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尼罗河
第51章 螃蟹船！！（旧版）

远方的库纳人还在仓皇逃命。现在他们已经远远逃离了“蝎子炮”的射程，阔阔塔再也抓不住了。

在鼓点的催促下，每艘船都意兴阑珊地收起长桨，开始朝着阔阔塔的“指挥舰”慢慢集中、靠拢。

持续了半天的、激动人心的追逐战，就这么结束了。

“那些库纳人一直就远远地待在我们南方，他们好像不动了！”桅顶上的蓬特少年突然大声叫着，“老爷呀，快瞧呀，他们竟然落帆了！”

船上嘈杂的人声陡然间大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挤上船尾的甲板，朝着南方指指点点。

徐立晶挤在人群中拼命睁大了眼睛——他还是只看到了金光之中的一串黑点，什么细节都看不清楚。

蓬特人一脸困惑，议论纷纷。

“库纳人为什么停船了？”

“他们不追赶北方的那些倒霉蛋了吗？”

“他们害怕我们！”

“不对呀，他们完全可以绕开我们……”

……

“哎哟，我的库塔神呀！”有人突然尖叫起来，“他们……他们向南跑了！”

蓬特人再一次炸开了锅！

一道凉风嗖的一下子掠过了徐立晶的脖梗，在酷热的阳光下，在40多度的空气中他竟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惊慌失措地望向船头——疯狂逃窜的“东线”船队已经化作了海平线上几个微小的黑点，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了。

而屁股后面的“西线”船队，竟然……竟然向南跑了？

难道，阔阔塔的船队此时此刻都化作了瘟神，导致那些库纳人唯恐避之不及？

“库纳人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阔阔塔站在船头，中气十足地高叫着，“他们妄想南北两线夹击我们，他们已经可耻地失败了！”

老头子响亮的声音就像一根定海神针，甲板上骚动的蓬特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是的，那些曾经践踏过我们、侮辱过我们、伤害过我们的可恨的库纳人，已经完完全全失败了！他们就像老鼠一般逃得一干二净，他们就像海上的乌云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老头子大声喊道，“从此以后，当他们在海上再遇到我们的时候，他们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掉头，如同最下贱的胆小鬼一般逃跑；要么，就是迎接我们从天而降的毁灭之火！……”

喔——！

小伙子们顿时沸腾了，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又蹦又跳，高亢的欢呼声再度响彻云霄!

徐立晶却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太阳高高悬在头顶，天蓝得清澈透明。四方远眺，一片风平浪静，好像刚刚发生过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海上追逐战，从未存在过一般。

24艘船已经密密匝匝地挤到了一起。船上的小伙子们都在彼此热烈地相互打着招呼，分享着狠揍库纳人的喜悦之情；另外一些人则在懒散地走来走去，将“蝎子炮”张紧的弓弦复归原位，将“双臂复合弓”规规整整堆积在甲板之下，将忙乱中打翻的木箱陶罐等等杂七杂八的货物一一扶正……

刚才那场海战所激起的冲天热情正在逐渐消退，一种恬淡懒散的氛围开始悄悄弥散开来。

徐立晶却越来越紧张。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堵得他说不出话，甚至喘不过气来。

就在四周一片醉人的蓝色之中，他恍惚之中总觉得有什么巨大的危险正在迫近！

他真想把操舵的那几个蓬特人打发走，他真想亲自扳动舵杆，他真想驾驶着这条船立即向西转向，立即向海平线之下那条看不见的海岸靠拢。

但他不敢，他再也不想得罪这些蓬特人了。

身边的两个女人立即发现了自己主子的异样。

“您紧张什么，老爷？”公主轻轻碰了碰他，“您瞧呀，阔阔塔听了您的话，一切都结束了嘛……我们还是好好地、安安全全地走原来的路，几乎没有耽误时间……”

“就是呀！”塔蒙快活地拉住了他的手，“再过两天，最多三天，我们就可以在巴里上岸啦！老爷，您还担心什么呢？”

