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行几千里也;
鸾山有县,其名为茗,县之奇,在于只有茶商,并无茶树。
茗县有奇女,姓齐名茗香。
茗香出身茶商世家,是齐家茶楼的少东家,学馆唯一的女老师,也是伊人堂的堂主。
同时,她最引人注目的身份是茗县乃至鸾山境内的唯一一位女仵作。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了杀害丈夫的真凶。
当然,这些都不足以称奇,
茗,即茶。
茗香,茶香也。
茗香出生,身有茶香,十里不散。
县内皆传,此香不详,有朝一日必对齐家少奶奶腹中胎儿不利。
那年,茗香三岁。
齐少奶奶时感腹痛难忍,闻到茗香身上茶香时更甚,为了保住腹中的男胎,和少奶奶的地位,偷偷将齐茗香遗弃。
母子再见,是十三年后的雨夜。
要说,茗香命不该绝,母亲将她扔到后山,野狼出没,却没有伤她一丝一毫。不足一个时辰,就被柳之言抱到了家里,柳家不嫌弃茗香,反而非常喜欢她身上的香味,认为是吉兆。
说来,还真是奇。茗香到了柳家,柳家的日子就越来越好,等茗香十五岁,柳家已经拥有了享用不尽的财富。
柳家独子,姓柳名呈,比齐茗香大两岁,两人青梅竹马,转眼到了成亲的年纪,柳家开始张罗亲事。
柳家这十几年的变化,在茗县已经被传的神乎其神,有多种说法,但最靠谱的当属抱回家一个有福气的小女孩。
齐家也知道这件事,却因为早就以为茗香不在人世,柳家又从没说过女孩有茶香,齐家没有人想到这女孩就是齐茗香。
少奶奶,如今也变成了两鬓白发的齐夫人,当年扔了女儿,一直自责,却不敢说,不久之后,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从那以后,她时而疯癫时而清醒。
她蓦然觉得,柳家的女孩很可能就是茗香。
为了证实,她在大雨滂沱的深夜独自一人跑去了时家。
柳家告诉了她实情,是否回去,凭茗香做主。
茗香一直记得那个夜晚,可怖的一个时辰,她不愿意和齐夫人回去。
几天后,她知道齐夫人神智不清又心软了,便回到了齐家。
茗香本以为,出嫁了还是到柳家,没想到,母亲却不同意她嫁给柳呈,大哭大闹还要把剪刀架在脖子上,茗香看着渗出来的血珠,只能说不嫁。
她只能偷偷地见柳呈,非常不甘心相爱却不能在一起,那天,她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私奔。
半年后,她和柳呈回到茗县,已经怀上了孩子,成了茗县唯一一个奉子成婚的女子。
本以为,甜蜜地日子就此展开。
然而柳呈被杀害,再次把她推向绝望的深渊。
不久之后,她又被诬陷和经常帮助他的男子私通,茗县的人依据规矩,将他们沉到了河里,男子不幸溺水而亡,茗香被人相救,这个人很快就会成为了她的夫君。
马上,她就要与这位就快成为他夫君的人见面。
*
现在是戌时一刻,县衙来人报告她发现尸体之处,让她赶快过去,刚睡下的她只得穿戴整齐走出了家门。
外面空气冰冷,夜莺哀鸣,漆黑的夜色,树林仿佛染上了墨汁,形同鬼魅一般,下一瞬,大雨倾泻而下。
茗香从此经过,湖蓝色的衣衫吹拂得如同奔腾的海浪一般,脚步匆忙而又不失稳重。
长发随风轻舞,微过蛾眉的刘海儿下,一双秋波荡漾的美眸,看起来有些深不可测,同时,也有很强烈的坚定。
她走到了一处幽静的道路尽头,不知于几十年前盖的两间破旧的土房,已然承受不住今夜的风雨,西侧坍塌了一大片,露出里面的枯草,零零散散地,闪电突然袭来,忽明忽暗之间,有一种杯弓蛇影的恐惧感。
齐茗香从西侧两步宽的坡上走下来,一脚踩进了一个泥坑,她懊恼的骂了一句,拎起溅了泥点子的绫罗纱裙。
当再有闪电照下来的时候,她足尖着地,小心翼翼的从泥坑旁边走了过去,绕到了房前。
破旧的木窗框子也几乎就要掉下来,木门开着,门边放着一块大石头。
她走上前,风把门吹得“哐啷哐啷”响,几声过后,折页折断,木门“啪嚓”一下掉了下去。
齐茗香皱皱眉头,迈过一尺高的门槛,上面的毛刺刮住了她的衣裳,用力一撕,裙子底下密密麻麻的小口子。
她看也不看,就走了进去。
房内只有两个门,一个在东侧,一个在北侧。
她打开北侧的门,是厨房。
厨房没有米面的香味,锅碗瓢盆随意的摆放着,上面落了一层灰,墙壁上,地上,被油烟熏得焦黄乌黑。
她把门关上,来到东侧门前,将手帕围在脸上,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而入,房间里的人刚好在此时点燃了被风吹灭的半截蜡烛。
房间小,足够照亮了,他在桌上滴了几滴蜡油,把蜡放上,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齐茗香没注意,一眼看到了一双脚,双足朝外,她蹲下来,看到了脚趾肚上的泥垢,而脚心却干干净净。
