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蜀奇谈之神树遗梦
第一章 旧时的事（旧版）

“终于弄完了。”林孟殊校对完最后一页审计工作底稿，晃了晃脑袋。“老师，我明天要回家看我外婆，还有后天和大后天，报告月底再出应该来得及吧。”项目经理几乎没有抬头，这个小子真是一把好手，聪明干练，干活干脆利落：“可以，但是这个月还差四天就可以拿全勤奖了，你不要了么。”“下个月再说吧”，林孟殊从桌下拿出已经整理好的背包，匆匆往高铁站赶去了。

回家的路总是记忆的钥匙，林孟殊坐在动车上，儿时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外婆是镇上有名的医生。每每给十里八乡的父老们看好了病，淳朴的乡亲总有零零整整的小小礼物，物资匮乏的年代，几只水果，一坛子米酒，几块薄荷糖，在每天只有一班客车的小城里也是稀罕的受用，外婆早上出诊的日子时常来不及做饭，便给他打上一小碗米酒，加了红枣，鸡蛋一起煨熟了，他端着坐院子里慢慢舔着喝，听着外面叮叮当当的早市和喧闹的街坊领居，整个童年都是甜甜的香气。后来外出工作，最近一次想回老家还是去年中秋，但是他再三犹豫，最终还是把买往返机票加车票的钱，换了一部新崭崭的手机。星环真好看！他欢呼了一声，当时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再后来老家陆陆续续来了电话，再后来外婆甚至学会了用微信和邮箱，偶尔会问他，要不要新鲜的米酒或者香辣酱。可以给他快递。熟悉的声音还和当年一边哄他睡觉，一边断断续续的给他讲着古老的神话，讲着古时他们居住的地方，有着叫蚕丛和鱼凫的君主，岷江山谷里，有鱼鹰一样的神鸟的时候一样。他有些不安，甚至有些惶恐。外婆的前半生除了和各种手术器械，药品和诊疗工具打交道，也是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知识分子，早年正经上过医科大学，可惜没赶上好时候，到了这大巴山以南的小镇里，当了一个小医生。老人家很有几分文武双全，专业知识自不必说，而且对欢古今奇谈，神话传说极为喜爱又广有涉猎，得益于此，林孟殊小时候听的就不是什么简单的孙悟空二郎神，如来佛五行山，外婆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慢慢的讲，梧桐生矣，于彼高岗，凤凰鸣矣，于彼朝阳，这是诗经里讲的凤凰神鸟的故事。但是在更早一些的时候，还没有诗经也没有凤凰的时候，那时候的巴蜀大地上，生长着叫做建木的巨大神树，建木神树通天彻地，上边居住着能背起太阳的三足金乌，每当长夜将尽的时候，神鸟就从建木上出发，把太阳背到天上，这样，巴蜀大地的天就亮了……所以从小时候起，他心里便有这么一颗神奇的种子，巨大的古树上金色的神鸟，庇护着我们的祖先，创造了光照史册的古蜀文明。真的是这样吗？巨大的树，远古的君王，他们现在在哪儿呢，在天上看着我们吗？林孟殊像孩子般扯了扯嘴角，算了，回家找外婆再问一问吧。