“库纳人就像一个噩梦，现在他们已经远离了我们，我们已经从噩梦中醒来了，”公主悄声说道，“而且，老爷，您的‘蝎子炮’已经完全达到了制造它的意图……”

“什么意图？”徐立晶心灰意懒地说，“不过打中了10艘船而已……我对弹药储备方面真是大意了，大意了啊……”

“您要这样看，老爷，”那女人热烈地给他鼓着劲儿，“您瞧呀，不管怎么样，您的‘大弹弓’在关键时刻吓退了敌人，救了蓬特人……您其实对阔阔塔是有恩情的！那个老头也许真的是一个犟脾气，他也不不好意思承认您对他的恩情，但是这里可有800个心智健全的人在作证，他就是欠您的！”

这家伙一下子精神了。

“欠我的？”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岂敢岂敢哪……要不是他答应我们这三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上船，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死在茫茫沙漠的哪个角落呢！我的图雅啊，你可千万别这么想，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欠谁的……”

“唉，我可爱的安虎，”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您的善良和天真简直能让底比斯最聪明的大祭司都抓破头皮……难道您不想在抵达布巴斯提斯之后，在这遥远的大海之上，依然能保持一个坚强的盟友吗？”

“这些蓬特人能做我的盟友？”徐立晶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他们都是一些生意人。生意人的眼中可只有利益呢……你没看见，他们和胡尼这位有着几十年交情的家族都毫不犹豫地分道扬镳了吗？”

“他们可是花了大价钱为您制作了‘蝎子炮’，”公主辩解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生意人能做的出来的！”

“你是说这8000头牛吗？”徐立晶指着甲板上那些翘首以待的弩炮，笑了笑说道，“那仅仅是他们对我的投资……他们可能看好我呗。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能够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异常丰厚的回报呗。”

“您不能这样，”那女人有些急了，“您不能仅仅和他们维持这样一个简单的相互利用的关系……真的，安虎老爷，我们必须和那些人建立起一种沉层次的相互信任……我们到现在还是一无所有，您难道不焦急吗？难道，您想我们永远这样下去，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三个孤零零的、孤苦无依的可怜人，没有任何援手和可靠的朋友，任凭命运之手将我们翻来覆去地来回拨弄……”

徐立晶沉默了。

这个麻风病女人确实说到他的心里去了。

“深层次的相互信任……怎么信任呢？”他喃喃自语道，“公主啊，我和胡尼那个胖子共同面对了生死大劫，他为了同我做‘一生的朋友’，甚至将自己的护身符都赠给了我，”他飞快地解下了脖子上金光灿灿的“圣甲虫”，在两个女人面前晃了几晃，“……那又怎么样呢？在关键时刻他还是抛下了我们……一头强大的狮子凭什么和一只弱小的老鼠建立‘深层次的信任’呢？我们没有实力，我的公主，没有实力，一切免谈。”

“如果您一直这样想的话，您永远都不会有实力的，”公主冷笑道，“就算您安全抵达了布巴斯提斯，就算您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了州长大人的位置上，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徐立晶也急了，“难道我要无比谦卑地跪伏在我所见到的每一位强者面前，泪流满面地哀求对方收我做他的儿子，甚至孙子，甚至哀求对方行行好，赏我一口饭吃，允许我做他的奴隶，一辈子伺候人家吗？这样我才有了靠山，并因此获得了某种实力了吗？”

这家伙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两个女人竟都噗嗤一声笑了。

“老爷，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塔蒙心疼地挽住了自己主子的胳膊，“您和公主说的我都不大懂，不过我知道一点——您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徐立晶心中一动，一只手开始轻轻抚着心爱的女人消瘦的脸蛋，正打算柔声安慰几句，身边突然响起了狂乱的喊叫声。

在一瞬间，好像甲板上的所有人都在奔跑！

“怎么了？”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只见一大堆人已经闹哄哄地挤在船头，惊慌失措的喧哗声倒是越来越大。

