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尼罗河
第4章 鬼话（旧版）

女人们惊讶而又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徐立晶来回踱着步，费力地斟酌着词句。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女人们信服而不是发出尖叫。屋外的武士们可不是吃素的！

“是这么回事，”这家伙长舒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灵魂，我的‘卡’（古埃及对于人类灵魂的称呼）脱离了我的身体，去了遥远的未来。”

“喔！……”女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可爱的姑娘们，我的‘卡’，去了3400年后！”徐立晶仔细观察着女人们的表情，自己的表情也开始变得生动起来，“3400年后，你们相信吗？我见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奇迹，很多很多！”

“是什么奇迹？”尼普特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看见，我们的大地变成了球型，就像一个巨大的球，”他用力比划出一个球的形状，“我们所有的人，都生活在这个球的表面上！”

“啊！”年长的女子捂住嘴尖叫起来，“球形！不不，殿下，请不要说疯话！神庙的长老都说，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塞布大神（古埃及的大地之神）的身体上，大地就是塞布神的身体……”

“我都说了那是我的梦，”这家伙感到有些窘迫，“你叫什么名字？”

“塔蒙……您最恭顺的奴仆，”那女人垂下了眼帘，“我永远都爱您。”

“啊，塔蒙，多么美的名字，我当然也爱你，”徐立晶装腔作势道，“我接着说我那个奇妙的梦。是的，底比斯一代又一代的长老们告诉我们，人们都生活在塞布大神的身体之上，而他的妹妹，美丽的努特神（古埃及的天空之神），则支撑起了整个天空。不过，我的灵魂‘卡’在3400年后，看到的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徐立晶突然意识道，自己正在明目张胆地直接挑战古埃及宗教的权威！他必须克制一点儿，克制。

“……我看到了伟大的阿蒙神（古埃及的太阳神变体之一），他是一团炽热的大火球，将他的光和热投向了我们生活的、球形的大地……是的，3400年后，我们已经不叫它为塞布了，我们叫它‘地球’”。

“人们不会掉下去吗？”另一名年轻的女孩儿怯怯地问道。

“不会，伟大的阿蒙神赐予了凡间一种神秘的力量，叫做‘万有引力’；通过这种力量人们可以牢牢地站在地球上……你叫什么名字？”

“……您可以叫我塞尼松……您最恭顺的仆人。”小姑娘羞涩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啊哈，塞尼松……那你们俩叫什么名字？”徐立晶用手指点着剩下两名年轻女孩儿。

“我叫哈杰塞尼松，是她的妹妹，”旁边的那个女孩儿似乎毫不怯场，“那个女孩儿叫泰伊……主人呀，快说说你的奇妙的梦吧！快告诉我们，你的‘卡’（灵魂）还都看见了什么？”

徐立晶看着那个活泼灵动的小姑娘，差点笑出了声。

怀孕的尼普特，塞尼松，哈杰塞尼松，泰伊，四个年轻的女孩儿；塔蒙，那个稍稍年长的女子，很有可能就是她们的“头头”。这五个人是他穿越后遇见的第一批大活人，还都是女人。

徐立晶突然感到一阵后怕……幸亏都是女人，还都有可能是贴身侍妾之类的亲近之人！

要是他直接落入一群散发着汗臭味的军人大汉之中，亦或是者肮脏的奴隶窝棚中，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在一瞬间，他便为刘经理和ai助手白灵念了上百遍阿弥陀佛。

“啊，可爱的姑娘们，我看到，在3400年后的奇妙世界中，我们的埃及已经挖了一条巨大的运河（古埃及人称呼自己的国家为“黑土地”，“埃及”是现代名词，为了行文方便，均从俗），将地中海和红海连在了一起，”徐立晶再次打起了精神，“我看到，人们乘坐着巨大的轮船穿梭在大洋之上！那些大船能有多大呢？能运载50万吨的东西！”

“吨？……”姑娘们齐齐叫出了声。

“啊……那是3400年后人们使用的一种称重的单位。其实，那船能运载20万头大象……有30层楼那样高！”

“喔……！”女人们纷纷捂住嘴惊叹起来。

“我看到，人们已经不再在大地上慢腾腾地走路，不再乘坐毛驴或者牛拉的车；而是乘坐着一种叫做‘汽车’的东西……那东西的速度可真快，一个昼夜就能从底比斯跑到三角洲（尼罗河的北方入海口处）！”

“我看到，人们已经轻松地飞上了天空，他们乘坐的是一种叫做‘飞机’的铁鸟，那东西的速度更快，比滚雷的声音跑得还快……一个昼夜，就能从大地的这一头跑到那一头！”

“我看到，人们竟然远远离开了大地，他们制作了一种叫做‘宇宙飞船’的复杂机器，乘坐着它到达了月亮，甚至到达了遥远的星星！……”

