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大厅里,仆从已经退出,只有老人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品着,不时有咳嗽声传来,身边并不见沈天衣的身影。
脚步声响起,老人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敞开的厅门,便见着了龙行虎步而来的许乘龙。
许乘龙一身锦衣长衫,八字胡、眼窝深陷目光却是炯炯有神,花白的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颇具威严!
“许久不见,涂老依然风采如故,不减当年啊!”
人未至,许乘龙的声音却先一步传来。
老人依旧慢悠悠地喝着茶水,待许乘龙入厅坐定之后,这才轻咳一阵道:“老了,不中用了。”
许乘龙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道:“您老那是老骥伏枥。”
“志在千里么?可惜有心而无力咯。”
或许是被许乘龙的话挑起了一丝情绪,老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
“涂老可是真龙,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比。”
“可真龙,也有寿尽的一天啊!”
许乘龙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这次见到的老人,会发出如凡俗老人一样的感慨,心中隐隐绕着一丝不安。
“还有时间吗?”许乘龙试探着问。
老人放下茶杯,斜着看了许乘龙一眼,不置可否道:“或许吧!”
许乘龙叹了口气,同时也熄灭了心底最后一丝想要报复那叫名都卫的少年的心思。
“听说你儿子,我女婿被人差点打死了?”
老人的声音很平淡,似乎在他眼中,许言笑的死活根本就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已无生命危险。”
“你可知道,其实当年你三个儿子中我最看中的并不是次子许言笑,而是另一个人。”
老人缓缓地说着话,似是回忆,似是询问。
许乘龙一愣显然没想到老人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有些疑惑道:“不知涂老当初看中的是哪一个?”
不要说整个许府,就算是整个青牛郡的人几乎都知道,许家家主对三子许言笑的宠爱已经达到了一种让人膛目结舌的程度,这也是为什么其余儿子会对许言笑嫉妒到发狂的地步。
但无论是谁,都想不道,许乘龙会对许言笑如此宠爱,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面前这个老人当年的选择。
“当年我最看中的既不是你家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实则城府深沉的大儿子;也不是从小精古怪,聪明伶俐的小儿子,而是那个木纳呆滞的二子!”
老人的话让许乘龙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从没想过那个在他眼中只能混吃等死,又无所作为,再加上脑子呆滞的二子会被老人看中。
老人继续说道:“别小看了你那傻儿子,他就像一头蛰伏的老虎,一但有了机会,就会伸出他该有的爪牙。”
许乘龙沉默半响,终于在心中对那个傻儿子重新做了一番估计,这才道:“那您老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言笑?”
“因为,我虽然看好你的二儿子,但我并不想我的孙女以后嫁给一个太过冷血的人,而言笑也算是最合适的了吧。”
老人叹了口气,说出一句让许乘龙有些意外的话,不过转念想想也就释然了,毕竟作为爷爷谁不想自家的孙女嫁个好人,平平安安过一生呢。
“涂老可是对悠悠一片苦心啊!”
“可是我这孙女刚过门没几天,你家儿子都差点被人打死了,是想让我孙女成为寡妇吗?”
老人的声音渐渐变得凌厉起来,最后的质问声音虽然不大,却让许乘龙惊出一声冷汗,忙解释道:“涂老误会了,乘龙绝无此心。”
“言笑虽然不太成气,但即是跟了我一段时间,手段自然是有些的,怎会无缘无故差点被人重伤致死?”
“那人是个高手。”许乘龙叹了口气,只得将从许言笑口中听到的一切如实告知。
老人默默地听着,自始自终面无表情,唯有听到’剑阁’二字时,目光有些阴沉起来。
“你觉得悠悠有对言笑出手的理由吗?”
“自然不会!”
“如此说来,老虎也已经开始展示獠牙了啊。”
......
......
才一进了许府,沈天衣征得老人同意,便独自离开,准备先在许府转一下,再去寻找涂悠悠。
???因为沈天衣是与老人一同来的许府,府内一些人见这个少年能独自在府内随意行走,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来阻拦他。
???许家作为青牛郡三大家族之一,府邸自然修建得雄伟壮观。
???这幢在外人眼中的青墙红瓦的高门府邸,内里却是廊门拱道、飞檐斜宇;无论是那沿路而栽的各色奇花异草,还是假山石下清泉流溪,都给人心旷神怡的感觉。
???小亭林立,庭院幽深!
