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照青来
荒月不捱公主掌旧京（旧版）

阿青被她这一动作吓得跳了个大开，用手试了试眼角那朵花，新墨才画上，他这一试倒把白皙的脸涂得黑黑的，皱着眉看一旁笑得娇俏的女孩子，语气颇有些嗔怪：“姐姐怎么老是这样，有事说事！”

“我又没怎么你，瞧你吓得，青公子面若桃花，再添一朵不应该更显娇娇吗？”沅月打趣道。

话一出口阿青更加无措了，忙掩着面上那块花黑跑出宗庙去。

他们到达旧京多时，辟辛早就对公主与侍君的相处模式见怪不怪了，公主一碰上侍君，就会变成个调戏良家的土匪山大王，侍君总是被公主调笑成了个娇羞的小媳妇。

辟辛可不敢看扁这位娇羞的小媳妇。

这个瘦弱的少年力大可举起一个逐奴，脚程快得跑过两个燕鹰，再比弓箭，贞吾骑中骑射最好的那位也比不过，人家射大雁，他是射了大雁还能带只小麻雀。

说起来也是到达旧京第二日后，阿青主动提起来说要与贞吾骑中的人比试一番，逐奴本来有些为难，想着这少年这般瘦弱，又主动提出要比试，若是将人打坏了殿下又要怪罪，想不到殿下居然笑嘻嘻叫阿青手里留个轻重，莫要让她的贞吾骑失了面子，这让逐奴很不服气，主动要第一个上，结果没过一轮就被少年高举着扔到地上，这他可不好受，心中委屈嘤嘤着去寻燕鹰，燕鹰见他如此只好硬着头皮替他上了第二轮。

第二轮比什么呢，第二轮既然是燕鹰上了，那自然是比脚程，燕鹰原来是想着这少年可能也就是说得厉害，但他能一鸣惊人举起逐奴，说不定另有惊喜，这比赛便用了全力还是失了阿青两倍速度。

还是阿青神采奕奕的说不欺负人了，才停了第二轮，结果他兴致未够一般，说什么，公主觉得自己骑射厉害，可自己心里没数，又拉了人要比骑射，贞吾骑中骑射最好的颇有些傲气，见是公主侍君，人又瘦弱娇俏，用娇俏来形容一个男子，无非是一种看轻，他想着不过就力气大些脚程快些，骑射方面说不定就是为了讨殿下欢心练的呢，兴致冲冲的要跟阿青去猎场比第三轮，结果显而易见，他射大雁，阿青就能大雁再带一只麻雀，他射了头猎豹，人家就能三箭连发，发发都能射回只在逃跑的兔子来。

贞吾骑队被他这一比试弄得有些信心缺缺了，偏他还能拎着自己的战利品去找公主说什么学艺不精，只能射只兔子来给姐姐玩，只不过此番过后，再没有人当他是个什么以色事公主的绣花枕头了，人家自有本事呢。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缺点的，那就是碰见公主调笑就脸红，羞怯的像个小媳妇一般，土匪般的山大王公主倒是为贞吾骑扳回一局，这也让贞吾骑士们每日练习得更勤快了些。

又没隔个几日，素灵和车夫也被接至旧京，一进旧京的行宫，素灵见到沅月眼泪就掉下来了，一路上的担心忐忑也在见到安然无恙的沅月时放下心去，抱着公主就哇哇哭了起来，倒让公主安抚了好久。

见阿青也整整齐齐得待在公主身旁，对着人家就是磕了三四个响头才作罢。

一是谢他照顾公主一路到旧京，二是谢他寻的那个医婆照顾她好久。

这倒让沅月有些疑惑了，原来那个颇通医理的医婆不是谁的人，居然是阿青认识的，她疑惑得看向阿青，小鹿眼闪着莹光，这次阿青倒是没有躲闪，大大方方地交代说这个医婆是他阿娘从前的故交。

沅月点点头，又是这个阿青的阿娘，虽然阿青说她已经没了，可他这个阿娘很神秘呢，安排了阿青又安排了这个医婆，那到底是什么人呢，一直在暗中护着她。

但是她已经不会去问了，免得她再与阿青起隔阂，总归是个好人就是了，阿青的阿娘要他把命交给沅月，可现在人已经好好得在这里了，她再慢慢改变阿青的想法就好了，思虑那么多也无益，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很快就要迎来了沅月的十四岁生辰，以往在皇宫，总是皇后给她在衡山殿设宴举办，今年在旧京，又是待罪之身，会操持这些的只有素灵总是不够的，于是她决定就在行宫设个小宴就行了，横竖行宫还有御厨，设个小宴也不是难事。