“啊，月亮，人们可以到达透特女神（古埃及的月神）那里？”尼普特惊喜地叫了起来。

“……不只是月亮，还有很多的星星！你们知道吗，我还看到，宇宙中那些亮闪闪的星星其实都是一个个的太阳，无数的阿蒙神正在照耀着无数的世界，那些世界和我们的世界一模一样……”

徐立晶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将现代世界的各种新奇玩意儿，努力用3400年前的古人能理解的语言绘声绘色描绘出来，配合着他无比夸张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将五个女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在情绪达到最高潮之时，他甚至引吭高歌了一首流行歌曲《当你老了》，并且模仿迈克尔杰克逊来了一段太空滑步！

“……”女人们惊讶地张大了嘴，尖叫声即将破喉咙而出！

“殿下，我的殿下，”塔蒙颤抖着问道，“您真的去了那里吗？3400年后的世界，真的是那个样子吗？”

“我用我的心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徐立晶庄严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诸神可以监督我的誓言，我问心无愧。”

“那您……”姑娘们齐刷刷地盯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她们一定是想问，你现在为什么不认得我们了？

徐立晶瞬间便从放飞自我的状态收了回来。关键时刻到来了。

“我的‘卡’经历了伟大的未来冒险，刚刚疲惫地回归了我的身体，”徐立晶竭力装出一脸沉痛的模样，不住地唉声叹气，“可悲的是，我突然记不起来此前发生的一切事情了……我的身份，我的名字，我的家庭，我的记忆，我的阅历……一切的一切，包括你们……啊，多么可悲，多么凄惨！”

他突然之间泪流满面，一下子便瘫倒在五个女孩儿面前。

“我感到无比痛苦啊可爱的姑娘们！”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一夜之间便被隔离开了，我的心灵被一种未知的力量蒙蔽了！我不认识我自己，不认识我的家乡，我不认识你们了……啊，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呀！”

女人们顿时唬得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将他搀扶起来。

“救救我吧！”徐立晶嘶叫着，“救救我吧！”

“您别这样，殿下……”塔蒙吓得哭了起来，“我们很害怕，您别这样……”

“救救我吧，求你们了，可爱的姑娘们！”他冲动地一下子抓住了塔蒙的双臂，“帮助我寻回记忆，告诉我一切，我应该知道的一切！”

塔蒙眼含热泪，忙不迭地直点头。

“要不要请底比斯的祭司，或者赫利奥波利斯的僧人来这里？”尼普特抹了抹眼泪，小心翼翼地说，“请长老们来给殿下驱除恶鬼？来帮助他纠正一下混沌的心灵？”

“对，驱魔！”女人们都兴奋起来了，“以前殿下也驱过魔的！”

“不行，绝对不行！”徐立晶厉声喝道，“这件事情，只能你我知道，绝不可以让我们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否则，混沌的力量会把我彻底吞没，你们也都会死的！”

可怜的尼普特吓得连忙跪了下去。

“那快告诉我，我到底是谁？”他的眼珠子几乎都快瞪出来了，“我叫什么名字？”

“您是尊贵的安虎殿下，塞内德·安虎·莫润尔·孟图霍特普殿下，”塔蒙也跪了下去，用一种非常恭敬的声音吟唱起来，“啊！尊贵的殿下，精明而又高尚的泰菲比的长子，国王最好的朋友，人民最信任的人……”

塞内德·安虎·莫润尔·孟图霍特普。

安虎殿下。

徐立晶一下子跌坐在床上。

这便是我的名字？在前方未知的冒险中，我将永远顶着这样的标签？

这家伙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不远处的墙壁喊了起来。

“那些墙上写满了‘安虎’的名字，是不是在写我的故事？”他兴奋地瞳孔都放大了，“写的是我，安虎的各种丰功伟绩？”

“安虎？”塔蒙怯怯地瞥了一眼满墙的象形文字，“殿下，我们……我们都不识字。”

徐立晶自嘲地一拍脑袋——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民，99.9%都是文盲。

“那我告诉你们，这墙上写满了‘安虎’、‘安虎’，”他站了起来，向着距离最近的一根刻满了图形符号的廊柱走去，“那都是些什么？”

“也许写的是您的父亲、祖父，乃至您的祖先的生动故事！”活泼灵动的哈杰塞尼松快活地接话道，“受人爱戴的殿下！这本来就是您家族的宫殿，您的父亲，尊贵的维吉尔大人，我们叫他泰菲比·安虎·哈舍苏特·孟图霍特普；您的祖父，是国王陛下最好的朋友，人人都喜爱的伊涅特·安虎·乌纳斯·孟图霍特普大人……”

小哈杰塞尼松眨巴着美丽的大眼睛，一口气报出了一长串叽里咕噜的拗口名字。

“您属于光荣的安虎家族，国王最信赖的朋友，世袭的维吉尔，”塔蒙谄媚地微笑着说，“安虎家出过上埃及、或者下埃及的总督，法尤姆或者鳄鱼州、弓匠州的州长，几个圣城的shi长……”