徐立晶用力挤了进去，趴在一只木箱上望向前方——

就在“东线”的库纳人不要命地匆匆远遁的那片海面上，朦朦胧胧腾起了大团的黑雾，好似一口巨大的锅盖罩在海平线上一般。

此时此刻的天空湛蓝清澈，连一丝云彩都没有，从哪里凭空而来的黑雾？

徐立晶突然打了一个寒噤——他突然意识到那并不是雾，那是海上的船！

此时此刻，蓬特人的叫喊声越来越大，一个从无数张嘴中反复迸发出来的字眼使得他毛骨悚然——亚摩力人，亚摩力人来了！

黑雾越来越近，人们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海面上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船了——神灵啊，数都数不过来，那简直不是船，那就像是一大片乌云，是一大片在海面上翻腾的鱼群！

徐立晶感觉自己正在向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深渊坠落——他最担心的、最害怕的，终于来了！

“靠拢！”阔阔塔老爷突然发出了一声变了调的怒吼，“全部船只立即靠拢！”

“我们必须马上开船，”徐立晶跳着脚大叫道，“都应该马上向西撤退，我们必须够到海岸，必要时我们还能上岸呢！”

“来不及了，安虎殿下，来不及了！”阔阔塔绝望地叫喊着，“那都是亚摩力人的‘螃蟹船’，我们跑不掉了！”

螃蟹船？！

此时此刻，蓬特人的船上已是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无头苍蝇一般大喊大叫着来回乱窜，甚至还有昏了头的家伙无缘无故地将沉重的木箱推到海里去！

“镇定！”阔阔塔急得胡须乱颤，“都给我镇定！”

很快，在焦躁的鼓点声中，船舷两侧枝枝桠桠伸出了长桨，惊慌失措的小伙子们开始拼力划水，本能地朝向西方奔逃。

所有的船都行动起来了。两艘满载着货物和沉重的“蝎子炮”的“火力支援舰”笨拙地转身向西，却在一片混乱中撞在了一起，在一片惊呼声中脆弱的长桨竟折断了一半。

“简直都是些最愚蠢的驴子！”老头子暴跳如雷，跳下船头用力踢打着那些倒霉的水手，“蠢驴，蠢驴！……啊，连驴子都不如！啊，快起来，换桨，换桨啊！”

在一片张皇失措的狂热气氛之中，全船只有徐立晶一个人真正保持了“镇定”。

他挤在船头的最尖端，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他看见，足足有几百艘船从那片神秘的黑雾中气势汹汹地冲出，突然间就布满了整个海面，速度简直快得令人乍舌。

他看见，那些船——不不，应该称之为“舢板”更加合适——简直是他人生所见过的最简陋、最破烂的船：那都是一些勉强飘浮在海面上的、极度狭长的“木匣”，而在船身中央则高高支起一面破破烂烂的、同样狭长无比的灰黑色三角帆；最稀奇的是，船身两侧一左一右伸出长长的木杆没入水中，而木杆末端隐约可见两根更加纤细的木棍。

——稀奇古怪的“三体”船！

这家伙一下子便明白了阔阔塔老爷为什么称呼它为“螃蟹船”——真的，从正面看去，它真的像极了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

他震惊地发现，那些“螃蟹船”的速度竟然非常之快——比阔阔塔老爷津津乐道的蓬特“又快又好”的船还快得多！

他看见，那边的每条船上都只有三五个人。一人在熟练地操帆，而另外的人则伸出了2至4只长桨在用力击水。这样的“三体船”显然极为轻巧，因为仅仅靠着这几只桨，他们的速度就能达到8节以上。

更可怕的是，此时此刻的他们，还是在顶着强劲的西南风航行的——那些亚摩力人肯定掌握了抢风逆行的航海技术，他们通过三角帆与舵、桨的配合，熟练地在海面上走着大“z”字形航线，一步一步快速朝着这边逼近……该死的，那些“小舢板”拥有比自己强得多的机动性！

“靠拢！”阔阔塔的声音已经完全扭曲了，“全部向我靠拢！变成‘环形防御’阵型！”

