们的巴扎伊老爷会放过你们吗？嗯？”

“不，你们的巴扎伊也跟着你们一起完蛋了，甚至你们整个‘鹫’军团都会统统完蛋！”伊南娜接过了话头，威声恫吓道，“因为你们必定会惹得特使老爷不高兴，在他老人家看来，这是喀林德直接欺侮了埃及帝国，那可是埃及帝国，你们明白吗？……赶紧开门！”

城门前的武士们收起了长矛，城门上方的武士们也收起了弓箭，嘤嘤嗡嗡的议论声突然加大了。

“我在白天的时候见过埃及的客人！”人群中突然有人叫了起来，“我也见过特使老爷的侍女！我可以看看她，是真是假看一眼就知道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你上来吧，鲁巴利特！”小军官用力招着手，“你过来认一下！”

一个看上去非常憨厚的小伙子提着长矛跑出了队列。

人们的目光顿时齐齐投向了图雅公主。她一下子揪住了徐立晶的胳膊，手指都深深陷进了肉里！

但这家伙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用力拍拍她的手指。

伊南娜和萨文娜两姐妹勒着马慢慢走到图雅身前，而那位喀林德的小军官也拽着那名叫做“鲁巴利特”的小伙恭恭敬敬跟了上来。

“给您请安，尊贵的小姐，给您请安，”两个家伙朝着图雅深深鞠了一躬，口齿不清地说，“我们也是在执行苏穆阿布大王的命令……如果冒犯了您，请您原谅。”

伊南娜装模作样地将他们的话翻译成了埃及的语言。

塔蒙轻轻摘下了图雅的头罩。

那张布满了疤痕和斑疹——尽管颜色已经变浅——的脸完全露了出来。

鲁巴利特一下子便把长矛丢在了地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是您，尊贵的小姐！”他忙不迭地再三鞠躬，“就是您，您是埃及的客人！”

“给他们看看埃及客人的病有多么的突然和严重！”伊南娜突然叫道，“快呀，给他们看看！”

两个武士赶忙不停地鞠躬，态度诚惶诚恐。

图雅的眼泪滚滚而落，却安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塔蒙叹息着将图雅的罩袍轻轻剥除。很快的，她那布满了疙疙瘩瘩斑疹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外了，在微弱跳动的火光照耀下更使得人头皮发麻！

小军官和“鲁巴利特”顿时惊地跳了起来，连另一只手上握持的匕首也都被扔在了地上！

“麻风病！”伊南娜大叫道，“埃及的客人突然得了麻风病！她被恶魔感染了，你们也想被感染吗？”

随着两声惨叫，那两个武士就像兔子一般一溜烟地便蹿回了城门下的队列之中。守门的“鹫”军团武士们仿佛在一瞬间都炸了锅，火光摇曳烟焰涨天，好像所有人都在奔跑，所有人都在疯狂地惨叫！

在一片混乱之中，裸露着上半身的图雅镇定地重新穿好了罩袍，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徐立晶回过身，感激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快开门，赶紧开门！”那位小军官在慌乱中摔了一跤，爬起来后暴跳如雷地吼叫着，“快让埃及的贵客去城外驱魔！”

“开门吧！开门吧！”武士们也乱哄哄地叫嚷起来，“千万别让恶魔缠上我们！千万别让恶魔滞留在美丽的喀林德！”

很快，笨重的大门慢慢打开了。

不知是谁带了头，那群武士一下子将所有兵器全部扔在地上，竟一个接一个跪了下来，在城门口处跪成了好几列。

在小军官的带领下，他们泪流满面地开始祈祷了！

转眼之间，这座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城门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充满了魔幻色彩的“宗教迷信”场所——这是有多么害怕瘟疫之神黑色的翅膀拂罩在自己身上！

