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故
第十四章（旧版）

“陛下万福。”

“回来了。”

一路进了内殿，再往前，便是龙塌，陛下斜靠在床边，看着一行进来的人。

“这会儿一家子都在，轩弟……为兄问你，你可悔了？”

“皇兄要臣弟悔什么？臣弟不明。”

“还在装傻，崖州十年，朕以为，你悔了。”

轩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

“皇兄还是太子时，我二人是如何亲密无间的兄弟，如今忆起那段时光，历历在目却又似恍如隔世，皇兄无端猜忌臣弟数十年，皇兄还不信臣弟吗？”

过后，殿中只留了陛下与轩王二人，随后云歌兄妹及云凰姐弟皆在偏殿去休息。

“皇兄当年问臣弟，父皇驾崩当夜，为何独留臣弟一人在殿中，哪怕身为太子的您，都不能入殿，哪怕当日臣弟拿出了父皇的传位诏书，皇兄不信，臣弟将当日殿中说的每一句话告诉皇兄你，皇兄还是不信。”

轩王依旧跪在殿中，心中其实并无计较，只不过……

“从小，因为我是幼弟，父皇舐犊情深是格外偏爱些，可从未动过国本之念，有句话，是皇兄你不知道的。父皇说，你若是能比得上你哥哥一半才能也好。可臣弟当年不争气，后翻然悔悟之后，便想着，父皇一日日批阅奏章都这么累，那哥哥之后岂不是也会很累，那不如我发奋些，以后好好襄助兄长也好，可皇兄继位后，我才发现，皇兄变了。”

“臣弟从未肖想过这个皇位，这么多年，皇兄还猜忌的不够吗？我若有意与皇兄争抢，百年之后，我有何脸面去见母后？皇兄还不明白吗？”

塌上的人似有身形支撑不住之觉，浑浊的眼中，似有悔意，可口中酝酿许久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朕早让人收拾了你的府邸，一路上肯定累了，回去歇歇，等我身子好些，再给你接风。”

“谢陛下。”

回长安三月，轩王也并未上朝，只做着一位闲散王爷该做的事。

秋日的雨，下的不大，可淅淅沥沥的声音，总是从窗外传来，原本准备提笔，可终究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放下笔，书桌就摆在屋内窗下，大开的窗户，看的院中的落叶，更显萧条之意。

父亲这几日，往宫里去的多了些，昨夜更是被传召进宫，至今未回，这几日的雨，越下，天气便越来越凉了些，罢了，还是出去走走吧。

系上已经厚实了些的披风，长安，着实比起崖州，冷了不少，不知道……今年长安，会不会下雪呢？在崖州数年，也没见过几场雪。

撑着油纸伞，走到院中，云歌看了一眼伞上的梨花图，这还是去年哥哥特意画给自己的。

不知道，明年长安，能不能看到梨花呢？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离开长安呢？长安城中，自己是身份尊贵的郡主，皇亲国戚，可是，规矩也更重了一层，不能如在崖州家中一般那么肆意，能随哥哥出海，能去爬山，如今在长安，却什么都不能做。

撑着伞，来到了后花园，雨下得大了些，只能走到亭子中暂且避避。

真是……好无聊啊。

猛的，肩上重了些，是一件黑色披风，抬头看。

“参见太……”

“你安生坐着。”

云歌正想行礼却被提前拦下，一时有些惊讶，今日父亲哥哥都不在府中，太子怎么来了？

“方才我去见了王妃，得知你当在自己院中备懒，不曾想去了倒是扑了个空，才来寻你，你也不怕冻着。”

“多日这雨，也未有停的样子，在屋子里待着有些闷，可今日哥哥也不在，便自己来这园子里走走。”

哥哥？

“我记得，你小时，也叫我哥哥？如今……为何不叫了？”

云歌一直未抬头看向自己这个云璟太子哥哥，这话说的，也确实是不好意思了些。

“云歌当年年龄小，有陛下与太子纵着，也着实是没了规矩，如今懂事了些，自然要知晓礼不可废，规矩也是头等重要的东西，殿下还是别打趣云歌了。”

“可我还是喜欢你小时候那无忧无虑的样子，如今瞧着，倒是心事重重，你这个年纪，不更当天真烂漫些吗？”

“自云歌开始记事起，母亲与哥哥便时刻教导云歌，莫要失了亲王府的颜面，自为郡主，也要守为郡主的规矩。”

“规矩？当真是被教的没了一点女儿家的样子？”

如此，便也是跟长安城中众多郡主公主一般了吗？

眼中多了几分失落之意，起身走到亭边，自己怎么当年就瞧上了这个妹子呢？

气人不浅。

“云歌。”

云歌忽被叫了声，眼中有些惊讶的抬头，霎时，却不曾想二人对视了个准。

云歌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只能低着头。

这厢，云璟脸上才多了几分笑意。

“我不知道你究竟性格是成了这样，还是装的这样，但我记得，你就是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云歌。”

