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尼罗河
第15章 逃出生天(旧版)

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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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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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蒙—拉,阿吞,阿图姆,舒,努特,塞布,盖布,哈托尔,透特,荷鲁斯,奥西里斯,伊西斯,阿比斯,阿努比斯,穆特,赛特,孟图……以赫利奥波利斯、孟菲斯和底比斯神学中全部埃及的神祗进行保佑!这三个人竟然奇迹般地成功到达了尼罗河的右岸!

岸上是一望无际的芦苇丛。一人多高的苇草早已枯萎,在风和浪潮的共同作用下开始大片大片地倒伏,露出了根部深黑色的淤泥。

这正是著名的尼罗河黑土。

(说一句题外话,古代埃及人从来都自称“黑土地”(凯迈特),“埃及”一词来自于古希腊人对其的称呼……本书为行文方便,依照惯例称之为“埃及”。)

正是依靠着天赐的黑土,埃及的人民才能发展出世界上最古老的农业,才能造就出如此伟大的文明。

但此时此刻的徐立晶可没闲工夫去思考什么土地与文明的深刻意义,他浑身透湿,光着膀子将袍子围在脖子上,深一脚浅一脚行走在该死的淤泥地里;每走一步他的腿都能深深插入泥水里直到没入膝盖,再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把它拔出来,发出可笑的放屁一般的声音——作为单身狗的他曾经满怀恶意地形容那是情侣亲嘴儿的声音。

塔蒙正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她身上裹着的袍子早已被污泥浊水染得一塌糊涂,黑一块白一块像头肮脏的奶牛一般,光溜溜的腿上则全是血迹——密集而干枯的苇叶简直如同小刀一样锋利。

“行行好,我们不要走了,”可怜的姑娘气喘如牛,身体似乎快要散架了,“我,我受不了了……”

徐立晶二话不说,一下子便架起了她。

同样一身污秽的图雅公主倒是精神健旺,扑哧扑哧踩着泥水跟了过来。

“扔了她算了,”她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说道,“这女的早晚会把我们都拖死的。”

“放你妈的紫花屁!”徐立晶用汉语小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公主停住了脚步,刀子一般的目光随即扫了过来,“你是不是又在骂人?”

“哪儿的话!我是说,塔蒙是我的小老婆,”徐立晶解释道,“我宁可死也不会扔下她的。”

塔蒙正筋疲力尽靠在他怀里,一听这话便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只知道哭!没用的女人!……你早晚会为你的愚蠢后悔的,”公主嫌弃地哼了一声,指了指前方,“我们去那边,那边好像可以休息吧……”

徐立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在无边的苇草与烂泥中竟然出现了一块小小的沙质台地。

他顿时来劲儿了,仿佛看见亲爹一般兴奋地喘起了粗气,架起塔蒙就冲了过去。

三个人连滚带爬终于脱离了该死的淤泥,一屁股便坐在温暖、干燥而柔软的沙子上,眺望着面前的那条大河。

太阳已经偏西,阳光似乎也不怎么毒辣了。强劲的风吹拂着身边那些挺立的芦苇,枝叶摇曳中嘘嘘的唿哨声此起彼伏响了起来。偶尔有几只水鸟从苇丛中冲天而起,扑棱着翅膀消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伟大的尼罗河正在眼前静静地流淌。

翠绿的河水随着太阳西斜,已经变成了纯净的亮白色。远方那些拥塞在河道上的船似乎在流水中一动不动,仿佛孩童手中摆弄的玩具一般;帆影交错之中隐约可见三艘黑船正在怒气冲冲地四下搜寻,喧嚣的人声和鼓点声也隐隐传来。

一动一静,真真恍如隔世……这一切都在提醒着徐立晶:危险并没有远离!他很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虚弱得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刚才那番挣命般的逃跑已经完全耗尽了他最后的体力。

塔蒙软软地靠在自己身上,双目紧闭,仿佛睡着一般。

公主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眯缝着眼眺望着远方,嘴里正在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徐立晶摸了摸自己的腿。他的凉鞋早就不知去向,脚底还磨了好几个水泡;小腿和塔蒙一样,都被锋利的苇草割得鲜血淋漓——还好,皮肤表面的淤泥已经在阳光的暴晒下干结,这多少缓解了那种可怕的、火辣辣的感觉,而变成了一种深沉的痛楚。