“当然没有这样的神鸟啊。”老医生眯着眼睛，“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李太白的诗里都说了，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古蜀究竟是不是存在，我们的祖先，究竟是真正创造了辉煌灿烂的古代文明呢，还是在茫茫历史的长河中湮没消亡，都已经很难再考证了。”“啊，这样吗，林孟殊失望的摇了摇头，我一直以为，东有扶桑西有若木，建木则生长在神州浩土的中心广袤的大平原上，都是真的，或者至少一部分是真的呢。”老医生摸了摸斑白的头发，过往的岁月中，还有一个小男孩，也向她提过这样的问题，那是许多年前，学校晚自修下课的路灯底下，不过岁月如风往事如烟，她已经有点记不清那个人的相貌了。果然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吗，她摆了摆手，“不过早些年国家在我们这一带有一些考古发现，几个遗址挖出了一些东西。”孟孟，我有几本从你老祖爷爷那儿传下来的古书，当年外婆也算是知识分子，因此你曾祖父把它们交给我保管。既然你喜欢这些传奇志异的东西，那么今天物归原主，交给你去处置吧。我毕竟不是你们林姓的后裔，说着，她狡黠的笑了笑，把一大摞油纸包着的东西塞进林孟殊背包，“这些换洗衣服就不用带走了，外婆给你洗好，明天再过来拿吧，先把书都背回去。”林孟殊挠了挠头，“这么多了啊，那好，那我先回去看看爸爸妈妈”望着林孟殊的背影，年迈的医生摇了摇头，“傻孩子，当然都是真的了，千年古蜀旧梦，醒来举世皆惊！”