???沈天衣兜兜转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对于从没进过如此深宅大院的他来说,只片刻功夫便已迷失了方向,此时早已经不知身在何处。
越是向里走,路上遇到的家丁仆人便越少,开始时还有人对这个少年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却随着他越走越深入,渐渐的出现了一些在外院不曾出现过的婢女。
这些婢女猛然间见到一个身着素衣,举止轻浮一看便不是府内之人的少年,脸上或浅或淡都露出一种鄙夷之色,但更多的却是惊异。
在这些从小就生活在许府,陪伴着各自主人长大的她们来说,府外之人都是一些不懂礼节的蠢夫愚妇,自然看是不起。
一个个见着了少年,都像是躲瘟疫一般,远远地避开,并无一人上前问答。
即是怕沾了晦气,又是怕冒然跟陌生男人搭话被之人知道惹来责罚。
不过对于这些婢女的小心思,沈天衣却是不知道的,即便是知道,他也可能并不在意。
见转了很久也没找到要去的地方,加上走了半天也有些累了,无奈下沈天衣只能停下来歇息,正巧看见路边有块半凸的石头,于是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就在沈天衣这看去无比寻常的举动,却让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大惊失色起来,不一会儿便都满脸惊慌地急急逃离。
沈天衣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那些莫名其妙跑开的婢女,疑惑地摸了摸脸,感觉很是莫名其妙。
这时,唯一剩下的那名婢女满脸纠结地磨磨蹭蹭走到沈天衣身前不远处,语气很是不善地问道:“喂,你是谁?”
沈天衣愣了愣:“那你是谁?”
那小婢女皱着鼻子哼了一声:“是我先问你的。”
“如果你想知道别人是谁,那就应该先告诉别人自己是谁。”
沈天衣翻了个白眼,根本不理会那小婢女越来越难看的脸上。
小婢女冷哼一声,嘀咕道:“好心没好报,我劝你还是早点逃命要紧,不然被大少爷看见你,只怕到时候就惨了。”
沈天衣眨巴了一下眼睛,笑问道:“你家的大少爷又是谁?”
小婢女疑惑道:“大少爷自然是许家的大少爷啊,还能是谁?”
“可是我不知道许家有个大少爷啊?”
沈天衣暗暗好笑,虽然他也并不是太清楚许家到底有多少个少爷公子。
“那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走进来的!”
“……”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着小眼,沈天衣觉得这个敢主动跟他说话的小婢女很好玩;而小婢女却是觉得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很可恶。
“可惜!可惜!”
突然,远处传来一道浑厚的嗓音,仿佛自言自语说道:“可惜了这座’千重山’就这样沦落到被人当成了座椅。”
听到声音的小婢女脸色微微一白,对着沈天衣露出一个’你死定了’的表情,然后收声、露笑、转身、行礼,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奴婢见过大少爷。”
那人缓缓走近,约莫二十七八岁模样,穿着白衫,手中还捏着一柄文人扇。
正是许家家主许乘龙的儿子,大公子许含笑。
“三少夫人可曾离去?”
“回大少爷,不曾离去!”
站在许含笑的面前,小婢女战战兢兢,说话的声音也微微有些发颤。
“别害怕,我不吃人。”
许含笑笑容温和真诚,乍一看给人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
“奴婢告退。”
说罢,掉头便走,转眼便不见了踪影,这让本来还想要从小婢女口中知道悠悠姐下落的沈天衣满是无奈。
许含笑这时已走到沈天衣旁边,看着他屁股下面坐着的那块石头也是满心的郁闷。
原来这块石头从当初刚修建许府时便已经存在,本来工人想要将它挖走,结果越往下挖,石头下面就越大,根本就像是挖不到尽头一般。
当时有人便说这其实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座深埋在地底的石山,也是一块上等的风水石。
许乘龙最后决定,不能破坏此石的半分形状,并取名“千重”,这才保留自今。
这些年来,许家生意越做越顺,而这块风水石竟也传得越来越神奇。
而此刻,少年并不知道,他已经坐在了许家的风水宝地上!
“你想怎么死?”
许含笑的话,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一道惊雷划破天际,响彻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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