虽然她觉得不是大事，但这也是阿青陪她的过第一个生辰，阿青却有些惶惶，素灵见他如此不由打趣道：“公主爱美人，侍君自己不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她并不像别人一样叫他青公子，他与公主的相处模式让素灵觉得，这位成为侍君不过是迟早的事。

一句话把阿青弄得面红耳赤，心中却是有些不高兴的，他好看他不是不知道，可对于一个男子来说，好看并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送人礼物也不能这么随便，再说阿娘也早就将他送给公主了，自己算不得什么礼物，想许久于是认真应道：“那不如我给姐姐学一段剑舞来吧。”

素灵笑着点点头，“那很好啊，若是侍君特地去学的，公主会很高兴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也这样想，当即下了决定寻会剑舞的人去了。

可旧京还是单调乏味了些，他想不出有谁能教他，不由有些郁闷，这样的郁闷还是被公主察觉。

沅月放下看折子的手，拉过正在给她掌茶的阿青的衣袖，笑嘻嘻地看着他：“好阿青，你在想什么呢，这么不高兴？”

阿青想给沅月的是惊喜呢，自然不会告诉她是什么事，于是胡乱应付过去了。

见他这样沅月也不多问，她现在忙得很，虽然旧京守灵，可皇帝前几天来了信，要她暂时掌管旧京事物，虽然为父的不能在身旁教女儿看折子，但是这也不代表可以休息，每月要缴一份自己对旧京公务的见解和处理大小事的完成程度做作业。

旧京知府也早已得了令，每日往行宫送折子，衙门行宫两头跑，丝毫不敢懈怠。

旧京占偏南方的一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做城，事物却多得烦人，又杂又乱，现在还要一样一样旧物看清楚了点过去，真不知知府如何管理的，难怪十年了还没挪过地方，每日夜晚知府来取处理好的文书折子时总要挨这位顶着黑眼圈的公主一顿臭骂，公主累，自己也累，也不知皇帝陛下好好地为何突发奇想。

阿青见半困不困，头悬梁锥刺股强撑着身子抱着折子看得直蹙眉的沅月心中有些难受，当即抱了一半折子陪沅月一起看，

“我陪姐姐看，这样姐姐也好轻松些。”

说到这个沅月就来了精神

“你会看折子？”

“我阿娘以前，以前教过我处理过一些小事物，我想着，治国如治家，应该性质差不多。”

“你这话说得不错，可有些事不能同家事一般处理，你看比如这封文书......”沅月拉过阿青点了封文书：“你看上面写的，旧行宫修缮事宜，他们请我父皇拨了款下来修缮，我父皇拨了十万两白银，可到知府手里为何只剩五万两白银了，而少了一半，知府却不敢向上禀报，如今却敢将折子原原本本的给我看。”

“上面层层盘剥到了知府这实际上还有五万多一些的，那多的一些，知府想着别人贪我也贪，反正上面的人官官相护，这点银子陛下也不会知道的。这是侥幸心理，至于.....至于为何敢原原本本将折子给姐姐，我想他也给了姐姐不少好处吧？”阿青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想到为何敢将折子直接交给沅月时，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了江南贩官案。

“对啊，有一件这样的事，就会有两件这样的事，他死也想不到陛下会让我掌管旧京，于是伪照不出来那么多假折子，即使伪照出来了，新墨难干，给我好处这也是侥幸心理，现在他给我的那些好东西还在我的库房呢。”

沅月点点头掩面笑着，“不过我确实不会告诉陛下的，这种风气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除了跟着上面的人吃了些回扣，但也没有不利民生，无非就是贪了些修缮扶持的小钱，与其上报给陛下，让他再安排一位警惕大贪的来，我还不如揪着这位的小辫子好办事，最近我看他给的文书以来，揪住他不少错处了，明日他来我就要让他再吐出些银子来让他听话，这些折子我仔细看过来，旧京不富裕就是缺乏与各地的联系，贸易起不来，旧京人虽也是南方人，却不如南方其他地方的人富裕，慢慢来，三年够我在这拨乱反正。”仔细分析过后，又见阿青还是有些闷闷，于是拉过他转移他的注意：“既然你也会看，那你陪我慢慢看吧，不要去想不高兴的事，想那些没用的事还不如想着做好几件有用的事。”

