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厉阳便被两位侍卫押了上来。
这时的乐善,早已衣冠具正,端坐正堂,手里还端着一杯参茶。
见他们进来,不由眯起眼睛,细细打量来人。
但见此人身高马大,坦肩赤膊,完全没有大烟鬼、烂赌棍的腌臜样。
虽然被五花大绑,但却从容自若,毫不紧张,嘴角还带着些微笑意。
“跪下。”
两名带刀侍卫见厉阳无视尊卑,直接起脚,猛踢厉阳腿弯,却被轻松闪过。
两人顿觉颜面无存,正待抽刀之际,便听乐善开口道:
“算了,你们先行退下。”
“大人!”
“退下!”
“嗻。”
乐善心知他们是怕自己有危险,可他本人就是军旅出身,并非贪生怕死之徒。
若是面对一名被绑之人,还心有所惧,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何况,在此用人之际,军中出现如此猛人,他也是打着收服的心思。
可作为将领,他知道越是勇猛的人,就越难用金钱收买。
但凡自己露怯,定难让人臣服,就算威逼利诱,也难获取忠心。
通过一番打量后,乐善发现此人目光坦荡,绝无怨气杀机,显然不是故意施计,前来刺杀的。
于是在侍卫退下后,乐善笑呵呵的放下杯盏,起身上前,亲自替厉阳解了麻绳。
“怎么?赌钱被他们坑了?输了多少?”
“呵呵呵,乐善大人果然名不虚传,胸襟胆魄,无不让人钦佩。”厉阳搓了搓手腕,朗声笑道。
“哦?此话怎讲?”乐善面色微变,重新坐回正位。
这种话,绝不是一个小小兵勇能说的,那么此人的来历,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知大人可曾收到密报,洋人的联军已经在北塘登陆了。”厉阳并未接茬,直接将话题转到了军务上。
乐善瞳孔一缩,脸色再变。
尽管这事他早已获知,不过从一个兵勇口中说出,却显得极不寻常。
于是他端起杯盏,轻轻抿了一口,神情不置可否,但却早已没了先前的笑意。
“乐善大人不必多虑,我来的目的,就是想给大人送上一份天大的军功,不知大人可有胆接。”
“放肆!”
乐善勃然大怒,显然被他的言辞冒犯到了,无论此人的目的是什么,但若不知尊卑,信口雌黄,就算收了,也难当重任。
“大人不必动怒,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正相反,我对大人心怀敬意。”
“敬意?敬意就是目无尊卑,违法乱纪,狂妄无礼?来人!”乐善越说越怒,心中已然动了杀机。
“且慢,大人可曾说过:炮台存,乐善生;炮台亡,乐善死?”
“你……”
乐善彻底坐不住了,神色阴晴不定,见侍卫进门,再次挥手让他们退出。
要知道,这句话正是他前不久面见僧格林沁亲王时,私下许诺的。
那次,亲王殿下刚刚接到咸沣手谕,万般无奈之下,将乐善招去,委以重任。
而知道这句话的,除了他之外,就只有亲王殿下一人。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一举夺回北塘。”
“不然的话,若依照咸沣手谕所说的那般施为,大人之前的许诺,将会在不久后成为现实。”
“你……你……”乐善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心中的怒意再次变得不可抑制。
因为在传统儒家体系里,皇帝就是被营造供奉的神,如同道教的三清。
那就是信仰,是整个系统的灵魂所在,不容任何人不敬或者质疑,不然整个权利金字塔,将会轰然倒塌,荡然无存。
大到国家,小到宗族,莫不如此。
不过,乐善之所以没有直接拔刀相向,却也是因为厉阳此举,太过匪夷所思。
一般来说,当一件事,过于超出想象,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疯子所为,而另一种则是别有用心。
在乐善看来,厉阳明显属于后者。
当然,厉阳之所以打破常规,上来就突破乐善的心理极限,也正是要破而后立。
若是一直在惯有的系统内兜圈子,厉阳下面说什么也没用。
“就凭你?”
乐善显然已经平复了心绪,打算试探厉阳此举的真正目的。
“不,是你我合作。”
“呵,合作?你为什么不去找亲王殿下,我一个小小提督,哪配与你合作。”
“僧格林沁的权利的确比你大,但是他身上背负的是大青国务,有咸沣掣肘,是战是和,由不得他做主。”
“而他接到的咸沣手谕就是:‘天下根本在京师,当迅守津郡,万不可寄身命於炮台,若不念大局,只了一身之计,有负朕心。’”
“有了这道手谕,就算他不顾一切,以身殉国,在这种时候,也是大不敬之举。”
乐善的眼角再次抽搐了一下,不过他现在对厉阳的用词,倒也有点习惯了。
在没套出真相前,他不想打草惊蛇。
“而乐善大人则不同,无论你作何举措,都不会影响大局。”
“此战成,则功勋卓著;败,也无非就是一死了之。”
“既然大人心中,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何妨冒险一试呢?”
这番话,倒是让乐善心中一动,先不管这人的言辞如何不敬,单说这局面,却是分析的丝丝入扣。
因为这番话,当初亲王殿下也曾有所暗示,虽然说的没那么透彻,但却大同小异。
而且那道手谕他也亲眼见过,和此人说的分毫不差。
乐善不禁陷入了沉思。
要说此人是敌方派来的奸细,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却很小。
因为以他的身手和眼界,根本无需以身涉险,到哪里都能受到重用。
况且,他还知道那么多秘事,这已经不是短时间内,能不能探到的问题,而是要用玄学才能解释的事情了。
仅凭这种打探消息的能力,若是站在敌方那头,恐怕整个大古口的防务,早已形同虚设,犯不着再来以身诱敌。
但若不是奸细,他又哪里来的底气,能将洋人一举歼灭呢?
这种信心,就连号称“巴图鲁”的亲王殿下,也不敢轻下断言吧。
想到这,乐善再次抬头,仔细打量厉阳。
见他始终面带微笑,镇定自若,心中不禁有所动摇,沉声道:
“不知壮士有何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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