他身上盖着一块蓝底白花布,是最便宜的布料,而且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了,边缘毛毛糙糙的。
齐茗香循着碎花布往上看,不禁一惊,心道,这不是言起么?从脸色来看,应该已经三天了,近日来茗县多雨而潮湿,他的身上发出了刺鼻的气味。
齐茗香站起身,打了一个喷嚏,手帕竟然飞了出去,她睁开眼睛,这才看到面前立着个淡淡络腮胡子的男人,那铮亮地光头把屋子里都照亮了似的。
他的脸不是很白,嘴唇不薄不厚,鼻子也没什么特殊,一双眼睛高深莫测。
常人也许会突然看到一个人感到害怕,齐茗香没有任何反应,反而还打量起来。
说实话,这人要是没有胡子,肯定是个美男。
不过,管他长得美还是丑,齐茗香都没兴趣。
男人却眼珠一动不动看起她来,当看到她灵动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心悸,但转瞬即逝,并也没从表情表现出来。
他摸摸胡髭,将手帕还给她。
齐茗香接过来:“谢谢。”然后,她看到湖蓝色的手帕上,五个清晰的黑手印,一边在他面前抖,一边怒目而视。
“怎么?”林了一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瞪他。
齐茗香把手帕展开,林了一凑上前,看了看,道:“没事,洗洗就掉了。”
齐茗香将手帕重重的丢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道:“耽误我验尸,弄脏我手帕,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第一,你查案我没发出任何声音。反而,你自己极不认真。
要想查出真正的死因,你必须从头发丝一直看到脚趾甲,一寸不能遗漏。
而且,你还要进行解剖,查看他的内脏,以及筋脉骨骼。
第二,是你把手帕喷到我手上,我是好心帮你接着,你应该感谢我,而不是质问。”
“你是什么人对我说教?!”
林了一饶有兴致的打量她,挑了挑浓黑的剑眉:“我是你男人。”
“你说什么!”齐茗香攥紧了拳头。
林了一好笑的摇头:“别逞强,你打不过我的。”
“谁说我打不过!”
齐茗香很不服气,然而没比划几下就被他的手包住了小拳头。
“再练十年八年再和我打吧!”林了一松开手,然后念出了她的名字。
茗香在他身边走了一圈,然后回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说,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难道,齐茗香这个名字在茗县不是如雷贯耳,我知道又有什么奇怪么?”
确实,齐茗香做过的事,让她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她的长相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人怎么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她正疑惑,林了一一边在她面前来回走,一边徐徐道:
“齐茗香,你之所以这么出名,是因为你白手起家的爷爷,好赌输了一只手的爹,狠心抛弃你的娘,与你私奔并奉子成婚,婚后不久又不幸遇害的竹马。
在他离开你不久,你又收养了诬陷与你私通男人的孩子。我说的没错吧?还记得救你的人么?”
他站定,凑近她:“就是我。接下来,我就会成为你孩子的爹,也就是说,我会娶你。我说完了,告辞!”
时莫语感到一阵恶寒。
他这是表白?在这样的场合表白,这人什么心理!
他说完就真的想走,但目光无意中盯视地上的男子,摸了摸脑袋,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片刻后,还是迈开了步子。齐茗香声音不高不低:“站住!”
林了一就真的站住了。
“第一,我爹不是好赌,他是因生意不景气才赌博。第二,你不要不要脸!”
林了一回头,眼神说不出的淡漠疏离,却是一副正经地嗓音,有点沙哑,也有点温和:“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想做你两个孩子的爹,让你做我孩子的娘。我叫林了一,双木林,名字是了却一切过去恩怨的意思。我们爷俩正好保护你们娘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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