又附上他的耳，轻轻低语了几句话，见阿青点点头表示明白才放心下来，继续看手里的折子。

于是阿青就留下陪沅月挑灯夜理文书了，这二位都不睡，素灵也自然不敢睡，一直温着茶壶供二人提神。

旧京这位知府呢姓赵，那暂且叫他赵知府吧，赵知府顶着清晨的露水来到行宫，想他除了每年进京述职，头一次日日早起上朝一般来到行宫就有些心累，叹了口气随着贞吾骑守门的骑士进入殿内。

沅月早已洗漱好，换了身庄重一些的锦袍，一旁的阿青抱着清点好的有知府错处的折子立在沅月身后了。

赵知府进殿时就感觉不对了，可还是端端正正地向沅月行了跪拜大礼，可沅月迟迟不说平身，他也只好一直跪在那里。

良久，他大着胆子抬眼看端坐在高位的少女，那少女却也是在打量他，又看向她身旁那个少年，那少年也杀气腾腾地盯着他，赵知府不由心中大惊，莫不是，莫不是好处给的不满意，这位要取他狗头，先斩后奏。

“咳咳，阿青，将折子丢给他，让他看看他在旧京十年都干了什么好事。”沅月终于开口，虽是笑嘻嘻的语气，却也还是让赵知府觉得大限将至。

阿青抱着折子往赵知府面前一丢，小狐狸眼瞥了他一眼，只留下一封修缮行宫用度的账本，打开念到：“金丝楠木一千六百五十根，锦缎纱帐六百二十匹，红砖瓦青砖瓦各两千五百块.......用度总共十万两白银，赵大人，十万白银怕是用之有多吧？”

“殿下，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上面层层盘剥下来，剩余本就不多.....小臣，小臣见他们拿了若自己不拿，只怕，只怕......”赵知府跪在地上一个一个得磕着响头，嘴里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哦？那你拿了多少？”沅月单手撑着脑袋把玩着手里玉佩，并不去看他。

“都在，都在上次给殿下送迎礼的库房里了，知道殿下来了，臣无二话，将这几年攒得都送来了。”赵知府胖胖的身子弯在地上，立刻向沅月表忠心，插根尾巴就能做只哈巴狗了，像极了。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做了知府就做了十年，旧京清寒些，算你三十万罢，你送来那些，怕是不够吧。”这回沅月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又看向阿青：“阿青，不如你去点出来给赵知府看看，本宫还没点过呢……”

赵知府抢在阿青作揖得令之前开了口，猛地抬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大肥腿：“殿下啊，殿下，臣兢兢业业多年，旧京虽不富，可胜在百姓知足常乐呀，若要有新建设，臣二话不说家底都可以给殿下，可殿下呀，臣上有老下有小，臣，臣.....哎呀！”

“嗯嗯，你说到建设本宫想起来了，旧京集市太少了，不热闹，与各地的贸易也不热衷，难怪不富裕，不如赵知府掏些家底出来建设吧，待市集建设好了，本宫必向父皇上禀，找他讨份表彰的圣旨来。”

既然沅月都提到陛下来了，赵知府捏着几份沅月挑灯处理出来的文书把柄，也心知不能糊弄了，只好闷着神色，在心里打了自己几个耳光，好好地，提什么建设，却也怅然若失地点点头，算答应了。

送赵知府离开时，沅月指了几辆马车，几个贞吾骑士，由阿青带队，送赵知府回去。

这要抄家的架势倒让赵知府心里也有数了，只好苦着脸领着人回了衙门。

在路上这少年还多说了句“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赵知府该高兴才是，你这般苦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是土匪呢”

他只好扯了张哭笑不得的脸出来，土匪！可不就是土匪！不愧是犯下贩官案的衡山公主，无情无义的土匪！

知府家人见他领了个漂亮少年回来，少年又领着贞吾骑士立在小厅，他又是这般苦笑着张脸，心中不由有些惊乱，赵夫人拉过赵知府悄悄问了话：“这是何人，夫君不是去行宫见了公主，为何回来时是这样的神色？公主为难夫君了？”

“你就别问了！我这回是见识了，公主就不是个好糊弄的！”

说罢也不去理会那碎嘴的妇人，亲自领着少年入了座，又是斟茶又是摇扇：“青公子尝尝，旧京产的敬观音，也是旧京有名的土产。”