他的心更痛。

可敬的哈列姆老师完全不知去向。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和那个胖老头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个人感情。但那人在穿越的最初时刻曾经给予自己极其可贵的、至关重要的帮助。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一个仅仅在一小时之前还有说有笑的大活人,转眼之间就不见踪影、不知死活,这叫人如何接受得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麻风病婆娘而起!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个丧门星,也许他们现在已经悠哉悠哉地到了贝尼哈桑……听说,那是一个漫山遍野都种植着葡萄的美丽小城,出产了帝国最好的葡萄酒,只有最排场的大贵族和地主才有资格享用……而这一切,全他妈泡汤了!

徐立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下子便甩开塔蒙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公主。

“你,你要干什么?”那女人吓了一跳,本能地护住前胸。

“都是因为你!”徐立晶一下子冲到她身边吼叫起来,“都是因为你,你这个灾星!哈列姆不见了,很可能死了!小涅托和图图也都消失了!”

“那又怎么样?”公主平静地说,“我的索索也不见了。”

“全都是你招的灾!如果不是你,会有那些坏蛋追杀我们吗?”

“……亲爱的安虎,你已经选择了服从于我,那么,我可能带来的风险,你也要学着去承受,”女人双手一摊,“这是第一次,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

徐立晶一时语塞。

“那你为什么和塔蒙在一起了?”他的怒火寻找到了新的发泄口,“你不是和你的那个男人婆一起下水的吗?塔蒙到底是怎么抓到你的?”

“很简单,可爱的安虎,”公主想了想,认真答道,“索索不会游泳……我干脆就放弃了她。这时正好塔蒙碰见了我,于是……”

徐立晶顿觉汗毛倒竖,转瞬间便怒火万丈。

“你……放弃了索索?”他怒吼起来,“那你就是害死了她!我问你,你……你是不是还害死了哈列姆?是哈列姆同塔蒙一起下水的!”

他突然转过头了,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盯着塔蒙。

“是不是她害死了哈列姆老师?”他大声质问道,“到底是不是?”

“我……我不知道……”可怜的姑娘吓得浑身发抖,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一进水里就慌了……不知怎么的我就抓住了公主殿下……”

“你急什么呢?我只是放弃了索索……”公主淡定地接过了话茬,“至于哈列姆,真的与我无关……”

“而且,怎么能叫‘害死’索索呢?”她补充道,“一个奴才为她的主子献身,这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徐立晶的怒气彻底被引爆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炸开,浑身的血液嗡的一下涌向了头颅!他满脸通红冲上前去,暴怒地揪住了公主的头发,开始用力抽着那货的耳光!

“母臭虫!母狗!母跳蚤!”他一边疯狂地抽打着,一边用高声咒骂着,“啊!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生,畜生!”

图雅公主不哭也不叫,一直低着头死死抱住了徐立晶的大腿,任凭他的大手雨点般落在自己的脸上、头上。

这个寂静无声、默默承受的女人,却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塔蒙尖叫连连,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扑了上去,死死拽住了已经处于半疯癫状态的徐立晶!

“你疯了老爷,你疯了!”姑娘没命地哭喊起来,“快住手!她是公主!快住手老爷!”

徐立晶这才清醒过来。他气喘吁吁地一把推开公主,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那女人肮脏的罩袍已经被撕得一塌糊涂,半个身体都裸露在外;她的半边脸高高肿起,一只眼睛变得乌青,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头顶的扁平瘤、肌肤上的斑疹和疮疤在激烈的抓扯中被弄伤了,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流血。

塔蒙忙不迭从自己的袍子上扯下一片布,试图给她擦血。

“滚开!”公主粗暴地推开了姑娘,挣扎着挪到一边坐下。

她一言不发,环抱着自己的胸瑟瑟发抖,一边嘶嘶吸着凉气,一边悄悄流着眼泪。

塔蒙小心翼翼坐在她身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您真威风啊,尊贵的安虎殿下,您真威风……”公主哆哆嗦嗦地说,“您像疯子一样殴打自己的主人……您在用全部力气殴打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女病人。您真的很威风,您太有男子气概了。”

徐立晶红着眼睛又要冲上去踹两脚,却被塔蒙死死拦住了。

“我打女人可从不手软,”他大声宣布,“更何况是揍你这条老母狗,丑陋的怪物!”