在朦胧的火光之下，在一片嘤嘤嗡嗡的祈祷声中，徐立晶和他的马队昂然踏入“辛”门的城门洞，扬长而去。

……

天空中的乌云就像白天时一样，再次神奇地消散了。此时此刻，一轮圆月正挂在头顶，清冷的光辉立即洒满了大地。

喀林德的深夜十分凉爽，甚至……有些寒冷，此刻的气温已经降到了摄氏十度以下。而带来了丰沛水汽的南风也在不知不觉间停歇了，接踵而来的则是悄悄刮起的北风。

是的，亚喀巴湾北部初春的天气颇有些类似于遥远的东方大陆上那块叫做“江南”的广大区域：南北两个方向的冷暖气团在早春时节便展开了漫长的拉锯战，气温忽高忽低，降雨却是一阵紧似一阵。

来自埃及的“帝国东方事务全权代表”在进入和离开喀林德的时候，一直笼罩在这座城市头顶上的绵绵雨雾竟然都神奇地消失了，天空重新恢复了晴朗通透，这莫菲是神灵给予的某种昭示？

此时此刻，徐立晶和他的马队竟然轻飘飘地、大摇大摆地、全须全尾地走出了喀林德城，这除了用神灵降下的神迹来解释，还能有什么样的解释呢？

就在现在，这群人正在喀林德城墙之外的旷野之中策马狂奔。

跑呀！离开喀林德越远越好！

说是“旷野”，其地形却一点都不平坦，无数低矮的丘陵向着远方铺陈而去，在月光下就像一片凝滞不动的海浪。这“海浪”的表面却密密匝匝布满了尖刺——那正是树林被砍光之后留下的树桩！

而在这茂盛的“尖刺”之间，隐约可见一条亮白色的飘带贴着地表，蜿蜿蜒蜒向南方迤逦而去，那就是喀林德通往南方“萨什”要塞的“战备公路”了——南方“狼”军团的全部补给，都有赖于此。

这里的沙质土地十分柔软细碎，而道路早就在经年累月的人马践踏之下成了一条土沟，徐立晶和他的马队其实是在一条沟里飞奔向前。

萨文娜公主一马当先。她似乎对地形极为熟悉，敏捷地绕开一个又一个坑洼，将其余的人马远远甩在身后。

徐立晶则惊恐地握住缰绳，双腿拼了命夹住马的肚子——马背剧烈的起伏使得他感觉自己的五腑六脏全都搅在了一起，坚硬的“马鞍”——其实是一块厚实的皮革——使得他感觉自己的屁股快要变成十几瓣了，而土沟两侧飞快闪过的一个又一个树桩则使他的心脏差不多就要破胸而出！在无数个瞬间，他都感觉自己和胯下的这匹该死的马就要狠狠地撞在树桩上了！

“为什么喀林德人要把这些树都砍掉？”他大喊大叫着，“为什么要砍树？”

“因为要造船！”前方的萨文娜公主头也不回地叫道，“喀林德的船厂需要大量的木材！”

造船？

伊南娜不是说过，喀林德船厂所需的木材，都是耗费重金从迦南地区采购的上好黎巴嫩雪松木么？

更何况，这片树林都是毫无利用价值的红树林啊？

他转过头看看自己的同伴，发现图雅和伊南娜都在闷着头策马奔驰，便立即闭上了嘴巴。

众人好不容易来到了一座小土丘上，纷纷下马歇息片刻。

徐立晶也迫不及待地跳下马，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屁股——他感觉自己的双腿真的快要被劈开了。

塔蒙递过来一个羊皮袋。他灌了一气儿凉水，抹了抹嘴，惊魂未定地回望来时的方向。

雄伟的喀林德城墙已经在视野中变成了一道细细的黑线。

没有任何人出城追赶，没有。

天地之间一片静谧，甚至连旷野中随处可闻的虫鸣也都没有。

“瞧呀，伙伴们！”萨文娜看上去心情极好，指着前方兴奋地叫道，“看哪，那里就是马吉吉！”

人们一哄而上围在她身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徐立晶用力把眼睛睁到了最大，也只能看到在远方丘陵中一团模糊的黑影。

