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雪
第一章：往昔一（旧版）

说来又很巧，细想也十分令人发笑。

我原是做不了上神的，连个闲散小仙都碰不上，竟也到九重天上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还算是混的不错的一列。

我本是一凡夫俗子，在凡间有个有钱的老爹，姓林，说多有钱呢，若是把上京大大小小的富商排个名次，我这位爹加上了祖宗留下的老本，也才堪堪排个中游，但放眼全国，也是算富了。

而要说我撞上这仙缘，是我儿时的事了。

我的娘原是小妾，得宠过几年，但自从娘的脸被划花之后，就很少见到父亲，见到了也只是搂着我说说话，最多只吃个饭，平日里也没人来。

父亲搬到上京住后，新买了宅子，而我和娘就住在小小的偏院里，后来干脆连阿猫阿狗都不愿来了，娘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就如同院里凋零的银杏，我看着娘的脸，又向外看看屋外的萧条，我突然就哭了，哭的一发不可收拾，但又不愿让娘听见，我就坐在门口捂着嘴哭，再后来天越来越冷，娘大好了几天，有时晚上脸上的伤疤仍会作痒，过后竟然溃烂了，我吓的去找父亲，父亲来看了，说了几句话，郎中看了看，又走了。

父亲走出屋外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他瞧了我一眼，好像要说些什么，又憋回去了。我看着父亲的背影，跑到屋里，看见母亲哀怨的眼神，我知道，父亲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临到我生辰那天好大的风雪，屋门都不敢开，母亲强撑着为我做了顿饭，到了晚上母亲让我陪着她，我就乖乖在旁边坐着，她看着我，眼神越来越暗淡无光，我还来不及再和她说句话，母亲就闭上了眼。忽而轰的一声，那棵银杏倒了，被大风刮的从中折断。

后来，我就不过生辰了。

母亲的后事由父亲。亲自操办，但也只是草草了事罢了。

不久我去了当家主母那里养着，与以往套路不同的是，我没少吃没少喝，衣物也是孩子们都有的我也没少，我在家排行老五，下面还有一个小弟，上面的哥哥姐姐待我也好，二姐姐还可怜我的很，对我很是关怀，见面少不了嘘寒问暖，经常给我送好吃好玩的，还有一些诗文，更多的是她自己做的衣裳。

我与二姐姐年岁相差整八岁，那时二姐姐已及笄，早早定了一位世家小公子，原我们这样的行商的人家，是找不到如此好的姻缘的，是那世家小公子看上了二姐姐。我想也是，二姐姐温婉可人，虽是富商之女，但也不失大家闺秀之仪，饱读诗书，长的也甚美，这多亏了她亲娘王氏的功劳，当年王氏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我想若是当时女子也可考取功名，二姐姐定能做个大官。

时节变换，转眼间又过了三年，二姐姐出落得更加美丽动人，大婚的良辰吉日很快定了下来。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世家公子就是在婚礼上。

我被四哥哥牵着站在门口，望啊望，街上红彤彤一条长龙，好似没有尽头，我心想果然是世家，派头很大。后来四哥哥戳戳我，让我往内瞧，我就瞧见了二姐姐，比往日更美，我看的直愣神。

我看着仪表堂堂的小公子拉着二姐姐的手，我瞧着，活像话本子里的情景。

四哥哥问我饿不饿，没等我回答便拉着我向后厨跑，我有些舍不得，想再看看二姐姐，奈何四哥哥力气大，我无奈跟着去了，在厨房偷了几盘点心拿到凉亭里吃起来。

四哥哥咬了一块芙蓉糕，向我说，你知道吗，二姐嫁过去是为正妻的！这就足以见那个小子的心意，不过二姐天仙似的人，配那样的纨绔子弟绰绰有余。

我歪歪头，这么大的派头，二姐姐真有福气。说着又含了一块糕点。

是啊，四哥哥应和，为此父亲陪了好多嫁妆过去，毕竟家里谁也没有个一官半职的能替二姐姐撑腰。

二姐姐那么好的人，还会有人欺负她吗？我转过头问。

四哥哥向我偏过头，低下声说，怎么不会，就是那个世家公子的娘。亲，昨日打死了一位小妾的女儿，四哥哥又加重了语气，活活打死的。

我惊恐的看着他，突然一下子害怕起来，我，，我好像也是小妾的女儿。

四哥哥瞧瞧我恐惧的样子，又补了一句，他那个娘心狠手辣得很，咱们可不能让二姐受委屈。

是，是，是，说完我又吃了一块芙蓉糕。

“你们两个孩子在那里干什么，仔细掉到湖里去。”是主母身边的刘妈妈，“大夫人让小孩儿凑一桌吃饭，正找你们呢，你也是的，四少爷，带着五小姐学坏，这是从后厨偷的吧。”