阿青跨着身子端坐在首座，端起那茶抿了口又放下，他又不是来做客的，他是来替姐姐敲诈知府的，无想法，指了那几个贞吾骑士随着管家去府衙的库房清点财务。

知府俯身给他摇着蒲扇，衣袖又贴近他的手，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青公子笑纳，还望手下留情些。”

阿青笑着推回了他的荷包，并不理会他的话，这样的态度让知府纳了闷，青公子不要钱，那缺什么，美人？不不，全旧京只怕找不出第二个比青公子美的了，好酒？也许正是呢。

“公子留下用个便饭罢，一路来，辛苦公子了，我这还藏了坛，我娘子那时的女儿红，好年份的好酒呢。”肥大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语气里全是谄媚试探。

“不必，事情忙完殿下还等我用膳。”

又是三言两语推迟开了。

见他油盐不进，知府也只好歇了心思，软趴趴得坐在了侧座上。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这么几个时辰过去了，黑夜代替了白昼，知府抬眼偷瞄那少年，阿青还端端正正得坐在那个位置，时不时拿起茶杯轻抿，看着好不惬意，可又不说话。

又过去好一会，管家终于领着搬箱子的贞吾骑士出来，神色并无不舍，反倒堆了些笑容，知府见到心想，家里的东西这样送出去，还能是什么好事不成。

贞吾骑士全部到齐了才发现，他们带走的不过三个箱子，这让知府不由心生惊喜，激动得要拉阿青的手，阿青却巧妙地避开了，对他嘘声，说了几句好话，仿佛刚才的冷淡从未有过一般，“殿下不是那般不体谅人的，陛下给殿下布置了作业，殿下总要做出点东西来，一切都是为了旧京好，与大人目的相同的。”

赵知府连忙点头，“是的是的，一切都为了旧京一切为了旧京。”嘴上重复的话盖不住他心中的欣喜，原以为起码掏空一半家底呢，如今只少了三个箱子，他满意得不得了。

心知眼前人是公主侍君，嘴上又带了些讨好，“青公子是殿下面前的红人，还望再多多美言，往后必以公子马首是瞻。”掩在袖子里那个沉甸甸的荷包又递了出来。

阿青依旧推回，本想含糊几句推辞过去，忽然想到了沅月的生辰，又对他附耳低语几句，听得赵知府直点头，拍着胸脯大礼揽下：“这不是难事，公子有需要，我就是将人从江南找来又何妨，必须快马加鞭的将人带来。”

又高高兴兴得掌着手里的灯送了人出门。

临近熟悉的气息，阿青踏着进殿的脚步都轻快许多，沅月也确实在等他回来用晚膳，案上的晚膳一口没动，见人回来又赶忙迎上去，“等你好久了。”

“姐姐果然说得没错，那知府在姐姐这里吃了个耳光，我那里又送了颗甜枣，果然毫无怨言，一副与我马首是瞻的模样呢。”阿青向沅月拱手作了个揖，见沅月迎上来，又后退几步。

“我....我去换身衣裳再来，夜露重，不要凉到殿下了。”说罢就往偏房的方向跑去。

沅月也不去看他跑去的方向了，往摆膳的案后走了回去。

“殿下这下放心了肯吃饭了吧。”素灵笑着给沅月的小玉碗里布了几筷子菜。

沅月点点头，并不用饭，也阻止了素灵的动作，“等阿青来吃。”

素灵放下手，却掩面低低的笑着。

见她这样沅月也有些奇怪，“姑姑笑什么呢？”

“奴在想，殿下方才等急了要摔筷子的模样和现在安然自若的模样真是两个人。”

“本宫习惯这个人天天守着本宫了，一时不见总是有些不习惯的，你不要多想。”

“奴才没有多想，贞吾骑说侍君像小媳妇，殿下这个样子又何偿不像？”

“姑姑！”

殿内的打闹声传出了殿外，温暖了微凉的夜，让曾经荒凉的旧京行宫有了人气，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像，就像回家一样，换好衣裳回到用膳的殿前的阿青如是想。

阿青陪着沅月用过晚膳后正准备在行宫的小花园走走消食，燕鹰却来了。

他带来了一封信件，这是谦王的信。

沅月打开信件，一目十行得扫过，看完居然直接烧掉，原本笑嘻嘻的脸也沉了下来。

这个二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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