丑陋的怪物——这句话一定深深刺痛了那婆娘。

“怪物?你说我是怪物?”

公主充满怨毒地死死盯着徐立晶,直看得他浑身发毛。

“你当然是怪物了!就你这长这德行,我们家最老、最丑的驴子都不愿意和你交配!”徐立晶恶狠狠地嘲笑着。

公主突然尖叫一声,闪电般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这小子,张嘴便往他的脖子上咬去!

徐立晶吓得惊叫一声,一下子用力将她甩开,紧接着便操起瓦钵大的拳头,狠狠地照着公主的腹部猛击了几下!

可怜的女人惨叫一声,捂着肚子便倒了下去,在沙土中翻转打滚不断嚎叫。

“啊?你是一头母狼?竟然敢咬我?竟然敢咬我?”

暴跳如雷的徐立晶一边高叫着,一边冲过去猛烈地踢打;公主躺在地上就像条待宰的鱼一般不断弹跳挣扎,在漫天的烟尘中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

“够了,老爷,够了!”塔蒙哭哭啼啼地跪了下去,用力抱住了徐立晶的大腿,“够了,她是公主,她是公主!”

“公主?”他又一次呆呆地停住了手,“公主?”

“她不是了!”他突然绝望地大喊道,“她不是公主了!去他妈的公主!我不是维吉尔的儿子了!你也不是我的女奴了!我们什么都没了!”

他猛地挣脱了塔蒙,像个神经病一般原地转了几圈,突然一下子将身上的袍子扒了个一干二净,毫无廉耻地将自己的裸体展示在两个女人面前。

“你们瞧呀,臭娘们!”他像疯子一般高声叫着,“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没有金银首饰珠宝,没有钱!”他转眼间又冲了过来,从地上一把揪起目瞪口呆的塔蒙,“我们没有文书,没有印信!谁来证明你是你,我是我,她是她?嗯?谁来证明?怎么证明?……是的,这里没有公主,没有州长,没有女奴,只有三个疯子,三个可怜虫!可爱的塔蒙,我们是不是该欢呼呢?该不该呢?我们彻底解脱了,自由了!……”

塔蒙张口结舌,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图雅公主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慢慢整理着自己残破的罩袍,双目含泪一脸木然。

可怜的塔蒙又要照顾自己发疯的主子,又要抚慰挨揍的公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对。

“……我们的安虎殿下胜利了,”公主细细地喘着气,“他今天狠狠地揍了一顿神圣王室的公主,这在帝国的历史上可从没有过呢……勇猛的安虎殿下把这个可怕的怪物殴打了一番,侮辱了一通……他泄愤了,同时也创造了历史,怎么能说一无所有了呢?”

如此阴阳怪气的话,在徐立晶听来简直腻味透顶。他真想再冲过去猛踹几脚——反正已经揍过那娘们了,揍一次和揍一千次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他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番暴烈的发泄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公主慢慢腾腾挪到他面前,缓缓抬起了右手——纤细,修长,洁白,如果不是皮肤上一些触目惊心的疮疤,绝对是一只美人的手。

徐立晶转过头去。他压根就不想搭理她。

那女人却执拗地将手伸向了他——她不断地摆弄着中指上戴着的一只小戒指。那是一枚看似非常普通的黄金戒指,上面镶嵌着一块蓝黑色的小石头。

“你干什么?你展示你漂亮的右手?”徐立晶嘲讽道,“你想向我证明,你曾经是一个美人儿,而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公主不为所动,一直在执拗地将手上的戒指伸向他眼前。

“‘帕托里的眼泪’,非常不起眼的小石头,”她向徐立晶展示着它,小声说道,“其实是一块非常珍贵的绿柱石。在整个帝国,应该不会超过五块。”

徐立晶和塔蒙瞪大了眼睛,不知这个古怪的娘们儿到底又想干什么。

“……请您站起来,充满雄性气概的安虎殿下,”她轻轻挽住了小伙的胳膊,“我斗胆请您站起来,站到我这个卑贱的怪物身边来,来一起看看这块不起眼的小石头。”

徐立晶哼哼两声,慢慢站起了身。

公主将她的纤纤素手伸到他眼前:“请睁大您隼鹰一般锐利的双眼,认真看这块石头,看看上面都有些什么?”