“殿下，陛下急召殿下。”

远处的内侍慌忙跑近传令。

“本宫知道了。”

云歌听言，连忙将身上被披上的披风拿下交还至云璟面前。

“天儿冷，你也快些回去吧。”

拿起披风，便直接走向了雨中。

“太子怎么如此奇怪？”

云歌站在亭中，看着远去的身形，太子怎么今日这么奇怪来到王府，晚上哥哥回来，问问哥哥吧。

不曾想，这一夜，却并不平静。

“朕记得，近日鲜卑上书，向我天罗求娶公主，为示两国和平，朕准备将云歌封公主，嫁于鲜卑，自此，云歌便是鲜卑王后，王弟，你意下如何？”

今日陛下不太好，堂下太医大臣跪了一地，脸上颜色皆很是肃穆。

“区区鲜卑，也敢向我天罗求取公主，父皇莫不是糊涂了，如此边陲小国，未免有些不自量力，我天罗，父皇治理的国运亨通，为何如今要做这些自降身份的事。天罗，本也不需要这些小国扶持，不听话，咱们就打到他们听话。”

轩王还在震惊之余，太子便已经一番话拖出。

“云歌妹妹年岁还小，且身份尊贵，但不管是云歌妹妹，还是任意宗室女，鲜卑，都配不上，父皇还是不要忧心得好，好些养病。”

塌上的皇帝被气个不轻，又道“太子留下，你们都出去。”

“你当真不怕朕废了你？”看着跪在自己床前的人，真的气，可再气又能如何？这是自己最得意的儿子，也是自己与最爱的女子生下的儿子，如今竟然与自己结了这么大的仇怨。

瘦削的脸上并无它颜色，只沉沉的，殿中两人，似君臣，似敌仇，却不似父子。

“父皇不会的，因为父皇找不到比儿臣更有才能的孩子，您有骨肉亲情却更在意这大好江山，如今废太子选立他人，实在不是个好决策。”

“呵。”

在塌上躺着的人已经是强撑着意识，可心中还是有些失望，这就是自己养的好儿子。

“你真当朕不知道？这宫殿四周，已经被你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你如此一意孤行，却又对你父皇如此，你可真是天罗的好太子。朕真是立了个好太子。”

“儿子还得请父皇写圣旨呢？父皇别动气。”

“你要朕写什么？”

“太子凤云璟，深肖朕躬，于朕归天之后，当继皇帝位，轩王辅佐，又记王弟轩王府中，云歌郡主，毓质名门,温恭懋著，又由轩弟亲自教养，为有大家风范，着太子登记后，晋皇后位。”

“罢了，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可那凤云歌，实在不堪为皇后位，我天罗……”

“父皇还不知道吧，母后走那日，她就留了儿臣在殿中，您可知，母后最后说了什么？”

“你……你肯说了？”

塌上的天罗帝很是激动，可身子逐渐破败，也已经做不起身来了。

“只怕父皇听了，会不瞑目吧。”

凤云璟眼里渐渐升起杀机，自己也是当时才知道，自己敬爱的父皇，竟如此对待母后，也让母后抱憾终生。

“她到底说了什么，你告诉朕，告诉朕！”

看着塌上激动不已，奋力挣扎的人，凤云璟心中倒是很平静，起身，抚了抚身上看不见的灰尘，淡淡道。

“母后当时告诉我说，她爱自由，却也爱父皇，为了父皇，当年她可以放弃大千世界，只做父皇的妻，可渐渐她发现，她错了，面前的君王，已经不是当年熟悉的少年，他多疑，可怕，冷血，她当年以为，除去她，父皇最爱的便是江山。”

凤云璟走到一旁的书案拿起已经写好的圣旨，拿起玉玺，放在了龙塌床边，将玉玺放到了天罗帝手中，手起，圣旨上缺的玉玺便盖上了，随后天罗帝的手无力，玉玺就掉在了手边。

“可后来，贵妃的到来，一切都变了，除了江山，父皇在意的人，唯贵妃一人，母后只成了为您掌管妃妾的人，父皇你眼中也再无母后，哪怕妃嫔中伤，陷害无果，父皇你连一句安慰的话语都没有，渐渐的，母后心就冷了。而父皇，却在母后走后，才开始忏悔。可父皇你却晚了一步。”

一步，表示永生永世啊。

说完，凤云璟便往殿门走去，停下又说。

“母后说，她为一人，葬送一生，走后她想就待在山间的梅花树下，好好看看一年四季，父皇与母后，怕是不能同穴而眠了。”

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

这一生何其失败啊。

门从外面打开，冷风直刮了进来，可走出去的人，脚步却没有一点停留。

当夜，天罗帝薨，太子凤云璟继皇帝位，当日也随即宣旨，凤云歌，为新帝皇后。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