这个蓬特老头的坚强与倔强终于给惊恐的人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密集的鼓点一刻都没有停歇，小伙子们震天的呐喊响彻云霄，长桨拍击水面的声音震耳欲聋。蓬特人的战舰开始飞速地进一步靠拢，装备了“双臂复合弓”的小船将装备着“蝎子炮”的大船团团围在核心，如果此时从空中看去，这些船就像盛开在海面上的花朵——一朵带刺的花。

在老头子的厉声命令下，全部的“蝎子炮”和“双臂复合弓”，以及一切能拿得出手的兵器都已经堆积到了船舷边上，全部“战斗班组”都已就位，人们也逐渐安静下来，眼睁睁地看着远方海面上那一片翻腾而来的“乌云”，静候即将到来的命运审判。

“乌云”越来越近了。

在距离2、3公里远的海面上，那些连成一片的“螃蟹船”突然一下子散开，就像一坨巨大的马蜂窝一下子被人捅开了一般，小船化成了一只只狂怒的马蜂，飞速地从左、从右向阔阔塔的“环形防御队形”包抄而来。

徐立晶的眼睛瞪大了——他能影影绰绰地看见船上的“亚摩力人”了，看见这些早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的民族了。

他看见，所有“螃蟹船”的船头都在冒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黑烟，似乎正在燃烧什么神秘的东西，而远远望去船队上方翻卷的“乌云”正是由这无数道黑烟汇聚而成；

他看见，那些船上的人好像统统光着上身，强健的肌肉在强烈阳光的照耀下油光发亮；他似乎还看见那些人的头上都包裹着三角形的头巾，留着一口浓密的大胡子，眼睛就像猫一般闪耀着幽蓝的光；

他绝望地发现，对手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100艘，300艘，500艘？……密密麻麻的“螃蟹船”很快就布满了阔阔塔“环形防御阵地”东西南北方向的全部海面——他们此时想再往西方的海岸靠拢，已经绝不可能。

“亚摩力人倾巢出动了！”身边的公主咬牙切齿地说道，“瞧呀，老爷，这可是这辈子绝无仅有的壮观景象！真的，我向您保证，肯定整个亚洲的亚摩力人都来了！请您好好看看，老爷，您看看吧……您记住它!这辈子只能看到一次！”

塔蒙一直没有说话，而是死死地抱住了徐立晶的胳膊，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可怜的姑娘已经完全吓傻了。

此时此刻，甲板上已是一片死寂，这些就在一个时辰前还热情澎湃的蓬特人都变得呆若木鸡，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一种只有死人才有的青灰色油光。

“我们就像一头无知而又莽撞的公牛，顺利地闯入了亚摩力人的陷阱，”阔阔塔老爷神经质地抓紧了面前的舷板，“很好，库纳人做得真棒！我真佩服！这实在是太好了！”

这老头突然朝徐立晶大步走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下子揪住了他罩袍的胸口！

“安虎殿下，”阔阔塔面色通红，两只眼珠几乎就要从眼眶中瞪出来了，激动地大叫着，“瞧呀，您的预言又实现了！库纳人把我们统统带入了亚摩力人的陷阱！”

徐立晶又惊又怕。他不知道面前这位暴躁的蓬特老头到底想要干什么。

“您总是能预知一切，安虎殿下！”老头子死死拽住袍子往上提，勒得他直透不过气来，“您总是能预知一切！瞧呀，我们已经被亚摩力人包围了……那么请您告诉我们，我们的命运将会是怎样？我们是不是就要在这里迎来最终的毁灭？”

形容如同僵尸一般的蓬特人纷纷将灰暗无神的目光投向了徐立晶，他的脸顿时胀红了。

他惊恐地意识到，就在这一瞬间，自己竟莫名其妙又变成了“先知”一般的角色！

他突然明白，从现在开始起，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也许会成为“神谕”一样的东西被众人顶礼膜拜，而有更大可能会成为魔鬼的呓语——只要他说错一句，也许就会在瞬间化为齑粉！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看见最亲密的两个女人都在面色晦暗、无比紧张地看着自己，大脑中已然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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