“啊，你们知道吗？那个‘马吉吉’可是艾里什老爷的心肝宝贝，艾里什老爷是喀林德长老会里面最富有的财主，他还靠着放高利贷赚了大钱，那老头连亚述人的钱都敢赚！……啊，马吉吉出产了喀林德最好的蜂蜜，那里还有神奇的‘火之水’泉水呢！所以我们刚刚在‘辛’门和那帮当兵的说要去马吉吉驱魔，有一半说辞是正确的呢……”这位喀林德王后突然格格笑了起来，“……啊，艾里什那个狡猾的老头，每年光靠着马吉吉，就能赚取至少6万个德本的银子……我跟你们讲，我们的大王对马吉吉可是很眼红呢，可惜这倔老头死也不肯放手……”

那女人一直在滔滔不绝地介绍“马吉吉”这个村子的种种妙处，徐立晶却皱起了眉头。

——萨文娜似乎对自己丈夫不幸的状况毫不在意，竟然眉飞色舞地胡吹乱侃这些破事儿？要么就是这个女人神经大条得简直可怕，要么就是……

他缩了缩脖子，突然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啊，伙伴们，我们当然不会去马吉吉，不会去招惹艾里什家的私兵，那些私兵可都是吃人的狼，是一群土匪！……瞧呀，我们朝那里走，”萨文娜指着不远处一个小小的隘口喜滋滋地叫道，“我们从那里向海边插过去，再走半个时辰就能看到红海的浪花了……而到了海边，我们再立刻向西折返！这样的话，就算喀林德来了追兵，也永远无法追上我们了！”

除了徐立晶和图雅之外，所有人都在一脸敬畏地看着那个女人。

“您这个主意真好！”一名伊辛亚摩力人拍起了马屁，“尊贵的王后，怪不得所有的亚摩力城市，都在说喀林德的王后陛下是天下最难得的聪明人！”

萨文娜哈哈笑了起来。

“是的，我姐姐的主意确实真棒！”伊南娜也赞叹道，“喀林德的笨蛋怎么能够料到我们的路线呢？是的，我们一定能够甩开喀林德人，我们一定能够早早赶到萨什，就像我们刚才轻而易举地出城一样！这都是谁带来的好运气呢？是我们的安虎老爷，是我的姐姐，萨文娜王后带来的好运气！”

人们顿时兴奋起来，而“蓬特十塔”已经在跳着脚欢呼雀跃了！

“东方的那座小山，萨玛尼山，看见了吗？”萨文娜又指着东方一道丘陵的暗影开始滔滔不绝，“我们会经过那里的！你们知道吗，萨马尼山中有最好的野猪和羚羊……瞧呀伙伴们，那里还有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好客的小村庄，那里的人能烤制出最好的野猪肉！啊，说到这里我可真是饿了……瞧呀伙伴们，我们已经大半天没吃任何东西啦!啊，我真是想念王宫中香喷喷的烤肉哪……”

大家开始热烈地谈论着美好的前景，而徐立晶却始终双手抱胸站着，不动声色地看着那女人眉飞色舞的鼓动。

图雅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

“您不觉得，我们离开喀林德过于顺利了吗？”她凑上来耳语道，“我的安虎！仅仅喀林德城内就有1000名宫廷卫队和2000名的守城军团！我们这几个人，就靠着几句胡说八道轻而易举地出城了！您不觉得奇怪吗？”

“也许，人人都怕……麻风病吧，”徐立晶沉吟着说道，“人人都怕。”

“您瞧瞧她，”图雅楞了一下，随即以一种极其不屑的语气说道，“您瞧瞧……从一出城她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一点都不像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

“你是说她……比较轻浮？”徐立晶苦笑着摇了摇头，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也许，米坦尼的女人都这德行！”

图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但愿我们能够按照计划，平安抵达萨什。”她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

“但愿萨什平安无事，但愿那座要塞还在‘狼’军团的控制之下，”徐立晶也冷哼一声，“但愿……但愿这位兴高采烈的王后，能够凭着她的尊贵身份控制住那个军团吧……但愿那个‘狼’军团，还没有被喀林德所‘污染’……”

“污染”这个词使得二人心中俱是一凛，都不说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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