徐立晶小心翼翼拈起她的手指,仔细看了半天,又慢慢伸过头顶,观察着宝石在阳光下的颜色变幻。

“上面刻着字……好像,”他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道,“宝石上有很小很细的字。”

“您的观察非常准确,”女人苦笑起来,“‘帕托里的眼泪’上刻着我的名字,神圣国王陛下小女儿的全部王名。整个帝国就这么一块。它应该,而且只能属于公主殿下本人,”她骄傲地扬起了下巴,“它是公主随身携带的最重要的信物……它能够充分证明公主本人的身份。它……永远和我的生命连接在一起。”

徐立晶的嘴角抽了一下。

“亲爱的塔蒙小姐,请解开你的衣服,”她又冲着塔蒙招了招手,“来让洞察一切的安虎殿下看看你的肚皮上是什么。”

塔蒙楞了一下,有些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徐立晶,见他毫无反应,不得不慢条斯理脱下了她的袍子。

姑娘赤裸的上半身顿时暴露在阳光下了。

徐立晶看了几眼女人那胀鼓鼓的双峰,目光便停留在她的腰部——他发现那女人纤细的腰上竟然缠了几道浅褐色的布条,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将它和褐色的肌肤区分开来。

“解开。”公主淡淡地说道。

塔蒙顺从地一层层揭开,掺杂在其中的污水、淤泥和碎木渣也扑簌簌落了下来。

一个亚麻布缝制的小口袋掉在了滚烫的沙地上。

塔蒙捡起那个口袋,轻轻抖落出了几块小木板和小石块一样的东西。

徐立晶的脑子嗡的一下——那正是朝廷任命他为“渔夫州”州长时所颁发的文书和印信!

他一下子冲了过去,小心翼翼捡起木板,轻轻摩挲着上面刻画的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又捡起了那几块“石头”对着阳光仔细观察着——其实那是鸽子蛋大小的黑曜石做成的几枚滚印和平印,上面刻着他的名字、职位之类的重要信息。

徐立晶简直有些不知所措——他万万没有想到塔蒙会把这些关键的东西缠在腰上……不不,他压根就没有关注过这些能够证明他的身份、决定他的命运的小玩意儿应该存放在哪里,该怎样应对这一路上的惊涛骇浪!

与其说他是太大意了,不如说他是太天真了!

“……刚一上船,公主殿下就命令我把这些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缠在身上,”塔蒙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而且她不许我跟您说……”

徐立晶把玩着木板和印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转头冲着公主,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早就知道,对吗?”

公主并不答话,一直在默默整理着自己的袍子,轻轻摩挲着脸上的青肿。

“你会记着我这顿狠揍的,”徐立晶呆了半晌,怏怏地摇了摇头,“你会记住的,并且一有机会就向我复仇……记着嘛,复仇呗,我无所谓,并且我也不会向你道歉的。”

那女人哼了一下,并不作声。

“我们还是赶紧清点一下还剩了些什么吧,”塔蒙赶忙解围道,“瞧,我除了这些主人的东西,身上还剩了几个手镯、项链和脚镯……都是金子的,一路上都可以换吃的喝的。”

她费劲地解下了自己身上最后几样贴身首饰,扔在沙地上,“老爷,您也有脚镯……不过您最心爱的小刀没有了!”

徐立晶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腰。他除了脚腕子上两条金质脚镯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公主慢条斯理地解下了自己的几样贴身首饰,扔了过来。

“塔蒙都收起来吧,还是和先前一样,缠到你的腰上,”她有气无力地说,“那样是最安全的。记住,无论什么情况下,你主子的文书和印信都不能丢失。”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姑娘一边整理散落在地上的各类小玩意儿,一边紧张地问,“我们要做什么?”