“你出来吧。”老医生关上了书柜，望着背后的落地窗：“这孩子是我从小带大的，有几分小聪明，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相信曾经光彩夺目的文明真正存在过，敬神则神在，如能明了自身真，有真便是成佛因。你懂么？”“不懂，这是谁说的话”落地窗上跳出一只鸽子大小，浑身金色的三足小鸟，停在老医生的肩膀上。“所以，这是谁说的话，像我这样守护了一代文明的远古巨擘居然不知道。”“前边一句是孔夫子”“呃。那个2600岁的中原小朋友吗？后边呢”“后边是六祖慧能圆寂时候的偈语”“呃。1000多岁的小孩子说的话你也当真吗？”年迈的医生打开了一盒瓜子：“行了，现在计划生育呢，林家就这一个孩子，你先吃饭吧，再说了，如果年纪越大本事就越大，老祖宗们还用得着躺在地下等着大伙来挖吗？那是因为文明更迭，历史和命运滚滚向前，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三足的小鸟嘴里含着瓜子，呜呜咽咽的说道：“再说了，再说了，我们十兄弟并没有输给那弩车盾牌和神龙的巨阵”只是，只是古蜀如果能融进造出如此巧夺天工而又威力无比的阵法的文明，以神州浩土，与天下英雄相争，一定能创造出让举世震惊的神迹！比永远生活在我们的羽翼庇护之下，修炼那一星半点的法术和武技，要强得多！”金灿灿的小鸟挺直了胸脯，“文明融合不是总要争斗，总要杀人无数，才能列土垂疆，不是总要争出个强弱胜败，君臣佐使，那条老龙他不明白，他总惦记着扫清六合，席卷八荒，可是我们是明白的！我们不和他计较！”“是吗？”老医生推了推眼镜，“看历史上的记载，怎么你们好像也不是赳赳老秦的对手呢？”“因为你看的历史，是那条老龙的后人所写，而我们，我们那时候为了不再杀戮，不再纷争，已经在三星堆底下埋起来躺好了！”小鸟眼里含着泪光，身上的羽毛都鼓了起来，发出淡淡的，太阳般的光芒，“唉。我们的用心，以后你会明白的，所有的族人都会明白。不，也许已经没有族人了，但是总之，你们会明白的。”老医生扶着沙发，站了起来，向小鸟深深的鞠了一个躬“我们当然明白，族人也当然还在，从那以后，中华即是古蜀，古蜀即是中华！强邻蔑德的时候，你醒了吗，你看到过族人的后裔身披着死字大旗，为了神州浩土，和敌人拼死作战的情景吗？族人后裔中一位普通的父亲，在家书中对儿子说，我不愿你在我跟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份上尽忠！十余年前，巨大的天灾降临的时候，你见过那中原的战士，不，那神州各地的战士拼死营救族人后裔吗？”老医生摸了摸鼓囊囊的小鸟：“从华夏到中华，从黄河到长江，血浓于水，爱大于恨，先贤布道，教化万方。所以，你也算是先贤哟。”“那当然，我背着太阳的时候，那条好大的龙还没出生呢。那时候他们的首领叫做轩辕，他有一柄锋锐无匹的神剑，有一年化外的妖兽入侵神州，公孙轩辕就在那桥山顶上，以神剑为引，将毕生修为，布下绝世的剑阵，轩辕剑出，九州定鼎，妖邪荡尽，光照千秋。”我们是与天地同生的精灵，也算得上无量无边的神通法力，可是那一座剑阵，确实夺尽了世间造化。”“那你还是打不过人家呀”老医生总是笑眯眯的。“不，合我们兄弟十人之力，非但并不输与那神龙巨弩的军队，也足以与轩辕剑阵争锋。只是如果那样，神州浩土，就没有什么五千年的文明了。”小鸟梳了梳被老医生揉乱的羽毛，“所以你还是没有明白。”“那也未必，三星堆遗址至今，已经发掘了三十多年，各种青铜器，金器玉器满目琳琅，可攻伐征战的兵器，却少而又少。恕我直言，你可真是这世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先贤了。”小鸟别过头：所以我们这不就早早的在地下躺好等着大伙来挖了吗。”“哈哈哈那也不全对，难道祖龙始皇和轩辕黄帝没有躺在地下？”老医生转过身，突然有了一点恶趣味，她指着电视里新崭崭的导弹战车“你说是它们厉害，还是你厉害。”小鸟哼了一声，“如果不能对力量善加控制，去恶扬善，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满目疮痍，触目惊心”“是的，真是善良又可爱的小鸟”老医生点点头：“我们一直非常清楚，因为小鸟和其他的先辈们，已经都教过我们了。几千年来我们的对手换了又换，神州浩土在历史的烟云中从来都是片叶不沾身。”小鸟拍了拍翅膀，好像很开心，“那自然是！大家伙都不是太笨，我们也没白在地下躺这么多年。”“所以！”老医生突然严肃了起来，你把这些古本都交给孟殊，是要干什么，你可不能反悔了，要去和轩辕剑阵拼命吧！”“那当然不，上古的时空，出现了一些异变。为了置天下苍生如磐石之安，我想让他去铸造一座人间的奇迹。为你们，留下一个美妙的幻梦。”老医生挠了挠头：“那，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不，危机四伏，凶险万状，一切的是非成败，爱恨梦想，都要他自己去经历感悟，上古时空，神秘难测，我也是不能帮助他的，否则一旦酿成畸变，后果殊难预料。”“那就没有别的办法？这个孩子是林家唯一的后人了，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把你烤着吃！”“呃。那，我要是还能回来，你就把我烤着吃吧，我们的力量随天地而生，不能轻易改写时空和历史。时间悠远，空间缥缈，没有人能保证一去还能回来。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没有人去阻止这可怕的异变，那多少生灵就要涂炭！我为了找一个拥有族人血脉，又笃信遥远文明的人，已经找了很多年！你知道，如果不是这样的人，就没有办法学习那些上古的法门！就要来不及了！你就当，就当，当孟殊他是为国捐躯去的吧”小鸟好不容易挤出这么一个人族现在流行的，大义凛然的词，心虚的看着老医生，“你必须把他带回来！”老医生重重的拍了拍沙发，转身离开了。

三足的金乌点了点头，五千多年了，中华大地上的人们从来没变过，大难来时，从来都是挺身而起，拔剑而斗，它的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层雾，雾中的桥山顶上，炽烈的剑阵浮在半空，将重伤的妖兽困在原地，雾中的中原城头，金甲的武者进退如神，将数十万妖魔北逐大漠，雾中的宛平城下，龙的后裔，也是太阳的后裔们冲天而起，在卢沟桥头浴血死战。”它忽然充满了一种奇异的豪迈情愫，那好，这次到我们啦。运气好的话，还能把小姑娘的宝贝外孙带回来呢。孟殊，梦蜀。冥冥之中，说不定是天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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