徐立晶觉得自己的脑子一时处理不了如此之多的信息，便猛然打断了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饿了，先弄点吃的，”他小声吩咐道，“吃完了，你们再详细告诉我你们所知道的一切。”

这家伙很成功，殿内的气氛完全被他调动起来了，紧张的情绪一下子便消散得一干二净。很快的，姑娘们流水般端上来的食物便铺满了徐立晶面前的案几。

也许是“那个人”的意识开始和自己慢慢对接，这家伙倒是能辨认出不少东西——盘子里几片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像是面包，绿色的葡萄，紫色的无花果，红色的椰枣，还有两大块烤熟的鱼正在散发出阵阵香气。

徐立晶已经饿得胃疼了。

他拈起一块温热的烤鱼，试着啃了一口，发现那玩意儿似乎涂抹了过多的甜酱；他不喜欢吃甜口的肉类，便又将手伸向了几块白色的点心。

同样甜得发苦，不过口感倒是软软糯糯的，有一种咀嚼绿豆糕的感觉。

“这个不错，”他贪婪地一连吞下了好几块，“这是用什么做的？”

“这是殿下最爱吃的‘提提’，”塔蒙柔声说道，“……是用鹰嘴豆磨的面配上三角洲的蜂蜜做成的可口点心……”

徐立晶一边点着头，一边嚼着一块黑面包——口感又粗又硬，不过真真切切倒是有一种如假包换的麦香——一边灌了两口酸涩的啤酒，内心里一直在翻江倒海：

永别了，水煮鱼羊蝎子烤串火锅毛血旺肠粉西湖醋鱼响油鳝丝热干面羊肉泡馍肉夹馍夫妻肺片伤心凉粉椒盐皮皮虾蒜蓉粉丝大生蚝……！

从此以后，你必须天天往嘴里塞这些甜得发齁的、硬得硌牙的、3400年前的古怪饮食了！你不吃就等着饿死吧！

他长叹一声，热泪差点流了下来，赶紧挤出两个饱嗝掩饰过去了。

正在这时，徐立晶突然发现五个女人一直在不远处垂手站立，像看耍猴一般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赶忙招了招手。

“你们都过来，坐下来吃，”他笑眯眯地说，“都过来吃嘛。”

塔蒙和四个年轻的姑娘羞涩地笑了，却逡巡着不敢上前。

“坐这里，吃，”他脸色一沉，手指着那几把椅子，“把椅子搬过来，我命令你们，坐下来，吃。”

女人们目光一闪，表情变得轻松快活起来。

她们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坐下，每个人都非常矜持地撕下一小块面包，慢慢地啃咬着。

徐立晶酒足饭饱，开始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这几位年轻漂亮的姑娘。

“塔蒙，你过来，”他乍起胆子小声说道，“坐我边上。”

年长的姑娘羞涩地垂下眼帘，慢慢走了过来，斜签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徐立晶和这位香喷喷的、柔软的、珠光宝气的小妇人挤在一起，简直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埃及的啤酒虽然酸涩，好歹是有点酒精的，这家伙终于上头了。在酒精和美食的刺激下，这家伙更加油嘴滑舌，把四个姑娘逗得花枝乱颤，餐桌前一时春光旖旎，风月无边。

“殿下，今晚你还不能和我们快活呢，”哈杰塞尼松突然叫了起来，“明天神圣的国王陛下就要召见你……你还没做准备呢……”

召见，什么召见，见他妈的鬼去吧！

徐立晶突然像被雷击一般呆住了。

他猛然想到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他可没有抗生素，没有疫苗，没有抗病毒药物；他将要面对无数未知的古代疾病。

他刚才已经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吞吃了那么多完全未知的古代食品！

天知道，是不是已经有未知的病毒和细菌进入了他的身体？未来还有多少可怕的东西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损害？

……

不对，这不是他徐立晶的身体，这是3400年前的古代埃及大维吉尔的长子，塞内德·安虎·莫润尔·孟图霍特普的身体。也许，这个小伙子的身体在这样的时代就是如鱼得水，健壮如牛？就是毫不畏惧一切未知的病毒和细菌？

……

徐立晶身体僵硬，大脑中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在欲望与理性的艰难抉择中，他最终痛苦地屈服于理性之下。

塔蒙立刻感受到了自己主人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您不舒服吗？”

“是的，我可能有点拉肚子，”徐立晶灰心丧气地说道，“我肚子疼呢。”

塔蒙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姑娘们面面相觑，一时还弄不明白如此欢快暧昧的气氛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哑火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徐立晶开始慢吞吞地把玩起一个小小的铜制鹰隼摆件。

他突然有了一种欣快的感觉，一种战胜了自己的欲望、克制了自己情绪的、如释重负的满足感。

“好了，你们快给我讲讲，我应该知道的一切，”他指点着面前的几个女人，“越详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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