“这个,当然要问我们聪明的安虎殿下了,”公主指了指徐立晶,“他聪明,睿智,能干,还洞察一切,而且打起女人来也是一把好手。”

两个女人的目光齐齐向他射来,看得他脸上有些发烫。

“要不……我们回家算了?”这家伙支支吾吾地说,“我们刚离开阿玛尔纳没多久,我想走路嘛……最多走上一两天,就可以回家了。至于去上任的事情……我们可以向朝廷汇报,加派人手,改天再去嘛。”

“回家?”公主冷笑一声,“人人都知道‘渔夫州’的新任州长已经上路了,而他突然又出现在阿玛尔纳,怎么向陛下交代?怎么向首都的那些闲人们交代?”

“因我们遭到了不明身份的陌生人的袭击和抢劫!”徐立晶气急败坏地说,“我们好不容易逃脱了性命!”

“谁?谁袭击了你?怎么证明你遭受了袭击?谁能保证这不是你的什么苦肉计?谁能保证,这决不是大维吉尔的长子为了对抗朝廷调遣所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

徐立晶一下子愣住了。

“袭击我们的是‘阿努比斯亡灵卫队’!这是所有在场的人亲眼看见的!”

“‘阿努比斯亡灵卫队’?”公主笑了起来,“从理论上讲,这是一只不存在的军队……在帝国的任何时间,任何角落,从来都不会存在。”

“而且,我亲爱的安虎殿下,”公主平静地补充道,“就算您现在回到了阿玛尔纳,您也会发现……您的宫殿可能已经不属于您了。”

“你说什么?”徐立晶跳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会把我的家都抢走?”

“很多人,殿下,我保证有很多人都想这么干,而且一定会这么干。是的,您如果回去了,才叫真正的一无所有,而且还将作为反叛者被审判……您彻底完蛋了。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反叛者?!可我什么都没有干!”徐立晶又急又气,“是我,我的公主,是我被别人害了!我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要去害人!!”

“现实中可能是这样,”女人盯紧了他,“但是从理论上讲完全有另外一种可能。更何况,首都的有些大人物,对理论的兴趣远大于现实……您也许没有害人的动机,但您有害人的实力。请记住,首都的人对你的行为做出判断,并不是根据你的动机,而是根据你的实力来的。”

“而且,没人关心您是否善良,是否是个好人。”她轻轻补充道。

“你在吓唬我!”徐立晶大声吼叫起来,“你,肯定在吓唬我!”

“信不信,随你,”公主不慌不忙地说,“这都是我的猜测……你完全可以选择无视。”

徐立晶顿时觉得脊背发凉。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是对的……有些事情他真的有可能永远都解释不清了。

“有人要……陷害我?到底……是谁在陷害我?”这家伙又害怕又难过,“我……我自认为是个老实人,和谁都没有冤仇呀……”

“也许是因为你的名字……‘安虎’并不是一个人人都喜欢的名字,”公主淡淡地说,“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我……也许其实并没人陷害您,对不起,真的是我连累了您……”

那女人突然站起身,晃了两晃,吃力地在徐立晶面前跪下了,“是我连累了您……导致您失去了您的一切。”

徐立晶和塔蒙大吃一惊,连忙把她搀扶起来。

“您是公主!您属于神圣的荷鲁斯家族!”塔蒙惊慌极了,“您怎么能在我们面前跪下?您这样做,神灵是不会饶恕我们的!”

公主并不说话,而是低着头默默垂泪。

“你……没事吧!”徐立晶期期艾艾地说,“我刚才下手有些重……”

公主摆了摆手。

“既然不能回去,那我们该怎么办?”这家伙有些窘迫,“我们现在一无所有,哪儿都去不了……”

“我们的身份都还在,”公主突然斩钉截铁地说,“你还是你,你是大维吉尔的儿子,‘渔夫州’的州长,堂堂正正的帝国官员;而塔蒙小姐,她还是她,是随你赴任的侍女,你的妾……我们手中有完整的文书证明这一切;”

“真的,安虎殿下,或者说,孟图老爷……你别无选择,你只能前进!想尽一切办法到达你的‘渔夫州’;我们在路上所遭遇的这些事一定要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切正常,一路平安!只有这样,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徐立晶倒抽一口凉气。

“都这个样子了,还往下走?”他有些惶恐,“那你呢?你怎么办呢?”