四哥哥面露难色，挠挠头，尴尬的笑了笑，接着刘妈妈各自数落几句就带我们去吃饭了。

四哥哥还为这事儿有些愧疚，发誓再一次定不拉着我遭殃。

很快二姐姐有孕了，两家人本来高高兴兴的，过后二姐姐生了个女孩，那世家想要个孙子，于是就不高兴了，有时二姐姐还哭着回来诉苦，说她们如何如何为难二姐姐，只是后来父亲也没法儿，二姐姐便不来了。

我想也是，大宅子里规矩颇多，勾心斗角，暗自算计，如此一看，果真像话本里一般可怕，何况像二姐姐那样聪明的人都忍不住回来哭诉，想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不过更令人高兴的是，大哥哥高中了，榜上有名，家里总算出了个能做官的人，父亲高兴地热闹了一番，大哥哥做的是余县的县令，好在离上京不远，三哥哥还特地陪着大哥哥去的。

后来大哥哥娶了妻，是父亲好友的女儿，也是位小家碧玉。又过了两年，父亲外出行商，家里暂且交给了三哥哥。四哥哥忙读书，已很少和我一起玩了。

我就带着小六玩，整日里给大人添麻烦，父亲回来看见我这样顽皮，气的将我教训了一通，他说我愧对我娘。亲，就知道惹事，还拉着弟弟，本就蠢笨，如此下去，不知道要干出什么，说大夫人是我的母亲，更不该惹是生非让她操劳生病，言语间对我失望至极。

我却不服气，很想找人说说理，可还没等到我向四哥哥说理，父亲就决定带我去经商，那时我已十三岁，却很少外出，我心里带着好奇激动，也有些不服输，去就去嘛，他是我父亲，还能丢了我不成？

我们是七月初八走的，那天出奇的凉爽。父亲叫人牵着一匹小马，驮着我，刚刚学会骑马的我，与那匹小马相处不是很融洽，有好几处颠簸还摔下了马，父亲不得已让我坐马车，怕我闷，沿途找了许多奇闻异事的书给我看，有时遇见教书的先生还让他给我讲讲学，比起父亲的清闲，这次外出更像是我来游学。但我除了听点故事之外，其他的都觉得甚是枯燥，恨不得跳下马车掉头回去，但我是不敢的，只敢让小厮教我御马，久而久之，我也可以自己骑马游山玩水，总是在父亲走的看不见时追上车队。

约莫走了两个月吧，我趁着晚饭时间问父亲到底是要去哪里行商。

父亲问我是不是着急了，我不好意思说出真相，只问父亲走的都是穷乡僻壤，倒不像行商，像是专门躲着人出来玩的，到底是要干嘛。父亲仍旧卖关子，说再过两天就知道了。

而后商队加快了行程，天气越来越干燥，我终于知道，我们此行是往沙漠去的。

又走了四五天吧，过了关口，总算到了，如此我便见到了诗文中的“大漠孤烟直”。

此行商队运了整整十几车货物，除去一些普通的杂货之外，前面几车都是父亲。亲自选的上好丝绸锦缎和少许瓷器，可以说是这次最重要的商品，少了它们这次就可以说白来了。

到底这些基泰人就爱这些，为首的大胡子高兴地要留我们吃饭，他身旁一位基泰人朝我举起了酒杯，叽里咕噜讲了些我听不懂的语言，我尴尬地笑了笑点点头，身旁的侍女小声翻译：“这是大夏贵族的小儿子，他说我们的商品很精美，连王后都喜欢，正向小姐您问好呢，您应该称他为小殿下。”听到这儿我又抬头对那个贵族笑了笑，“小殿下过誉了，殿下喜欢就好。”

最后稀里糊涂吃完了饭，我就寻个理由跑到外面透透气，好巧不巧，又遇上了那个什么贵族的小儿子。

他朝着我笑笑，好巧不巧，他，他，，他竟然走过来了，我只好装作没看见，听着他向一位小侍从叽里呱啦讲了些什么，我又听不懂，只好偷偷绕道溜走。

“姑娘，”那个贵族跟上来又喊了我一声，我寻思这不会说中原话么？那他刚才在席间非要讲些听不懂的话。

没办法，被叫住的我只好停下脚步，转过头去问他“小殿下有何事？”

“在下冒犯，这临，时搭，建的帐子外，虽，，说有人，看守，但也，有危险，在，下看姑娘，一，个人，所以，出来看一看，不要伤着，我们的贵客。”天哪，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蹩脚的，这么让人着急的话啦。

“啊，多谢小殿下。我这就回去了。”这什么贵族还挺会关心的。

“姑娘，在下名叫莫里，下次相见，定会邀请姑娘，领略，我们，边塞的风光。”

听他讲话真是太难受了，我当时恨不得抓耳挠腮起来，

“公，公子客气了，我这次回去怕不能再来了。多谢公子好意。”此行听父亲的意思要绕大半疆土，回去之时估计就得收拾收拾学规矩嫁人了，那里有功夫听你个大胡子咧咧。

那小贵族有些失望，最后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杨柳依依，林瑾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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