“我不是我,亲爱的安虎,”公主平静地说,“从现在起,我只是您最卑贱的女奴,您的仆人图雅,我生来就是伺候您和您的妾的……我不幸得了最可怕的疾病。当然,仁慈的您毫不在意,您执意要把我这个可怜的女人带在身边,因为您听说三角洲温润的海风对麻风病的痊愈有很大的好处……这是您对下人们一向的恩惠。”

“忘掉神圣国王陛下的小女儿图雅公主吧,忘记这个女人,立刻,马上忘记她!至少在这一路上您绝不能提起这个人。这对您、对我都有很大的好处!”

两个人大吃一惊,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位让人琢磨不透的公主。

那女人也在静静地看着他们,眉目之间波澜不惊。

“我们……岂敢……”呆了半晌,徐立晶嗫嚅道,“岂敢……”

“孟图老爷,”公主突然笑了起来,“从现在起,您对我这个女奴没什么好客气的。听说您特别好色,家中妻妾成群……”她突然抓起了他的手摁向自己的胸部,“不过哪个男人不这样呢?可惜我的可怕的病……唉,就像您所说的,您不会对一个地狱来的怪物感兴趣的。”

徐立晶像被马蜂蛰了一般赶紧抽回自己的手。他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发现塔蒙的脸一瞬间变成了死灰色。

“你也别在意,塔蒙小姐,”公主对着姑娘鞠了一躬,“我不会抢您的位置,我只是老实本分地伺候你们……放心,你的男人还是你的。”

徐立晶和塔蒙对视一眼,恍如梦中。一连串的变故将他们的思维击打得颠三倒四,甚至翻江倒海——他们实在搞不懂面前这个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这小子本能地感觉到,这个古怪的女人是对的;她指出的道路,只能是唯一可行的道路。

“那么……我们现在再回去找船?”他眺望着远方的河面,“啊……那三艘黑船好像都不见了,也许尼罗河已经安全了。我们……要不再找一艘船吧!”

“不行!”公主霍然变色,“我们绝不能再走尼罗河!”

“那怎么办?”徐立晶双手一摊,“就靠着我们这……六条腿,一路走到三角洲?”

“我们一路向东,走到海边,”女人急急地解释道,“这里离大海不远……海边有码头,那里一定有开往北方的海船!我们可以走海路!”

“……红海!”徐立晶沉吟片刻,眼睛一下子亮了,“可以!走到海边要多久?”

“我没走过……但我想,最多也就两三天吧。”

“可以!”徐立晶想了想,突然兴奋起来了,“走海路,完全可以!……我看这个方法行。塔蒙,你看呢?”

他把头转向了姑娘,却发现她还是一脸晦暗之色。

“你怎么了?”他探询地碰了碰姑娘的下巴,“你哭什么?”

“没什么,”塔蒙飞快地擦了一下眼泪,“我突然想起哈列姆老师,我们永远失去他了……我心里有些难受。没关系,我的老爷,我跟着你,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而且……”她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我发誓,我会用我的生命保卫这些东西。”

徐立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万分感慨地摸了摸她的光头。

“塔蒙小姐,最好还是包紧你的头,”公主冷冷地说,“我作为一名下人满头黑发,而你作为一名侍妾却光着头,这是不合规矩,也不合常识的……”

塔蒙只好默默地裹紧了罩袍。徐立晶总算舒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又饿又渴。

该行动了,不能再拖延了,否则他们都会渴死、饿死在这片广阔的芦苇丛中。

“走吧,姑娘们!”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竭力装出一副充满活力的样子,“我们出发吧!”

两个女人也站了起来,向东望去。

那里依旧是一片干枯的苇海。但是,在枝叶交错之间,隐约可见大片黄色的耕地。

那里好像有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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